101、鳳凰臺
江雪聲的“過去”, 一向是個千古之謎,舒鳧也有過許多五花八門、天馬行空的想象。
但她唯獨沒有想到……
“先生,他真是太苦了。”
舒鳧撩起衣袖,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鱷魚眼淚。
花解憂:“……”
是嗎,我看你還笑得挺開心。
也許是因為上古神獸的生活太過精彩, 不知不覺間, 花解憂也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開始專心致志地觀看劇情。
應龍君一度被凡人奉為“龍神”,看似高高在上,過的卻不是人過的日子,可見神明并不好當。雖說地位尊崇, 受人香火,但這香火的燃料, 只怕都是他自己的龍脂龍膏。
除了妖族之外, 凡人百姓也沒放過他。
當時姚、魏兩城還沒有“花童”之說,大大小小的龍神廟遍布各地,人氣火爆, 門檻幾乎被百姓踏平,不亞于今日的花童廟。
各處龍神廟均有小妖值守, 負責記錄凡人千奇百怪的愿望, 并將其轉(zhuǎn)告給龍君。
對于一些無傷大雅, 或者確有需要的愿望,應龍君從來不吝于滿足:
有人罹患重病,求藥無門, 他便用自己的靈力滋養(yǎng)一片藥圃,隔三差五拔一株送人;
有人家徒四壁,需要一筆錢讀書進學,他親自去給鮫人小孩講悲情故事,哄他們落兩滴眼淚,一顆淚珠剖成六瓣,便能改變六個凡人的人生,還能給小魚積累功德;
還有女子苦于其貌不揚,處處受人奚落,他會贈予東海特制的海藻泥,有美容養(yǎng)顏之用……
舒鳧:在?寧就是修仙界的快樂王子?
不過,也有應龍君實現(xiàn)不了的愿望。
比如有男子朝三暮四,倚仗岳家發(fā)跡后拋妻棄子,另尋新歡。發(fā)妻和新歡爭執(zhí)不休,先后前往龍神廟許愿,希望龍神讓男子對自己一心一意。
應龍君略一沉思,派遣手下精通醫(yī)術(shù)的妖修前去,隨手摘了這男子一對蛋,給二女一人發(fā)一個,告訴她們:這男人沒有心,所以也沒有人能掌握他的心。不如退而求其次,掌握他的蛋。
還有戶人家一連生了三個女兒,三女兒剛落地沒兩天,丈夫便硬拖著蒼白虛弱的妻子一起出門許愿,祈禱下一胎能懷上兒子。他信誓旦旦地聲稱:“倘若我得償所愿,就將女兒進獻給龍神。”
這一次,應龍君想都沒想。
第二天,這丈夫就發(fā)現(xiàn)自己肚子大了,據(jù)說是被灌了一種類似于女兒河水的靈泉,能夠產(chǎn)生“假孕”效果。
丈夫呼天搶地,挺著肚子跌跌撞撞地跑去龍神廟討說法,應龍君一笑置之,只用神識給他傳了一句話:
“你說想要‘懷上兒子’,不是嗎?你許的愿,那自然是你自己懷。”
后來夫婦兩人和離,妻子帶著女兒一起遷到東海島上生活,丈夫經(jīng)歷了十個月的孕期苦難,最后倒是沒生出孩子,不過落下巨大心理陰影,從此患上了不孕不育的毛病。
舒鳧:失敬,原來寧其實是修仙界的女權(quán)先驅(qū)。
三千年后,以女子為尊的東海玄玉宮,其創(chuàng)立者東海月蛟本是龍族后裔,現(xiàn)在舒鳧有些明白過來了。
……
總而言之,江雪聲作為“龍族帝君”度過的日常,就是如此平淡而瑣碎,同時又累得像條狗。
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作為一條水靈靈的小白龍,他在最好的青春年華里,過早地體會到了情感糾紛、婆媳矛盾、學業(yè)苦惱、社畜辛勞、育兒困境……等一系列人間疾苦。
對于他來說,唯一能夠獲得片刻喘息的閑暇時光,就是每月一次,前往鸑鷟族長——鐘頂天府上,與五鳳少族長切磋交流,學習充電的時候。
舒鳧在幻境中目睹的景象,是一座布局開闊大氣的庭院,設有各類陣法,將有限的空間拉伸擴大數(shù)倍,其中模擬出冰天雪地、刀山火海、電閃雷鳴、萬箭齊發(fā)等各種場景,既便利又逼真,可以隨時入內(nèi)修煉。
“去你的,小爺不干了!”
她剛來得及草草觀察一圈,便只聽見一聲高喊,一名灰頭土臉的鸑鷟少年從陣中沖出,一瘸一拐、磕磕絆絆地向門外跑去,邊跑邊扯著嗓門大聲嚷嚷:
“什么破陣法,根本就不是鳥待的地方!父親逼我,你也逼我,我不想修煉有什么錯?”
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他是鸑鷟,是因為他不僅身穿紫衣,而且染著……不對,生著一頭微卷的煙紫色長發(fā),在日光照耀下binglingbingling閃著粉嫩的光,像是一朵新開的芍藥花。
如果說鐘頂天的造型是殺馬特,那么他更像是個瑪麗蘇。
不過,這紫發(fā)瑪麗蘇一開口,又是個不請自來的精神小伙:
“我堂堂一族少君,為何要受這種罪?應龍君,你等著,待我繼任族長,頭一件事就是自封為王,誰要向你這種惡龍低頭!”
“不愧,回來。”
年輕的應龍君隨后出現(xiàn),身姿挺拔瀟灑,頗有一番少年風流,周身卻披著一層沉沉暮氣,看上去更像是少年他爹。
他身形一閃,憑空里瞬移四五丈,攔在紫發(fā)少年身前,輕飄飄地一巴掌將他拍了回去。
“今日的功課還沒做完。繼續(xù)。”
“哇……?!”
這少年自然就是鐘頂天的獨生子,鸑鷟少君鐘不愧。
他被應龍君一巴掌抽得站立不穩(wěn),整個鳥陀螺似的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滿頭紫發(fā)風中凌亂,糊了自己一臉,就像一片被狂風吹散的晚霞。
“你打我,你又打我……我爹都沒打過我!”
鐘不愧雙目圓睜,踉蹌著向后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索性死鳥不怕開水燙地撒起潑來:
“好啊,你打我啊,你再打!我說不學就不學,大不了你打死我,我嘎一聲就不是爺們!”
“哦?那敢情好。”
話音未落,只見應龍君袍袖一揚,身后靈力浮動,幻化出一道白龍?zhí)撚埃瘕堊p輕一揮,瞬間將這唧唧歪歪的精神小伙拍回原形——一只梗著脖子的紫色小鴨。
然后,應龍君提起他一邊鴨翅膀,龍爪收緊,毫不留情地薅下一把毛來。
鐘不愧“嘎”地一聲慘叫:“你干嘛?!”
“怎么,你不是讓我打死你嗎?”
應龍君將羽毛收入儲物袋里,理直氣壯地應道,“聽說五鳳之羽都是生拔效果最好,打死你之前,當然要物盡其用。我最近學習煉器,正需要上好的冶煉材料,這等送上門來的好事,怎么能錯過?”
他一邊說,一邊繼續(xù)大把大把地往下薅,不一會兒就將小鸑鷟翅膀擼禿半邊,又要開始薅他圓潤的鴨屁股:“你這尾羽長得不錯,難怪天天翹得老高。如果只剩個光腚,大概就翹不起來了吧?”
鐘不愧差點嚇到飆淚:“你你你要做什么!你放開我!不要動手動腳!我我我警告你,我可是正經(jīng)鳥……”
“算了吧不愧,‘正’和‘經(jīng)’這兩個字,聽見你的聲音都會落荒而逃,你可別倒貼他們了。我看你也扶不上墻,不如變成我的材料,更有可能名垂青史。”
鐘不愧:“……”
淚,射了出來.jpg
旁觀全程的舒鳧:“……”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江雪聲這張嘴,正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飛快進化。
“龍君,手下留情。”
就在鐘不愧即將屁股開花的時候,忽然有一道輕柔男聲響起,緊接著只見流光劃過,一龍一鳥近旁倏地多出兩道人影。
其中一人是個長身玉立的青年,五官精致柔和,顧盼間三分女態(tài),造型比鐘不愧更瑪麗蘇,一頭銀白長發(fā)垂至腳踝,分分鐘就要拖地。
這白還不是純白,而是一種“五彩斑斕的白”,太陽一照便有七色光華流轉(zhuǎn),閃得人眼花繚亂,好像在腦袋上披了一條彩虹。
另一人烏發(fā)青衣,腦門上蓋著瓜皮一樣的齊劉海,瞧著像個富家小公子,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活潑靈動,讓人一看便心生喜愛。
“龍君,不愧還小,脾氣頑劣,稍加管束便是。你日理萬機,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那七彩長發(fā)的青年柔聲勸道,“況且,他不愛修煉,興許有其他擅長之事……”
“柳驚虹,你認真的?”
應龍君冷冷一掀眼皮,神色中已經(jīng)有了些生澀的陰陽怪氣,“他上次去人間賭.博,把一身行頭都輸沒了,差點裸.奔,最后只能變成鳥飛回來。吃喝嫖賭,嫖賭已是下品之中的下品,他連賭都賭不好……你給我說說,他還能擅長什么?我看他遲早要將毛拿去賭,不如先讓我拔光,免得浪費。”
“這……”
七彩青年被他一通嘴炮堵得沒話講,只好強行沒話找話,“總之,不愧他正是不著調(diào)的年紀,凡事不好當真。縱然他行事出格,說話不知分寸,咱們這幾個年紀大的,也應該讓著他……”
就在這時,一旁的青衣少年似乎耐不住性子,拽著柳驚虹衣袖打斷他道:
“柳哥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我娘說其他種族都有個大寶貝,就我們青鸞沒有,自己做又做不好,通婚時老被異族嫌棄,那你到底有沒有啊?我想照樣做一個,你給我看看嘛。”
“柳哥哥?你在聽我說話嗎?”
“讓我看看,好不好嘛。我就看一眼,真的,最多兩眼!我記性很好的,看兩眼就能記住!”
柳驚虹:“不給,沒有,你閉嘴。你再啰嗦一句,柳哥哥就打爆你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