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猶豫著，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門內(nèi)。
　　比起之前遇到的那些地方，這里明顯要亮堂不少。這似乎是一個大型的超市，一排排貨架上整整齊齊地碼著各種食物，生食熟食凍貨應(yīng)有盡有，布局格外寬敞大方。

　　“咕嚕嚕”，方敘海的肚子格外應(yīng)景地叫了一聲。
　　“餓了？”虞焰瞥了他一眼，“要不我們在這里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方敘海仔細(xì)觀察著他的臉色，確認(rèn)這是句真心話后，才邁步走向了最近的一個貨架。
　　一盒盒常見的餅干井然有序地壘在上面，和超市相比也不過少了個標(biāo)簽牌而已。方敘海隨手拿起一盒，左看右看都沒尋出什么問題來，便放心大膽地撕開了包裝。

　　餅干特有的酥香味探入了鼻腔，方敘海謹(jǐn)慎地咬了一小口，但也僅限于第一口罷了，食欲被勾起之后，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了好幾片，還不忘向另兩個招招手：“這些應(yīng)該就是普通的食物。”

　　虞焰掃了眼貨架，隨意拿了盒餅干下來，望向一旁遲遲沒有動作的林晚吟道：“吃啊，人是鐵飯是鋼，餓著肚子還怎么往前走。”

　　看到了那些令人作嘔的場景，又遇上了宋踏云這件事，林晚吟確實沒什么食欲。不過她清楚，虞焰比自己要更沒胃口。每一口餅干都塞得格外艱難，像是在品嘗什么毒藥般，眉頭緊緊打了個結(jié)，口腔機械地咀嚼著，似乎要使出渾身力氣才能將食物運進胃里。
　　這是三人在內(nèi)心世界里吃得最沉默的一頓飯，雖然食物的內(nèi)容很是不錯，遠(yuǎn)遠(yuǎn)看去還有不少誘人的熟制鹵味掛在鐵架上，光滑透亮的皮上泛著油光，不過誰都沒有心思去取。

　　本著填飽肚子的目的塞完食物后，眾人正準(zhǔn)備向前，卻看見不遠(yuǎn)處走來了一個留著齊劉海的女孩。
　　和之前見過的那些女孩不同，齊劉海穿戴整齊。從露出的些許胳膊腿來看，雖然也瘦得過分，但絕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骨頭上覆層皮。算是在大街上溜達(dá)一圈，間或能見到幾個的那種瘦女孩。

　　齊劉海推著一個半人高的購物車，里面已經(jīng)堆滿了各種食物，看到三人，她一邊繼續(xù)從貨架上取零食，一邊道：“好吃嗎？我可喜歡這個口味了。”
　　“還不錯。”林晚吟禮貌地微笑回應(yīng)道。
　　齊劉海看著心情很不錯，英雄所見略同般朝著林晚吟點了點頭，哼著小曲兒開始拿餅干。

　　能在這里見到個正常吃東西的女孩可太難了，但看著那明顯過載的購物車，虞焰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這排貨架似乎是最后一站，將餅干掃了大半丟進購物車后，齊劉海吃力地推著可能比自己還要重的車，走向了角落的用餐區(qū)。

　　橘黃色的桌椅，暖白的燈光，齊劉海坐上長凳，將食物在桌上整齊地碼開。
　　一層、兩層、三層……齊劉海伸長胳膊，用指尖將最后一盒巧克力小心謹(jǐn)慎地推上頂層后，心滿意足地交錯著拍了拍手。

　　她審慎地掃了一圈面前的食物，最終選擇先打開了一瓶汽水。充滿二氧化碳的糖漿盡數(shù)瀉進她的喉嚨里，一瓶見底后，她滿意地舔了舔嘴唇，色素將她的舌頭都染成了絳紫色。
　　接下來，齊劉海的目光鎖定了那包分享裝的薯片。拆開塑料包裝后，她先是快速地捻起幾片丟進嘴里，大概是嫌不過癮，干脆仰起頭來張大嘴，一股腦地將薯片往嘴里倒。
　　小巧的嘴巴瞬間被填滿，她似乎都無需咀嚼，用舌頭略微壓一壓便把它們盡數(shù)送進食道里。稀稀落落的薯片屑落滿了她蠟黃的小臉，又沾上她的衣領(lǐng)，褲腳，連地面上都灑了大半。

　　“這姑娘的吃相……挺豪放的。”方敘海斟酌了一下，勉強從知識儲備里拎出個還算禮貌的形容詞。

　　齊劉海依然尚未停止進食，袋裝吐司成了她的下一個目標(biāo)。雪白柔軟的吐司被她略顯粗暴地揉成球，囫圇塞進了嘴里，她的喉口極其困難地收縮了一下，臉都被憋得有些泛紅，顯然一口塞下一片有些過多了。
　　然而下一口依然如此，十片吐司被她在一分鐘內(nèi)解決完畢，留下一嘴的殘渣。她草草卷起袋子扔到一旁，伸出手去夠下一個食物。

　　如此快的速度，再加上吞咽時痛苦的表情，這怎么說也不能算是享受美食。就算是為了果腹，以她這個瘦小的身板來看，胃里應(yīng)該早已被填滿了。
　　酸奶、巧克力、沙琪瑪……齊劉海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她的胃里輸送食物。她甚至干吃了好幾盒方便面，蓋子被撕開后，她將面餅搗碎，仰頭倒進了嘴里。略顯鋒利的面餅似乎劃破了她的嘴角，鮮血摻雜著碎屑，紛紛揚揚落了滿身滿地。

　　“她這么吃下去肯定會出事的。”林晚吟的雙手糾結(jié)地握在一起，她很清楚在這個世界里，自己不能貿(mào)然救人。然而她也難以如此淡定地看著這一場“自我虐/殺”在眼前上演。
　　虞焰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要不我們先想辦法離開這里吧。”

　　語罷，虞焰轉(zhuǎn)身向貨架深處走去。林晚吟猶豫地跟上前去，幾乎是一步三回頭，最后一眼時，女孩的肚子已經(jīng)高高隆起宛若十月懷胎，她狠狠抿了抿嘴，快步朝前走去。

　　走出第一個貨架后，三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超市里的人要比想象中多得多。都是些身材正常或瘦弱的女孩，但此刻全部在如牲畜般機械地填食。
　　剛剛那個齊劉海的吃相，對比起來倒可以說是“優(yōu)雅”了。眼前多的是站在貨架邊，甚至坐在旁邊吃東西的人。個個蓬頭垢面，兩腿一叉，未拆開的以及吃光的包裝袋統(tǒng)統(tǒng)丟在一起。
　　齊劉海好歹有所挑選，她們則是看到什么吃什么，相同的面包塞了十幾袋，還在繼續(xù)拿下一袋。兩眼泛著血紅的光，好似永不知飽的狼，不斷尋覓下一個獵物，吃到嘴角開裂也不放棄。

　　林晚吟特地回避了齊劉海最后可能會發(fā)生的慘狀，但此刻，這一幕還是難以避免地被呈現(xiàn)在了眼前。
　　四肢纖瘦的女孩坐在地上，腹部卻大到驚人。最先裂開的是衣服，而后是皮膚，像是過熟的西瓜自己開了口，流下一地的瓤。
　　她卻仿佛毫無知覺一般，依舊在往嘴里塞著饅頭，那一個個雪白的饅頭被胃液攪成糊狀，又從肚子里漏了出來。讓林晚吟想起小學(xué)時常做的數(shù)學(xué)題，那個一邊放水一邊進水的游泳池，就是這個女孩的肚子，泳池里飄滿了粘稠的白饅頭，混雜著不知來自胃部還是口腔的鮮血。

　　“快走吧。”林晚吟別過臉去，近乎懇求地說了一句，快步穿過人群朝前走去。
　　之前遇到的那些女孩，遇到他們時多少會瞥上一眼。然而這些人的眼里似乎只有食物，哪怕林晚吟步履匆匆不小心沖撞到她們，只要手里還有食物，她們便像無事發(fā)生一般，擺正身體繼續(xù)吃。

　　當(dāng)然，如果手里沒有食物，那就不一樣了。
　　這一格空蕩蕩的貨架似乎已被這位留著時髦長卷發(fā)的女孩掃蕩一空，她支撐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隨著動作幅度，肚子里的東西稀稀拉拉滴落了一地。
　　不遠(yuǎn)處似乎有個出口，林晚吟強忍著惡心疾步走去，兩人肩對肩相撞時，長卷發(fā)卻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在《動物世界》的鏡頭之中，野獸遇到心儀的獵物時，會露出別樣的目光。而此刻，長卷發(fā)的眼里也閃著同樣的目光，她張大嘴巴，口水順著嘴角滴落，喉嚨深處泛出近乎野獸的“呼嚕”聲。
　　林晚吟被拉在原地，她使出渾身力氣試圖掰開胳膊上的手，用力到指尖都開始泛白卻還是無濟于事。長卷發(fā)似乎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將本該已經(jīng)撐到極限的嘴巴不知怎的又張大了些許，埋頭一口咬了下去。

　　一聲悶響在寬廣的空間內(nèi)爆出，長卷發(fā)不知所措地睜大眼睛，嘴里被虞焰強行塞了一包薯片，此刻正嘩啦啦地往下掉。
　　長卷發(fā)順著聲響低下頭來，像是餓了許久一般，徑直松開了抓著林晚吟的手，一把臥倒在地，下巴抵著地面，兩只手宛若小狗的前爪，不停地往嘴里掃著掉落在地的薯片。

　　“快跑！”虞焰抓起林晚吟的手腕，快步朝出口奔去。將眼前的食物吃完的女孩越來越多，以這種可怕的進食速度下去，掃光整個超市可能也無需一小時，而到那時，這三人便是她們天然的食物了。

　　超市盡頭是一道厚重的鐵門，上面上著一把鎖，結(jié)實程度大概足以用來戰(zhàn)時防御。三人掃了一圈四周，怎么也沒發(fā)現(xiàn)任何鑰匙狀的東西。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似乎來自于地面，眾人本能地回過頭去低下眼，長卷發(fā)糊了滿臉的薯片碎屑，長發(fā)拖在地上，張著一張血盆大口，猶如鱷魚一般緩緩爬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