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動亂前夕
    是夜。</br>
    城郊破廟。</br>
    一圈孩子圍坐在破廟中間,他們有大有小,衣飾打扮也是有好有壞,最大的孩子,看起來有十四左右。</br>
    所有人都不說話,彼此的眼光也沒有接觸。其中有兩個垂著頭,一只手緊緊攥著一根柳枝,柔韌的柳條被攥得外皮剝落,青色的汁水涂滿小孩的指甲。</br>
    他們像一群即將行刑的刑犯,在等待最后的宣判。</br>
    終于,破廟大門被扣了一下,一名衣著比破廟內(nèi)所有人都要光鮮的少年出現(xiàn)在門口。</br>
    “怎么樣?”孩子們紛紛圍了上去。</br>
    少年臉色灰暗,嶄新光鮮的衣料也遮不住他臉上的絕望,他手一松,用錦緞包裹的銀錠摔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面,眼淚從他的眼眶里滑了出來。</br>
    “失敗了……沒用的……夫子根本不收……”</br>
    繃到極盡的那根弦斷了,一下子,所有的孩子都如同被判下了死刑牌。啜泣與絕望的**一下子填滿了這個狹窄的空間。</br>
    “是不是太少了?你全拿出來了嗎?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再湊一湊,你、你再試一試!”一個大孩子握緊著雙拳,渾身顫抖。</br>
    “銀子、銀子?你以為夫子會稀罕銀子?”少年突然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吼聲:“這種東西有什么用?你要拿去??!拿去??!”他狠狠抓起一個銀錠擲向地面,猛地蹲下,將臉埋在自己的臂彎處,發(fā)出吵啞尚且稚嫩的痛哭。</br>
    嗚嗚的哀鳴一聲聲響起。</br>
    “不、不要。我不要被抓去催體,我不想死,我不想當(dāng)那種怪物。”</br>
    “我們逃吧,逃到深山,城門并不沒有我們的捕文,把守并不嚴(yán),我們能出去的?!?lt;/br>
    “到深山?然后我們怎么過活?我們走了,父母和阿姐弟弟他們怎么辦?我們會連累死他們?!?lt;/br>
    “那勸他們跟我們一塊走呢?我娘把我當(dāng)心肝寶貝,她愿意的、她愿意的!”</br>
    “是、能逃??墒怯帜馨ざ嗑??沒有丹院一年一次賜下的丹藥,疫毒照舊會再次發(fā)作,我們照樣會死!”</br>
    “……”</br>
    沒有人接嘴了,如臨深淵的絕境正在壓垮他們的肩膀。</br>
    “還、還是接受吧。如果都要死,那么去接受催體,還能給爹娘他們攢一筆安家費(fèi)……”然而他的話音才落,給一個高個子男孩狠狠揍了一拳:“你這條懦弱的狗!你自己甘心去死,那你去死!我可不甘心!”他環(huán)視其他人,鼻翼翕張:“你們呢?你們甘心嗎?甘心這么死嗎?甘心變成那種怪物嗎?”</br>
    “不、不甘心!”先是有人小聲回應(yīng),這種情緒漸漸感染到更多人,有人吼著回應(yīng)男孩:“我不甘心!”</br>
    男孩握緊雙拳,一雙比夜里的野狼還亮的眼睛閃爍著瘋狂的光芒:“是!我們不甘心!他們逼著我們?nèi)ニ?,我們不讓他們好過!橫豎要死,我們拉著幾個來墊背!我問你們,敢不敢?敢嗎?!”</br>
    “敢!”一個同樣絕望的孩子牙齒喀喀作響,散發(fā)瘋狂之意。</br>
    “連累阿父阿母?呵呵,他們根本是偏心的,為什么不讓大兄去、不然四弟去?他們選中我的時候,可曾考慮過我的死活?憑什么我要死了,他們卻好好的?”</br>
    “我敢!”</br>
    破廟的氣氛迅速變了味,絕望被一股扭曲了的恨意所取代。</br>
    他們變得平靜又詭異,一聲招呼,圍攏到一起。</br>
    他們商量著什么,你一言我一語。</br>
    鴉鳥棲息在樹上,這個秋夜,沉悶窒息,罕見的無星無云。</br>
    一班小孩散盡,破廟之中,唯留那名高個子男孩。</br>
    早先還一臉激動的男孩,此刻已經(jīng)完全平靜了下來,那股略顯青澀瘋狂躁動的恨意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合他年齡的深沉。</br>
    他微微向臥倒著的神像背后躬身:“老師?!?lt;/br>
    一個黑色的影子站在神像的背后:“你做得不錯?!?lt;/br>
    少年的臉微微露出激動:“這是學(xué)生應(yīng)該做的。明日學(xué)生將依計行事,名府戒備森嚴(yán),還請老師也一切小心。局時星火為引?!?lt;/br>
    黑影點(diǎn)頭:“好?!?lt;/br>
    天氣躁悶,第一場秋雨醞釀了整整兩日,終于傾盆跌落了下來。</br>
    春耕之后,瑛娘與啞二便帶著長欣到血神司驗(yàn)測,“虎”雖是一種比較大眾的血脈之力,檢測出來的資質(zhì)評階卻是不錯,全家人為此頗為歡喜了一場。孫青為此連跑了兩趟家里,賜下大筆東西,顯然對此事也很是關(guān)注。</br>
    經(jīng)此小小一事,可以看出主家對人才資源的控制力。</br>
    這樣的控制力,還影響在他與長欣的戶籍一事上。</br>
    在此之前,在長默手中掌握了小筆財產(chǎn)之后,他便仔細(xì)問過一家人的脫籍之法,卻被告知,瑛娘和啞二兩個大人還好,兩個擁有“貴客”身份的小孩在十八歲之前卻是不可能的。</br>
    長默轉(zhuǎn)念一眼,便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鍵。</br>
    很明顯,雖然為奴,但“貴客”身上擁有一半主家血統(tǒng),況且,在“貴客”出生之后,主家便投入了大量的資源,如每個月有的“例銀”,這批孩子便是主家的人才儲備庫,在沒有確認(rèn)“貴客”完全沒有一點(diǎn)培養(yǎng)價值之前,是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的。</br>
    “貴客”想要脫籍并不容易,根據(jù)以往,只有主家特赦、立下特殊功勞或者在主家服務(wù)滿一定的年限的,才有可能獲得自由籍的。</br>
    兩個孩子不能脫籍,瑛娘和啞二兩個大人自然也不會離開。</br>
    思緒拉回眼前,長欣也進(jìn)學(xué)之后,家中時常只剩下瑛娘一人。這幾天或者是換季氣候作惡,瑛娘身體不爽,將長默的心情也弄得沉甸甸的。</br>
    之前,學(xué)院給每一個學(xué)生都發(fā)了一顆疫丹,據(jù)說,這種疫丹,在他們成為藥師之前,每一年都要定期服用。</br>
    服下疫丹之后,體質(zhì)比較敏感如樊笙,身上又發(fā)了好幾天的丹毒癥狀,好在這一次并沒有一開始的那回嚴(yán)重,淺淺發(fā)了一些紫斑,便消下去了。</br>
    長默來到學(xué)院,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天氣的影響,這一天的學(xué)生,分外躁動。</br>
    一名小同窗捅捅長默的手臂:“長默,你在巡檢隊(duì),在沒有發(fā)現(xiàn)這兩天有點(diǎn)不對?”</br>
    長默道:“有什么不對?”</br>
    “我聽說,最近會送一批遲遲無法晉階的學(xué)生去進(jìn)行藥沐催體!”小同窗努了努嘴:“你看看咱們班上那幾個老生,最近兩天,臉色可都不怎么好!”</br>
    長默順著他的眼光望了過去,果然看到那幾個老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色灰敗、惴惴不安、神色呆滯的都有。與另外的學(xué)生明顯的格格不入。</br>
    長默心下沉沉的,卻仍舊理智地?fù)u了搖頭:“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你莫要胡言,幾名老生也與我們同窗了半個學(xué)期了,已經(jīng)是我們的同學(xué)之一,暗地里指指點(diǎn)點(diǎn)不好,有什么事,夫子也會告知我們的?!?lt;/br>
    打發(fā)走小同窗,卻見旁邊的金歡臉色發(fā)白,盡管一改之前散漫的態(tài)度,金老板也舍得血本給兒子購買聚靈丹服用,但畢竟資質(zhì)擺在那里,金小胖的修練進(jìn)程十分緩慢,為此一聽到“催體”兩字便有些杯弓蛇影。</br>
    “默哥,他說的可是真的?”</br>
    長默揉揉他的頭,清減下之后,金歡是名圓鼻子圓眼睛的可小孩。單單一根疫絲蟲將他折磨成這樣,長默心里暗嘆,對待金小胖,他真誠很多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跟咱們暫時無關(guān),也不是咱們有能力管的。這幾日放了課,盡早回到舍間,莫在外頭多逗留,下了學(xué)也快些回家,莫湊熱鬧?!?lt;/br>
    金歡臉白了白:“默哥你可還要巡檢,可有什么危險?!?lt;/br>
    長默自信地笑了笑,對兩張擔(dān)憂的小臉搖了搖頭:“放心。默哥的拳頭不是白練的!”</br>
    話是這么說,長默卻一直在觀察著周圍的變化。</br>
    巡檢組的巡查量增加了,新設(shè)了很多關(guān)口,對接也更加嚴(yán)密。長默有次被驚鳥所擾,進(jìn)了一處平時沒什么人來到的小林子,吃驚地發(fā)現(xiàn)連那里面也增加了防哨,而看身形,竟是異能者!</br>
    心里清楚,有事情即將發(fā)生了,并且絕對不會僅僅是要送一批學(xué)生進(jìn)行藥沐催體這么簡單。</br>
    他一直在暗暗防備事故的發(fā)生,終于到了這一天。</br>
    這一日,課堂上靜悄悄的,夫子布下了作業(yè),臨時有事被叫開。</br>
    長默正在埋頭默記,驀地聽到一聲強(qiáng)烈的炸響!</br>
    轟??!一股火苗漫著黑煙漫伸開來,嘈雜聲一瞬間響起,如同平靜的湖面被炸開!</br>
    “都不要動!”雜亂之中響起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83中文 .83.)</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