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金子
過了兩日,新房子造好了。長默的房間和堂屋是一條直線的,兩間新房貼著這條直線建起,一間大,一間小。小的那間從堂屋開了個小門,是給長欣準(zhǔn)備的房間。大的那一間擴(kuò)出到院子外面,準(zhǔn)備改造成一個小演武廳。</br>
莊漢們之前統(tǒng)一壓了許多泥坯,房子砌好當(dāng)天將原來院墻一推,院墻很快也砌好。新擴(kuò)出來的院子范圍足足大了原來的三分之一,便是多搭建了一個牲口棚,瞧著也寬敞了不少。</br>
這些都做好,便是請木工打門窗和家具,舊房也重新上了墻漆糊上窗紙,眼見著家里一日一變。全家人都是喜氣洋洋的。</br>
有人歡喜有人愁,長默有人放學(xué),卻聽隔壁瑞大嫂家傳來哭聲,一問才知道,她家二丫沒了。</br>
瑛娘過去坐了片刻,回來嘆了口氣,將廚房里做好的熟食裝了滿滿一籃,給他家送了過去。</br>
“她家二丫是接疫失敗了嗎?”長默問瑛娘。</br>
瑛娘沉重地點了點頭:“是啊……只送回來一根頭繩,一件小衣,二十兩安家費。瑞大嫂抱著小衣,眼睛都哭腫了。娘想到了你,心里后怕,真的慶幸你能熬過這一關(guān)。”</br>
長默想起名府的經(jīng)歷也是一股寒意上涌。</br>
這個制度太殘酷了,而它形成的原因……長默一想,只有無奈嘆氣。</br>
有人離去,但日子要繼續(xù)。</br>
長默和金老板的新合作很快談攏了,這次長默一口氣轉(zhuǎn)出了三個設(shè)計。他早研究過,金老板在大元府最大的生意是米行和酒行,這次投其所好,其中有一個是改善舂米的工具構(gòu)圖,另外兩個是一套新法蒸酒的裝置以及一張酒方配方。轉(zhuǎn)讓這三個設(shè)計長默也是通過思考的,都是用于民生日常看著并不惹眼,但有很大潛力的。最有價值的是那一套新法蒸酒的設(shè)計,這個時代的蒸酒技術(shù)并不怎么成熟,時人飲用的也大多是濁酒。這個蒸酒技術(shù)一旦到了金老板手中,立刻成了他的獨家技術(shù),并且是可以傳子孫后代的,是以雖然還沒有驗證出它的完整價值,金胖子已經(jīng)是眼前一亮。</br>
長默也沒跟他客氣,這套裝置和酒方一口氣開出五千兩的高價,另外一個買二送一,當(dāng)做貼頭。</br>
有了第一次的圓滿合作,金胖子居然沒有沒有給小孩報出來的高價嚇退,再一番討價還價,最后敲定了一個雙方還滿意的價格,訂完合約,定金先付了一半,另一半約定后期驗證好裝備價值再付清。</br>
這一回,長默得到總計十五張一百兩面值的銀票。</br>
金老板同長默合作簡直有點出了癮,長默卻想著過了這一單,便暫時收手了。</br>
“你看,平安,我自己可以賺錢的。”從金府出來,長默拉起平安的小爪子,在他裝著銀票鼓鼓的胸口上按了按。</br>
啟淳盯著小男孩的胸口,如果他現(xiàn)在是人形狀態(tài),他的眉心恐怕已經(jīng)凝成川字。</br>
在它身上,各種傷口的痕跡已經(jīng)淡去了很多,額頭的泡也只剩下一個淺印,身上新的鱗片也長了出來,目前還只是簿簿比較脆弱的鱗片,但漂亮的青金色已經(jīng)顯露出來了,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br>
這是一只漂亮的獸。</br>
有次眼花,長默甚至還看到小獸渾身流淌一層簿簿的靈氣,他不由懷疑平常是不是真的是一只靈獸,結(jié)果平安給他搖了搖頭——當(dāng)然,長默不知道,平安給他搖頭的原因,是因為他確實不是靈獸,而是比靈獸更高等的王獸。</br>
啟淳這一次是等傷口好了差不多的時候才過來找長默的,似有所感,長默對小獸的出現(xiàn)也沒有太大的意外。讓他意外的是,平安居然給他帶了滿滿一袋金豆子。</br>
當(dāng)時屋子里正燒著炭盆,火光紅通通的,長默一邊搓手一邊在埋頭畫著要給金老板的圖,啟淳在旁邊看了一陣,突然跳到長默案前,嘩啦一聲將一整袋金豆倒了出來,金燦燦一小堆,長默都被它驚住了。</br>
甚至他都不知道小獸是從哪里變出這個袋子的。</br>
“呀——”進(jìn)來給長默倒水喝的瑛娘也驚著了。</br>
“這……平安,你是從哪里弄來這么多金子的?”出乎啟淳的意料,小男孩的表情不是驚喜,而是嚴(yán)肅,眉頭皺緊了起來。</br>
哦,德勝他們那里搜刮來的。</br>
德勝還說,這堆金子夠讓普通人家吃喝數(shù)年了。長默收到,一定會高興的。</br>
他也不用那么辛苦在畫些他不懂的圖了。</br>
可是,好像不是這樣?</br>
長默吸了口氣,問:“平安,這是你給我?guī)У膯幔俊眴⒋军c頭。</br>
“……這是你從家里帶來的嗎?”長默再問,啟淳再點頭。</br>
長默一顆顆地將金豆重新裝入囊袋,平靜道:“平安,謝謝你。但是不需要。你把它帶回家吧。”說著將囊繩重新繞回小獸的爪子里。</br>
啟淳看著長默,疑惑不解。</br>
是因為太少了嗎?</br>
但是德勝提醒過他,他府庫的那些庫銀也有皇廷的戳記,帶出來,也是會給長默惹麻煩的。</br>
這些,已經(jīng)是他搜刮了身邊好幾個服侍的內(nèi)官所得來了,殿下還是第一次這么拉下臉。</br>
啟淳覺得獸臉上火辣辣的,它不死心,將錢袋再次往長默手里推了推,長默毫不猶豫將它們推了回去。</br>
“平安,上次你已經(jīng)給了我兩個金子,那個我收下了,很多了。這一次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原因想給我這些,謝謝,但是我不能再要了。你拿回去。”</br>
為什么不能再要,啟淳不懂。但搓搓男孩的小胸脯,他似乎有點懂了。</br>
這種感覺也很新奇,這是啟淳在一對父親之外的第三人上收到的第一個拒絕。</br>
朋友……這可真是一個難以捉摸的新名詞啊。</br>
啟淳有些難以啟齒,但是后面,他還是忍不住拿這件事同他的阿父分享。</br>
“為什么?”</br>
風(fēng)涯大殿哈哈大笑,看著自己略有些沮喪的兒子:“感激他,想送一件禮物給他。這些都是借口。事實上,你喜歡他,想將自己的好東西統(tǒng)統(tǒng)都給他,逗他高興,讓他不用為生計奔波,這樣對嗎?”</br>
“哼。”自尊心受損的小王子似有若無哼了聲。</br>
“然后他拒絕了。”</br>
小王子抬頭,郁悶地看著父親。</br>
“你一定覺得很郁悶,那些功勛貴族子弟,誰不想要你的賞賜,算隨手丟給他們的是一條你用過的手帕,也讓他們高興上半天。現(xiàn)在,你親手準(zhǔn)備,送的也是對方所需要的東西,他卻不要。真是讓人費解。”</br>
啟淳嘀咕道:“我知道他和他們不一樣。”</br>
“哦,那為什么要用一樣的方法對他?”大殿笑道:“傻兒子,交朋友,不是這么交的。”</br>
大殿揉揉兒子的頭:“啟淳,你應(yīng)該去多觀察,先別忙著付出。況且,朋友之間,應(yīng)該是等位相處的,靠著錢財之物去打動對方,得到的,不一定是真心。”</br>
啟淳欲言又止,他想朋友好一點,這樣有錯嗎?</br>
大殿打斷兒子的話:“啟淳,有些人,他愿意接受饋贈,有些人卻有底線,他寧愿自己去賺取。更何況你的錢銀,對他來說,是來路不明的錢財,他如果接受,是要承擔(dān)風(fēng)險的。與其用這些東西去取悅他,你為什么不試試其它的,或許是在他下學(xué)回家時陪他走一段路,或許是在他想喝水的時候給他遞個杯子,或許,是陪他打打拳,看看書,練練字。”</br>
“可是……我只在沐休之時才過去找他。”</br>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大殿柔聲反駁兒子。</br>
“哦……”啟淳應(yīng)著,若有所思。</br>
大殿笑著,攬著兒子的頸脖。</br>
手底的感應(yīng),兒子似乎又長高一點點了。</br>
父子倆一塊往前望,前方一望無際盡是連綿的宮殿城墻,一圈一圈將他們包圍。</br>
高處不勝寒哪。</br>
他的皇兒會成長,終歸要繼承這整片江山。</br>
沒人會和帝王做朋友,哪怕他與建章大帝如此親密的關(guān)系,也不是。</br>
再怎么特別的孩子,最終,還是會和那些功勛子弟一般,淪為臣屬,渴望著至尊背后的權(quán)勢吧。</br>
至少在年幼的時候,在身份地位尚未成為梏桎的時候,大殿希望兒子有一次這樣的機(jī)會,去品味和普通人相處的感覺,去品味牽手,陪伴,拒絕,甚至爭吵,不摻雜一點雜質(zhì)的友情——希望那個孩子,不要辜負(fù)他的期待。</br>
父子倆復(fù)雜的想法,長默是不懂的。</br>
對于他來說,平安只是一只讓他感興趣的寵獸,從他將它從獸行帶走,有一種責(zé)任感。最近,這種責(zé)任感有些被移除了,當(dāng)然,在平安居然又拿出那些金子之后,平安變成了一只偶爾會出現(xiàn)在他生活中的來歷神秘的小獸。</br>
這只小獸有很多壞習(xí)慣,最喜歡的事便是鉆進(jìn)他被窩呼呼大睡,隔天在他衣襟上染上大灘口水。</br>
然后,還經(jīng)常搗亂,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br>
湊過來跟他一起看書啦,看到他寫字,也想提筆和他一起埋頭書寫啦……</br>
真不知道它一只獸,是怎么知道這么多的。</br>
長默想一想失笑。</br>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這一年年末……(83中文 .83.)</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