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赤蟒
夜深。
已至亥時。
風(fēng)雪不停,衡珞街上行人寥寥。
名為榮和府的府門前,大紅燈籠高掛。
“話說魏錦繡是誰?是阿來你的親戚嗎?怎么這就要成親了?”孫大仁站在府門前皺著眉頭嘀咕道。
“有古怪。”龍繡雙手環(huán)抱于胸前,如此言道。
徐余年卻撇了撇嘴:“這還用說,沒古怪哪有人能挑在半夜成親的?”
孫大仁打了個冷戰(zhàn),喃喃自語道:“不會是女鬼吧?我以前聽我爹說過,有的枉死女鬼就會尋一些男人拜堂成親,吸他的陽氣,害他的性命。”
孫大仁的這話出口,在場的眾人都心頭一凜,尤其是年紀(jì)尚小的劉青焰與錢家姐弟更是縮了縮脖子,下意識的便將自己的身子藏到了魏來的身后。
魏來的眉頭也隨即皺起,要不是曹吞云已經(jīng)確定過那請?zhí)贤嵬嵝毙钡淖舟E就是出自初七之手,魏來甚至懷疑這封請?zhí)麜粫窃浯褐髟谒J裁搓幹\詭計(jì)。念及此處,魏來又轉(zhuǎn)頭看了看身旁的眾人,受到初七邀請的數(shù)來數(shù)去便也就是魏來這一行人再加上曹吞云而已,他雖然不會去有孫大仁那般荒誕的念頭,但在心底卻也還是對這封請?zhí)蛋涤X得奇怪。
但還不待孫大仁的言論所激發(fā)的恐怖氣氛蔓延開來,坐在輪椅上的徐?便忽的言道:“魏錦繡是我的師姐。”
這話出口,在場眾人皆是一愣。
“師姐?那個魏錦繡是歸元宮的人?”魏來最先反應(yīng)過來,他看向徐?,這才回憶自從接到這請?zhí)螅?臉上的神情便變得有些奇怪,只是因?yàn)楫?dāng)時的魏來太過詫異,一時間也并沒有顧得去理會徐?的狀況,此刻一想便覺察到了不對。并且……魏來想到這里,忽的心頭一跳,看向徐?的目光愈發(fā)的古怪了起來,他記得真切在于此之前,他與徐?談話時,徐?似乎也曾向他提起過魏錦繡這個名字。當(dāng)時徐?所言,在魏來看來多少有些不明所以,可此刻想來,似乎還另有蹊蹺,可到底是怎樣的蹊蹺,魏來卻說不真切。
“準(zhǔn)確的說,是歸元宮七座神宮之一斬塵神宮的弟子。”而還不待魏來理清這些思緒,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曹吞云忽然發(fā)言說道。老人的聲音低沉,目光卻死死的盯著眼前門楣上的牌匾,神情陰郁,似有某些心思。
而在說完此言之后,老人便第一個邁步上前,走到了那榮和府的府門前,沒有半點(diǎn)遲疑的伸手推開了府門。
哐當(dāng)!
伴隨著一聲輕響府門打開,而府院中的景象也就在那時一覽無遺的展露在眾人的面前。
不大的院落中還算別致的擺放著些許盆栽,也種植著一些草木,兩側(cè)的屋檐上都掛滿了大紅燈籠,看上去倒是有些喜慶的味道,只是大約是冬季已深的緣故,那些花草早已凋敝,樹木的枝椏上亦是光禿禿的一片,更為要命的是地上堆積著一層厚厚的積雪,一位身著藍(lán)色絨衫的男人正佝僂著背脊,拿著掃帚賣力的清掃著地面上的積雪。大抵是他太過認(rèn)真的緣故,以至于對于推門而入的眾人并未察覺,依然佝僂著身子,自顧自的做著他手上的伙計(jì)。
“唉!來客人了。”
就在這時,房頂上忽的傳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
眾人下意識的抬頭看去,便見那屋檐的檐口處,一位穿著一襲紅色長裙的女子正坐在那處,雙腳懸空,輕輕晃動,嘴里含著一串糖葫蘆,一邊津津有味的吃著,一邊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好奇的看著府門口的眾人。
初七聞言抬起了頭,看向眾人,在看清眾人的模樣時,他將手中的掃帚一扔,便快步走了上來。
“來了啊。”初七滿臉紅光的說道,看得出此刻眼前這位北境劍種似乎是真的很是高興,而比起這刻意掛滿了大紅燈籠的小院,他確實(shí)是整個別院目前看起來最有成親架勢的家伙。
“你們?nèi)ノ堇镒兀€有客人沒到,我把這里收拾一下,等到人來齊了,咱們就開始。”說著,初七還伸手拍了拍魏來的肩膀,笑言道:“你小子,今天可得和干爹我多喝幾杯。”
初七說罷這話,便又笑盈盈的拿起地上的掃帚,繼續(xù)打掃起地面上的積雪。
只是他的態(tài)度雖然熱絡(luò),但這樣的熱絡(luò)遠(yuǎn)不足以打消此刻翻涌在眾人心頭的疑惑,反倒是讓這樣的疑惑于那時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曹吞云目光凝重的看了初七一眼,隨即便抬頭看向那位坐在房檐上的女子,但這樣的目光也只是停留片刻,轉(zhuǎn)瞬便又被他收了回來。魏來注意到了這份異樣,也看向那女子,碰巧的是那女子同樣低眸看向了他,那一瞬間女子清明的雙眸之中閃過些許困惑,但這樣的困惑卻也同樣一閃即逝,讓人難以捕捉。
魏來約莫猜到這個女人就是今日要與初七成婚的那位魏錦繡,他從未見過對方,但對方歸元宮弟子的身份卻讓魏來的心頭隱隱生出了些許不安。他滿腹的疑惑想要尋到初七一問究竟,但初七在說完那番話后,便低著頭繼續(xù)清掃著院中的積雪,并無任何與魏來交談的性子。魏來無奈,想著或許徐?與曹吞云應(yīng)當(dāng)多少知道一些內(nèi)情,便暫時收起了心思,跟隨著同樣滿心困惑的眾人走入了這府院中正屋。
……
房間不大,說不得是一塵不染,但還勉強(qiáng)算得干凈。
屋中各處都貼著紅紙,也在各處點(diǎn)燃了紅燭,看得出布置這一切的人似乎有心將這間房門打扮得喜慶。但紅紙貼得毫無章法,也并無對稱可言,當(dāng)然更稱不上有任何美感,而房中的紅燭也點(diǎn)了稍稍多了些許,不大的房間中單是燭臺便擺放了十余架,如此多燭火照耀下,加上那周圍排列詭異的紅紙,怎么看都讓這房門中凸顯出了些許詭異之感。
而更詭異的是,那明顯是擺個眾位來客而用的木桌上并未半點(diǎn)飯菜,除了一盤看上去便極為廉價的干果之外,木桌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谋阒皇O乱蛔雷拥木茐亍?br/>
“我有點(diǎn)?得慌,你們說初七是不是被女鬼上了身,我看那女的大半夜坐在房頂,就像是吊死鬼,還有這屋里的布置,怎么看怎么奇怪。徐姑娘,你看清了沒有,那是你的師姐嗎?還是碰巧同名的女鬼啊?”孫大仁方才坐下,便憋不住心底毛骨悚然,轉(zhuǎn)頭看向徐?問道。
徐?的面色凝重對于孫大仁的詢問不置可否。
一旁的龍繡見孫大仁一臉的忌憚之色,不由得翻了個白眼:“瞧你那德行,女鬼有甚好怕的,黃龍寨那殃魔都被曹前輩收拾了,真是女鬼能逃過前輩的法眼?”
“可是……”孫大仁聞言有些不忿,當(dāng)然不愿意在龍繡面前落了面子,正要再言些什么。
可這時魏來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個什么魏錦繡當(dāng)真是斬塵宮的人?斬塵宮不是斷絕塵緣嗎?怎么還能與初七前輩成親?”
魏來對于發(fā)生的一切同樣心存疑惑,不過不同于孫大仁的胡思亂想,魏來好歹還算能抓住重點(diǎn)。
只是面對魏來的詢問,徐?依然沒有在第一時間給出答案。素來處變不驚的少女在那時一陣沉默,而當(dāng)她再次抬起頭時,房門卻忽的被人推開。
“誰說斬塵宮的人就不能成親了?”
那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一襲紅衣的女子邁步而入。
眾人幾乎在聽到那聲音的同一時間轉(zhuǎn)頭看向了那位紅衣女子,只是各自目光中所包裹的情緒卻大不相同。
“師姐。”徐?瞥見了對方,驀然低下了頭,低聲說道,看得出對于這位名義上的同門師姐,徐?似乎并無半點(diǎn)親近之意。
女子卻對于包裹徐?在內(nèi)諸人的目光視而不見,她直直的走到了木桌旁,輕輕坐下,目光饒有興致的越過徐?看向魏來。
“你就是魏來?”她問道。
魏來皺了皺眉頭:“你認(rèn)識我?”
“聽說過,算不得認(rèn)識。但以后說不得我們會常打交道。”女子言道。
“為什么?”魏來愈發(fā)的困惑。
“佛家有言,有所執(zhí),方才能談有所放下。”
“斬塵宮的門徒,要離塵,那得先入塵。我的小師妹是師尊最器重的弟子,也是師尊欽點(diǎn)的下一任斬塵神宮的宮主。她的斬塵之道即將開始,來之前師尊特意為她推演過一卦,而你便是我?guī)熥鹭灾兴@,會阻礙到我這小師妹斬塵之路的家伙。斬塵劍從今日過后,會一直懸在你的頸項(xiàng)上,直到我?guī)熋脭貕m成功。”
女人笑盈盈的言道,說著拿起了桌上的一壺酒水,打開了酒壺上的封子。
“為什么是從今日開始?”魏來察覺到了些許不妙,他沉聲問道。
“因?yàn)橛诖酥皵貕m劍都在我的手中,而今天便是我斬掉最后一縷紅塵的日子,于此之后,斬塵劍便得交由師妹執(zhí)掌。”女子卻并不將魏來古怪的狀態(tài)放在眼中,對于他的詢問亦是毫無遮掩的打算,極為坦然的便告知了出來。
魏來的心頭一凜,他幾乎下意識的就要問道:“雖是你最后一縷紅塵。”
但這個問題卻終究沒有問出,因?yàn)樵谶@時,女子的手忽的伸出,手背之上驀然有火光升騰而起,一只渾身燃燒這烈陽的火雀在火焰中浮現(xiàn)。那火雀雙目靈動,嗅到了女子手中的酒香,便發(fā)出一陣嚶嚶的歡叫,然后不斷低頭啄食著酒壺中的酒水。
不知是出于何種緣由,魏來在看清那火雀的一瞬間,整個人仿若僵住了一般,呆立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火雀的身上,神情恍惚,嘴里鬼使神差的蹦出了兩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蹦出的字眼。
“赤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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