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農(nóng)民們大多數(shù)都沒有一技之長,在那人山人海的地方要想闖出一片天地談何容易。能掙到錢回家的不多,大部分人僅僅是糊口而已,甚至也有不少欠債的。但是,當(dāng)他們回家時總是會弄得衣著光鮮體體面面,給人一種衣錦還鄉(xiāng)的感覺。這就讓那些還沒去但又正想去的人打定必去的主意了。當(dāng)他們?nèi)ネ曛蟛还軖隂]掙到錢,在回家時他們也會以同樣的方式告訴鄉(xiāng)親們外面有多好。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就有更多的人去了。這些年來甚至已發(fā)展成了一種必然的趨勢。孩子們只要不讀書或讀不了書了,只要是到了十五六歲,毫無疑問地都會選擇“打廣”。這也是一種有志向的標(biāo)志,倘若哪家孩子要是不去,別人還會認(rèn)為這是沒出息的表現(xiàn),會鄙視他。如果是男孩子,那么這個人到了結(jié)婚年齡可能就不會有人給他說媒,即便有人說,也沒有姑娘會嫁給他。不知不覺中,“打廣”就這樣深入人心了,人們一提到廣東都會為之振奮。
到了這兩年,人們知道了“打廣”不像想象的那樣好了,但它還是主流。只因為農(nóng)村太窮,那里畢竟要多一個機會。就拿趙明才的親友來說,年輕人大部分都去了。他的林文英表姐,黎風(fēng)表哥去了好多年了。他們住的小巖莊里,程家三姐妹:程金賢家大女兒程紅、程金貴家程丹、程金和家大女兒程霞早在結(jié)婚之前就都去上制衣廠了;汪彬的哥哥汪開華和嫂嫂許會干工地;吳儷的姐姐吳妍也去了制衣廠,連現(xiàn)在在家的許霞、許會、趙明全、黃越都去過,許霞和丈夫李庭權(quán)本來也和姐姐姐夫一起干工地的,因為公公生病所以才回了家;而趙明全和黃越因為沒有證件被抓過,不得已才回了家。除了“釘子戶”楊軍以外,村莊里凡是能打工的年輕人都不會在家的,就連汪彬的父親汪忠和母親張真蓉都去了。家里就剩下一些父母輩的了。這些人都想去,但家里不能什么都放下,因為沒有技術(shù),他們還是沒那個膽量去冒險,所以就在家里老實呆著了。男人們閑的時候就去煤礦上點班,農(nóng)忙的時候就在家?guī)椭藗円黄鸶苫睢E藗兙宛B(yǎng)點牲畜什么的。日子雖過得也算比較踏實,但外面世界的精彩對他們還是有非常強大的吸引力的。他們似乎都有點“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意思,隨時隨地都有想跑出去的沖動。
然而,趙明才怎么也想不到謝燕也會去廣東。謝丙云是個木匠,手藝很好,長期在外做工,家里的副業(yè)也被她的母親周玲玲發(fā)展得很好,而最重要的是謝燕學(xué)習(xí)成績也很好,她剛考上高中呢,怎么可能呢。
§§§第5章 (第五節(jié))
“她不上學(xué)了嗎?她那么小能干什么?”趙明才根本不相信。
“不念了唄,她媽說她不小了,可以掙錢了。”
“呀,這很正常嘛,你沒聽程大爺和程三爺早就想不讓程朱和程彤上學(xué)了嗎,要不是還太小的話,今年她們恐怕就不能去上初一了。”
“咳,先別說她倆。”趙明才挪到兩人身邊坐下來,“等等,先別急,我覺得聽不明白,你們先給我說說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們也不清楚,汪彬,你說是不是這樣的:那天——就是有才大叔家買電視那天,我們不是去去看電視玩嗎。我們看了一會兒付珍嬸就顯得有些不高興了,說了些不好聽的話,聽了之后我們正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謝燕她媽就給付珍嬸吵起來了,吵完后又罵謝燕,罵完就叫謝燕別再讀書了,讓她去打工。”
汪彬皺著眉頭瞇著眼點點頭:“可能是吧。”
趙明才看看汪彬又看看李密,“怎么回事呢?我怎么越聽越糊涂呀?”
“你裝啥呀,那天你不知道嗎,村子里人人都知道呀?”汪彬不高興地說道。
“我知道啥呀?那天我根本不在家,我去舅舅家借錢去了,第二天回來才聽說有才叔家黃越買電視回來了,可我壓根就不知道有吵架這回事。”
趙明才也不高興了,他板著臉悶了好一會才繼續(xù)說:“再說,她們倆經(jīng)常這樣,時好時壞的,一會打得火熱,一會又像幾世的冤仇似的,這個也不稀奇嘛,這怎么跟謝燕有關(guān)呢?”
“噢,對!明才不知道,不能怪他。”李密說道。
汪彬兩眼瞇成了一條縫,撓了幾下頭,笑著說道:“不好意思,我忘了。誰叫你這段時間老忙著搞你那什么科技致富呀。”
“唉,這個我也沒辦法,你還是給我說說是怎么回事吧。”趙明才嘆了口氣。
“這得從有才叔家的電視說起,你知道的我們幾個家里都沒有電視,那天黃越搬電視回來時我們就跑去看希奇。我們?nèi)サ臅r候他們把天線都安裝好了,正在調(diào)臺,見我們?nèi)ビ胁攀搴忘S越都很高興,招呼我們進(jìn)去看看,結(jié)果我們就進(jìn)去了。”
趙明才剛聽了個開始汪彬卻突然打住了,這讓他有些惱火,開口便罵了起來:“你他娘的往下說啊,這些不說我也知道,我想知道接下來發(fā)生的事!”
“你別急嘛。”汪彬干咳了幾聲,“喉嚨有些癢。”
“是這樣的,那天——”李密接過話頭說道:“我們在那里看了一會兒電視后,付珍嬸,李付珍大嬸從屋子里出來,看見我們在她家堂屋里便招呼起來:‘哎呀,小子們,什么時候來的啊,快看電視,據(jù)說這玩藝挺好看的,不過我也沒看過,你們看看就知道了,怎么樣,好看嗎?’我們都說:‘好看。’付珍嬸又說:‘好看就看唄,看完也回去買一個,花不了多少錢。’我們笑著說:‘太貴了,買不起。’她也笑著說:‘不貴,一點都不貴。’說完她又去忙去了,我們也繼續(xù)看下去。可她忙了一陣后出來就變臉了,她再次來到堂屋里看到我們還在看而有才叔和黃越都不見了,她便大叫起來:‘黃越——黃越!你這破玩藝還在放啊?會不會放壞啊?聽見了沒有——黃越!’我們聽見那說法有些不對,便準(zhǔn)備離開,我們對付珍嬸說:‘付珍嬸我們走了。’她笑著說:‘沒事,你們看,你們看,我不知道黃越跑哪兒去了。’正當(dāng)跨出黃家大門時,玲玲嬸就大罵起來:‘謝燕!你這該死的挨千刀的背時女,你去看啥呀,母豬牽窩你不看,厚著臉皮去看人家的啥洋機器,看爛了你賠得起嗎?’我們還沒反映過來,便聽到李付珍大嬸的聲音了:‘周玲玲!你什么意思,我可沒有罵你家謝燕,我也沒有得罪你呀,你的話可有點不好聽呀。’這么一來二去兩人就干起仗來了。”
“就這樣干起來了?我還說多大的事,這可能與謝燕有那么一點關(guān)系,但她怎么就要去廣東了呢?她們還吵了些什么呢?”趙明才繼續(xù)問道。
“誰愛聽她們吵啊,再說她們吵的東西你聽得懂嗎,反正就那么回事,結(jié)果就是謝燕她媽不準(zhǔn)她在家里野了,免得她整天沒事東竄西竄的,也不讓她念書了,叫她去廣東打工。”
“她要是真走了,我們就沒那么好玩了。她可是我們老大呀。”汪彬說話時總忘不了瞇著他那雙小眼睛。
“哈哈——”
趙明才突然大笑起來,因為在汪彬說話的時候他朝山破下和村子里望了一眼。正好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在向山坡上移動,“這你們也信?這分明是她媽罵著玩的。”
“真的。”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真的?”趙明才站了起來。
“那還有假——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