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包言諾有一個小毛病,很多年了都改不了,也控制不住。
他很愛哭。
當(dāng)眾說話,沒說兩句話就哽咽了。
緊張的時候會哭,對峙的時候也會哭,明明他根本不想哭。
有的時候他很痛恨自己的毛病,好多次他明明有理有據(jù),準備了許久,結(jié)果最后卻用哭腔結(jié)束了講話。
氣勢,一下子就弱了。
他不想顯得楚楚可憐,也不是在賣萌,他甚至覺得自己有病。
小的時候,他身體瘦弱,外加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經(jīng)常因為愛哭這一點被其他的小朋友戲弄,說他像個小姑娘。
小學(xué)時,走在學(xué)校里,突然有男生跑過來扒掉他的褲子,說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男生。
被欺負了,自然哭得更慘。
他哭得越厲害,那些孩子笑得越厲害。
多年的戲弄,讓他越來越自卑,會習(xí)慣性低頭走路,有社交恐懼癥,敏感、脆弱、依舊愛哭。
直到高中,他遇到了會不嘲笑他,偶爾的小舉動會幫助他的男神。
在他眼里,男神帥得像天神一樣,性格好,樂于助人,人也溫柔。
雖然別人總說,校草黃允只是皮囊不錯而已。黃允脾氣暴躁,靠收保護費交學(xué)費,不學(xué)無術(shù)還特別愛欺負人,說不定過幾年就會去蹲監(jiān)獄。
他依舊覺得,黃允宇宙最帥。
男神說過:“我發(fā)現(xiàn)你哭的時候還挺好看的。”
男神還說過:“行了,你別哭了,哭得我雞兒梆硬。”
他當(dāng)時想不明白,為什么他一哭,黃允就會硬。
還不明白,他明確表示黃允在他身體里的時候,他很舒服,黃允為什么會突然臉紅,明明黃允不是一個會怯場的性格。
漸漸長大,他終于明白過來,每每想起來,都會羞愧到想哭。
然而,他們已經(jīng)分手十年了。
2028年,正是炎夏。
日頭掛在正空,周圍的云朵似乎是棉花糖做的,被火一般的太陽燃燒,沒多久后就融化了,消失不見。
知了化為了一群亡命徒,不要命似的鳴唱著夏天,在烈日下狂歡。
空曠的場地,還有著之前工廠拆遷后沒有清理干凈的殘骸,除了地面不夠平整,到處磚塊跟坑洼的土地外,沒有任何的遮擋物。
黃允艱難地走到了外圍,這里有還沒有推倒的廠房。房子被拆除了一半,沒了一半的房子,在炎熱的地帶呈現(xiàn)出“歡迎光臨”的姿態(tài)。
整個房子看起來搖搖欲墜,里面之前應(yīng)該是庫房,還有許多折疊起來的紙殼箱,沒有被變賣。
他走了進去,身體被陰影淹沒,找了一處磚塊坐下短暫地歇腳,算是得救了。
蹙著眉脫下皮鞋,襪子上已經(jīng)有血跡了,綻放的玫瑰花般,帶著壯烈的美感。
他將襪子扯了下來,看著磨出血的后腳跟,嘆了一口氣。
坐下歇了一會,他的秘書小李找到了他,給他送來了水跟新買的鞋子。
“黃總,附近沒有賣鞋的店,只能買來這種鞋,您先將就一下?”小李遞來了鞋子。
黃允接過來看了看。
鞋的包裝很簡陋,油面紙包的,外面系著繩子。解開后,里面裝了一雙老頭鞋,黑色的,有松緊的那種,款式十分常見,非常接地氣。
“多少錢?”黃允問。
“才12元,不用報銷了。”小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忐忑,特別怕黃允嫌棄。
黃允笑瞇瞇地穿上老頭鞋,試了試還挺合腳的,接著說:“知道為什么是12元嗎?”
“因為值這個價錢?”
“這附近都是工人,省吃儉用習(xí)慣了,習(xí)慣性講價。你再問一句,十塊錢就能賣給你了,或者還能更便宜。”
“居然還有講價的余地?”小李覺得已經(jīng)很便宜了,不由得有點驚訝。
黃允沒再回答,把襯衫也脫了,只穿著白色的背心。
他這個人特別怕熱,真不該今天跟著過來。
小李立即將黃允的皮鞋跟襯衫都拿在了手里,恭恭敬敬地站在黃允身邊。
黃允的背心是貼身的,能夠輕易地看清楚他經(jīng)常健身的好身材。
他在圈子里很有名,長相英俊,發(fā)色跟眸色都有些淺,接近棕色,一雙劍眉配上眼角上揚的鳳眼,使得整個人的氣質(zhì)帶著一絲凌厲。
雖然總是笑著的,但還是給人一種笑里藏刀的感覺。
長得帥還多金,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迷人的味道,在遍地飄0的圈子里,他這樣1號還是很少見的,自然十分受歡迎。
偏偏他雖然出名,卻從未真的跟誰在一起過。
有人說,他出現(xiàn)在這些有g(shù)ay的場合,只是為了找一個人。
然而那個人是誰,沒有人知曉。
鄭揚快步走到了建筑外圍,看到黃允就樂了,有點幸災(zāi)樂禍,模樣出奇的欠揍。
“股神大人是有多嬌嫩,第一次來現(xiàn)場就倒下了?”鄭揚話語里全是調(diào)侃的意思,走過來給黃允頭上扣了一個安全帽,“這里說不定會掉磚塊,你的腦袋可值錢,防護著點。”
黃允將安全帽扶正了,然后笑瞇瞇地回答:“嗯,我歇一會就去找你們。”
“成,競標的建筑公司都來了,里面有老朋友,我去接待一下。”
“嗯。”
“看現(xiàn)場穿皮鞋,你也是獨一份了。”鄭揚臨走,還沒忍住嘴賤一下。
黃允雖然是總裁,卻是一個標準的甩手掌柜,一切事務(wù)都交給鄭揚處理。
不少不了解公司的新人,多半會以為鄭揚才是公司的一把手。
鄭揚來去匆匆,沒一會又走了,明明走路不穩(wěn),還非得手插兜,也不知道是擺的什么譜。
小李站在旁邊等了一會說:“黃總,這里灰大,我先把衣服送車里去,一會回來找您。”
“好。”黃允取出手機,看了一眼未讀消息,挑著回復(fù)了幾條,就又開始關(guān)注股票的消息了。
小李站在陰影邊緣看了一眼,忍不住說道:“鄭總說的也不對啊,其實也有其他人穿皮鞋進來,他就是想找到機會就數(shù)落您兩句,誰讓他暗戀的孟大美人只喜歡您呢。”
只是感嘆一句而已,小李自己都沒在意,直接走了出去。
黃允抬頭,看向那個穿皮鞋走過去的男人,當(dāng)即一愣,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包言諾跟著皇誠集團的項目負責(zé)人,在未開發(fā)的場地里到處查看。
他所處的這塊地,被稱之為最近幾年的地王。
幾個標簽,就足以概括這塊地的價值:一線城市、三環(huán)內(nèi)、面積巨大、釘子戶。
這里原來是一處工廠,沾了有點關(guān)系,是出了名的“釘子戶”。早早就傳出消息,這里要拆遷,卻遲遲未動。
拖了這么多年,地價成倍翻,最開始還有些開發(fā)商想競爭,但是一聽價格就打怵。
前段時間,這里終于被一個“冤大頭暴發(fā)戶”給拍下來了,說要建成游樂園。
之所以說是冤大頭,是因為拍下地皮的這家公司,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行業(yè),跟房地產(chǎn)不沾邊。如果是蓋居民樓或者寫字間,說不定還能小賺一筆。
但是游樂場……
有點扯淡,人老珠黃了才能回本。
有人采訪過皇誠集團的總裁,問他是不是有什么深謀遠慮,結(jié)果他給的答案更是讓人大跌眼鏡。
報紙上這樣寫的回答:很早之前答應(yīng)過,要帶我愛人去游樂園約會,但是一直沒兌現(xiàn)承諾。所以現(xiàn)在直接買塊地,給她建一個。
這條報道,還在網(wǎng)上火了一陣子,這位從未曝光過相貌,甚至姓什么都沒曝光過的總裁,還被萬千少女幻想過。
現(xiàn)實版霸道總裁。
結(jié)婚買個房都各種事的男人,跟這位直接建個游樂場哄戀人開心的男人,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同樣是男人,為什么差距那么大呢。
女孩子們不是恐婚,而是沒遇到那個能嫁的人。
包言諾看著手里的地圖,在圖紙上寫著記錄,身邊的助理還在問著一些問題,都是跟項目相關(guān)的。
包言諾不善言辭,公司就給他配了一個很健談的助理,性格也大大咧咧,有點小機靈,所以跟他配合得還不錯。
“您部門里的人都被安排出來接待競標公司了?”包言諾的助理試圖套話,想要問問究竟有多少家競爭對手。
這塊地已經(jīng)成為了建筑行業(yè)的肥羊,無論是大公司還是小公司,都想伸手摸兩把。
皇誠集團第一次出手,就一下子轟動了房地產(chǎn)界,大手筆讓人咂舌。
這樣的公司初來乍到,肯定沒有老的合作伙伴,所以很多公司都想競爭一下試試看,就算只能接下來一個項目,都能大賺一筆。
至于皇誠集團這個游樂場開起來之后,能不能賺,他們就不管了。
包言諾的公司不算大,也不算小,之前有過不少經(jīng)驗,之前有某市的植物園建設(shè),鳥類園區(qū)的大型溫室設(shè)計就采納了包言諾的設(shè)計,最后競爭下了那個項目,所以他們還算是有點底氣。
“也不算吧,來這里這種破活,又臟又累,一般人不愿意過來,您說是不是?”皇城集團的負責(zé)人笑瞇瞇地回答,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吸煙嗎?來根?”助理不放棄,還想繼續(xù)套近乎。
包言諾沒理會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筆還在圖紙上畫著,似乎是在深思。
筆是按鈕的類型,他用下巴頂著按鈕,一下接一下地按。
“不抽,咱們趕緊看完,我也早點完活。”負責(zé)人并不吃這套,似乎公司里也有嚴格的規(guī)定,不能透露消息。
助理扭頭看向包言諾,包言諾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多問了,將手里的東西遞給了助理。
接著,從褲子口袋里取出一塊手帕來,抬起腳來擦了擦皮鞋的鞋面。
包言諾的助理早就習(xí)慣包言諾的這些習(xí)慣了。
皇城集團的負責(zé)人一路走來,也對這個場面見怪不怪了。
擦干凈鞋子,包言諾又從口袋里取出一包濕巾,取出一張來擦手,同時跟著四處查看。
現(xiàn)場像他們這樣來實地勘察的建筑公司還有幾家,都是分批看的,各有各的負責(zé)人,互不干擾。
空地還有不少建筑工人,三三兩兩的蹲在場地內(nèi),在磚塊廢墟里敲敲打打,配合著大貨車,將場地內(nèi)的建筑垃圾清運出去。
或許是因為陽光太過刺眼,熱得地面升騰起了透明卻泛著隱約可見的波浪的霧氣,才會讓包言諾產(chǎn)生幻覺。
他在不遠處的建筑陰影處,看到了黃允,雙手環(huán)胸,下巴微微揚起,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打轉(zhuǎn),表情有點危險。
他到現(xiàn)在還記得,很早之前,黃允就用這種表情跟他說過話。
“馬上過來,不然我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