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就要見你我竟心跳不已
01</br> 曾經張醫(yī)生問過木司南,如果夏拾雨和宮家人產生沖突,他會站在誰的立場上。那時候他為了宮家人拒絕了張醫(yī)生的請求。然而此時,他一點兒都沒有猶豫地選擇站在了夏拾雨的面前。</br> 別害怕,我在這里,我保護你。</br> 宮雅難以置信地看著木司南,曾經那么溫柔、那么陽光的南哥哥,竟然為了這個害死了哥哥的兇手打了自己?</br> 臉上還有痛意,這痛意真真切切地告訴她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她的錯覺和夢境。</br> “南哥哥?”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木司南,“你打我?”</br> “冷靜下來了嗎?”木司南有些無奈地看著宮雅。</br> 他也是和宮雅一起長大的,他了解她,她一旦鉆入牛角尖,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br> “我們換個地方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木司南說。</br> 十分鐘后,圖書館的樓頂天臺上,四個人安靜地站著。其實阮子晴本不想跟過來的,但她終究還是不放心夏拾雨。</br> 雖然不認識宮雅,但是她一出現就說出那些話,猜也猜得出她的身份了。</br> 她是宮旭的妹妹,她憎恨夏拾雨,恨到想讓夏拾雨去死的地步。</br> 阮子晴怕自己不跟著,夏拾雨會出事。</br> “南哥哥,為什么?”宮雅想不明白,“你不是哥哥最好的朋友嗎?為什么你不恨她,為什么你要幫她?是她害死了哥哥,你忘記了嗎?如果不是她疏忽大意,如果不是她……哥哥不會死的!”</br> “因為疏忽大意,所以就是殺人兇手嗎?那個呼吸調節(jié)器,是她故意弄壞的嗎?”木司南的眼神里不帶一點笑意,甚至還帶著一抹嚴厲,“小雅,不要隨隨便便指責一個人是兇手。”</br> “可她就是兇手啊!”宮雅不想聽木司南說這些,她覺得有些事情,在她全然不知情的時候,已經發(fā)展得超乎她的想象了。</br> 為什么她的南哥哥會幫著夏拾雨說話?</br> 為什么?</br> 她已經搶走了自己最重要的哥哥,難道還想搶走自己最重要的人嗎?</br> 她心中燒著一把無名火,她覺得很憤怒,那火中除了恨意,還有一抹嫉妒。</br> 是的,她嫉妒夏拾雨,她嫉妒她能讓木司南替她說話,她嫉妒她!</br> “如果夏拾雨真的是兇手,那么她應該在監(jiān)獄里吧?”阮子晴被她一口一個兇手激怒了,“既然她現在好好地站在這里,就說明從法律上來說,對于宮旭的死,她任何責任都沒有。”</br> “可是……”宮雅想說,是夏拾雨的疏忽,所以潛水器材才出了問題,如果她小心一點兒,這一切就不會發(fā)生了。</br>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一口咬定拾雨就是害死你哥哥的元兇,但是這位同學,請你好好想一想,你們所說的那個調節(jié)器是拾雨制作的嗎?是拾雨買的嗎?都不是吧?如果她當時仔細檢查,能檢查出問題嗎?也不一定吧?”</br> 阮子晴也接觸了一段時間的潛水,有時候器材上的小問題,肉眼根本看不出來,就算放在淺水里也不會有什么問題,但一旦水中的壓力到了一定的數值,那小問題就會變成大問題了。</br> 所以宮旭剛潛下去的時候,他自己都沒覺察出有問題,直到下到一百五十多米的深海,才發(fā)現問題。</br> “你都知道什么啊!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宮雅不想聽任何為夏拾雨開罪的話。</br> 在她心里,夏拾雨就是兇手,就是讓她哥哥死于深海的罪魁禍首,她恨她,恨了整整兩年了!</br> 他們明明一起去潛水,卻只活著回來了一個人,無論是誰都不能接受這一點吧。既然這樣,那么為什么沒有一起去死?</br> “那么你又知道什么啊?當時你在現場嗎?你看著她檢查設備了嗎?你也沒有吧?如果要怪的話,那你為什么不怪自己當時沒有和你哥哥在一起,沒替他好好檢查潛水設備?”阮子晴并不退讓,夏拾雨一句話都不說,如果她再不替她說點什么,那么她也太可憐了。</br> 那天在天臺上,她和夏拾雨說的那些話,并不是玩笑。</br> 她是真的覺得夏拾雨比自己更需要木司南。</br> 她看得出來,其實夏拾雨沒有想要活下去的勇氣和力氣。她不希望夏拾雨是個沒有未來的人,她想她走得遠遠的,最好能活到白發(fā)蒼蒼,到那時候再來回想這段記憶,那么一定就是另外的看法了。</br> “就算這樣,那我哥哥死于潛水器材出了問題,這是事實!”宮雅寸步不讓,“事實面前,一切都只是狡辯!”</br> “你自己也說,你哥哥是死于潛水器材有問題,那又關夏拾雨什么事?”阮子晴有些無奈了,這個女生怎么就是聽不進別人的話,自己想當然地覺得是怎樣就是怎樣,然后豎起全身的刺,要將對方刺到遍體鱗傷。</br> “你到底為什么堅信夏拾雨就是兇手?一切就一定是夏拾雨的錯?下水之前檢查一遍設備,這難道不是潛水者自己的事情嗎?”阮子晴也不想退讓,她總覺得如果自己敗下陣來,夏拾雨就要崩潰了。</br> 阮子晴心頭猛地一顫,回頭看向夏拾雨。</br> 她安靜地站在一邊,從剛剛到現在,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像是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也好像根本沒有在思考,像個木偶人一樣,只是靜靜地站著。</br> “拾雨?”她忙走到夏拾雨身邊,輕輕晃了晃夏拾雨的手臂,“拾雨,你怎么樣?你不要嚇我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guī)闳メt(yī)務室。”</br> 阮子晴這一喊,把木司南也喊回了神,他幾乎是奔到夏拾雨面前的:“拾雨,拾雨?你聽得見我說話嗎?”</br> “哈哈。”忽然,一聲很詭異的笑聲從夏拾雨的嘴邊溢了出來,她的眼神很奇怪,看上去像是很理智,又好像在夢游,“哈哈……”</br> “拾雨?”木司南的心幾乎要提到嗓子口了,他是清楚地知道夏拾雨的病癥的。</br> 這段時間,夏拾雨的情況一直很好,病癥近一年的時間都沒有發(fā)作過。她現在的樣子有點嚇人,就像是情緒終于要失控了一樣。</br> “少裝模作樣了!”宮雅見阮子晴和木司南全都圍在夏拾雨身邊,全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就像夏拾雨是什么矜貴的人物,宮雅心中的那股無名火燒得更加旺盛了,“夏拾雨,你裝什么裝,你少博取同情了,你沒有資格!”</br> “你閉嘴!”木司南低聲喝道,“不要搗亂!”</br> 他嚇住了宮雅,宮雅腦中一片空白,那個溫柔的、從不兇她、很關心她的南哥哥,似乎已經被人搶走了。</br> 夏拾雨!</br> 宮雅的眼神冷到了極點,她氣得都要爆炸了!她知道自己的怒火很不單純,有嫉妒的成分在內,但這一切都是夏拾雨的錯,全都是她的錯!</br> “我沒事,你們干嗎這么看著我?”夏拾雨的雙眸漸漸有了焦距,她的目光聚集在阮子晴和木司南的身上,她看著他們滿是緊張的臉,有些不解,“發(fā)生了什么事嗎?”</br> “你不記得了嗎?”阮子晴目瞪口呆地看著她。</br> 夏拾雨仔細想了一下,就想起剛剛宮雅出現,說了很多難聽的話。</br> 心口猛地一陣刺痛,她苦笑了一下:“我記得呢,我沒事,你們不要擔心,我沒有那么脆弱。”</br> 才怪!</br> 木司南在心中暗暗地想,倘若她真的沒事,那她又怎么會患病?</br> 這種病,就是自己在心里和自己過意不去。</br> 夏拾雨輕輕推開站在自己面前的木司南,從頭到尾,她的目光沒有與他相遇,她在避開他。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宮雅面前。</br> 盛怒之下的宮雅抬起手,狠狠地將剛剛木司南抽她的耳光還給了夏拾雨。</br> “對不起。”夏拾雨嘴角沁出了一點血絲,臉上卻掛上了淡淡的笑容,“是我的錯。”</br> 是她的錯,宮旭才會死。盡管她知道,那個呼吸調節(jié)器上的小問題,正如阮子晴所說,只有在壓力超過一定數值才會顯現,就算她當時很仔細地檢查了,也不能發(fā)現呼吸調節(jié)器的問題。</br> 然而她就是無法原諒自己,無法原諒眼睜睜地看著宮旭從面前滑落深海,卻怎么也無法救他的自己。</br> 02</br> 那天不歡而散之后,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正軌,夏拾雨沒有再提起宮雅的事情,她像曾經忘記阮子晴和木司南一樣,忘記了宮雅。</br> 這不是正常的事,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br> 木司南發(fā)現這個信號時,第一時間聯系了張醫(yī)生,將夏拾雨又開始遺忘的事告訴了張醫(yī)生。</br> 張醫(yī)生聽完久久沒有回神,最后在掛電話之前說了這樣一句話:“這下麻煩了,她的病,有復發(fā)的可能性。”</br> “幫我留心她的情況,一旦發(fā)作,她的情緒會非常負面,憂郁癥、躁郁癥并發(fā)。若是再有外界的刺激,她甚至會想去死。”張醫(yī)生交代木司南后,又給夏媽媽打電話。</br> 雖然前幾天夏拾雨才來復查過,但是事出突然,他還是要通知夏媽媽帶夏拾雨來醫(yī)院。</br> 夏媽媽接到張醫(yī)生的電話,嚇了一跳。她擔心得不得了,這一天的時間似乎變得尤其漫長。她在等待夏拾雨回家,然后帶她去醫(yī)院。</br> 夏拾雨此時還在上課,講臺上老師在講課,她的大腦卻異常靈活。這種狀態(tài)很熟悉,曾幾何時她似乎也曾是這樣的狀態(tài)。</br> 她心中隱隱覺察到這種狀態(tài)不對,似乎很危險,但她始終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她就像個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卻無法左右。</br> 阮子晴很擔心她,一直在留心夏拾雨的表情。阮子晴覺得宮雅很過分,三言兩語就要摧毀一個人。</br> 毀滅是這樣容易,反正壞掉的不是自己的人生,這種人太自私了。</br> 失去親人的痛苦,她經歷過,可這不是傷害另一個人的理由。她憑什么那么理所當然地去指責夏拾雨是劊子手?</br> 宮旭的死是意外,阮子晴后來也曾去查過這件事,那時候出過新聞,上過報紙,沒有人會懷疑那不是一場意外。</br> 因為宮旭的呼吸調節(jié)器出的問題,肉眼根本無法覺察,只有很專業(yè)的安全檢查工具才能做到,然而他們沒有那種東西。宮羽沒有怪過夏拾雨,是否從一開始他就明白這些呢?</br> 可是這樣的意外,被宮雅說成了蓄意,說成了疏忽。</br> 這根本不是疏忽的問題!</br> 夏拾雨那樣的性格,根本不會辯解,加上失去喜歡的人,這種痛苦,加深了她的歉疚,于是她就理所當然地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宮旭。</br> 其實不是這樣的,宮旭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錯,那真的只是個意外,是個悲傷的意外。</br> 因為這個意外,宮旭死在了深海,從深海回來的那個女生,其實也一直困在深海里。</br> 其實這么多年來,她都沒有上過岸。</br> 為什么沒有人覺察到呢?</br> 她一直沉在水里啊,就快要窒息而亡了。</br> 那之后的第二天,夏拾雨沒有去學校。阮子晴一直在打她的手機,卻始終打不通。沒有辦法,阮子晴去找了木司南。他的神色很疲憊,大概一整晚都沒有睡著。</br> “你知道拾雨怎么樣了嗎?”阮子晴沒有廢話,開門見山地問,“我打電話給她,一直打不通,你知道她現在到底怎么樣了嗎?”</br> 木司南的臉色很不好:“因為宮雅的刺激,她的躁郁癥復發(fā)了。”</br> “躁郁癥?復發(fā)?”阮子晴想起那天在商場里,夏拾雨急匆匆抓住自己,問宮旭在哪里時的情景。變成那個樣子的夏拾雨……根本不是夏拾雨啊!</br> “那要怎樣才能好起來?”她追問。</br> 木司南輕輕搖了搖頭:“這種病,是好不起來的,只能暫時控制住,但需要保持心情愉悅,不能受刺激。如果頻繁地發(fā)作,那么會變得很棘手,一點小事情都能成為刺激她發(fā)病的導因。”</br> “原來是這樣。”阮子晴的心都揪了起來。</br> 一年的相處,她是真的將夏拾雨當成了最好的朋友,她不想看著朋友難過,她想她快點好起來。</br> “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嗎?”阮子晴問,“我想去看看她。”</br> “那一會兒課程結束,在學校門口會合吧。”木司南說。</br> 木司南的確一夜都沒能睡著,他的心里并不好受。他沒有想到,在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的時候,宮雅把這些全都毀掉了。</br> 這么長時間的努力,抵不過三言兩語的傷害。語言真的很可怕,要傷害一個人其實真的很簡單,尤其是知道那個人最柔軟的地方在哪里,一刀下去,直中要害。</br>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宮雅變成了這樣的一個人。明明小時候的她很可愛,雖然有點小任性,但從不會做這種傷害人的事。</br>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木司南直接朝校門口走去,遠遠地就看到阮子晴站在那里。她滿臉擔心,她是真的關心夏拾雨。</br>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沉默讓人更煎熬。</br> “木司南。”阮子晴說,“你要把她從深海救出來,一定要救出來。”</br> “嗯,我會努力去救的。”木司南說,“放心吧,她會好起來的,我們要相信她,不是嗎?”</br> “是啊,我們要相信她!”阮子晴點了點頭。</br> 到夏拾雨家的時候,夏媽媽很意外,她沒想到還會有同學來家里看望夏拾雨。</br> 夏拾雨在樓上,她從昨天到現在一直沒有睡覺。她睡不著,思緒異常亢奮。她知道自己需要睡眠,卻無法讓自己閉上眼睛。</br> 這么簡單的事情,她卻做不到。</br> 她坐在電腦前,十指如飛,她在寫那本《如果森林有童話》。</br> 再美的故事都會需要一個結局,現在她已經快要寫到結局了。</br> 木司南和阮子晴敲門進去的時候,她正坐在電腦前,蓬頭垢面地打字。</br> 日光從窗戶透進來,在她身上灑下了一層淡金色,她專注又認真的模樣,耀眼極了。</br> “她在做什么?”阮子晴問夏媽媽。</br> “她在寫故事。”夏媽媽沒有隱瞞他們,“她睡不著的時候,就會寫故事。”</br> 木司南放輕腳步走了進去,優(yōu)美的文字在她指尖流淌。對他的到來,她渾然未覺。</br> “拾雨。”他輕聲開口喊她,將手輕輕落在了她的頭頂。</br> 她打字的手猛地一停,仰起頭來,看到了站在身后的木司南。她一時間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br> “木司南?”她詫異地問,“你怎么在這里?”</br> “我來問問你,什么時候回學校?”木司南說,“拾雨,你會回去的吧?”</br> 夏拾雨愣了一下。她很快反應過來木司南想說的是什么,微訝的表情慢慢消失,最后露出了一個堅定的微笑:“嗯,會回去的。”</br> 木司南和夏拾雨說話的時候,阮子晴沒有上前,她沒有去打擾他們,而是靜靜地站在一邊。</br> 阮子晴想,自己如何去和她搶、和她爭?她身在地獄,如果沒有人拉住她,她會掉下去的。</br> 說了一會兒話,木司南和阮子晴一起告辭出來,一路上他們還是沒有說話。</br> 木司南回了家,而阮子晴回了學校。</br> 木司南必須去做一件事,他要見見宮雅。昨天發(fā)生那件事之后,宮雅一氣之下也回了家,今天沒有去學校。</br> 他覺得,夏拾雨的心結在宮雅的身上,那是橫在夏拾雨心頭的一根刺,她是宮旭的妹妹,所以她能傷害到夏拾雨。</br> 或許宮雅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這么肆無忌憚。</br> 他必須讓宮雅明白,她這樣下去,真的會毀掉夏拾雨的。夏拾雨是有一點責任,但那并不全都是她的錯。</br> 他直接去了宮家,意料之外地,他在宮家見到了宮羽。</br> 這么多年沒有回家,宮家人對宮羽的忽然回來,似乎很是欣喜,不管怎么樣,回來了就好。</br> “小雅呢?”木司南卻沒有心思去管那一家子其樂融融的喜氣。</br> “她在樓上吧。”宮羽看到木司南的樣子,好奇地問了一句,“發(fā)生了什么事嗎?你怎么怒氣沖沖的樣子?”</br>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他說完,徑直上了樓。</br> 宮雅果然在房間里。</br> 她其實知道木司南來了,但她沒有下樓。她還在生氣,因為木司南竟然為了夏拾雨,當眾扇了她耳光。</br> “小雅。”</br> 木司南的聲音很快從門外傳了進來。</br> “我不想見你!”宮雅大聲說。</br> “可是我不得不見你。”</br> 門“砰”的一聲被打開,木司南臉色漠然地出現在了宮雅面前。</br> 03</br> “你為什么要這么看我?”宮雅更加憤怒了,“你是來做什么的?我們家不歡迎你,你這個為劊子手辯解的叛徒!”</br> “你說完了嗎?”比起宮雅的暴躁,木司南顯得是那么淡然,“輪到我說了吧?”</br> “我不想聽你說!”宮雅現在很生氣,她覺得自己被傷害了。</br> “小雅,你還是三歲小孩嗎?”木司南心中其實并不好受,他不希望任何人受傷,可是現在宮雅傷害了夏拾雨,甚至可以說,夏拾雨的病,就是宮家人刺激出來的。</br> “你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說什么嗎?”木司南的語氣越來越嚴厲,“毀掉一個人有多簡單,你知道嗎?有時候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足夠了!”</br> “那又怎樣?是她害死我哥哥的,我不要聽你說!”宮雅捂著耳朵不肯聽。</br> 木司南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宮雅的手腕:“你真的愛你哥哥嗎?”</br> “我當然愛我哥哥!”宮雅說。</br> “那么你為什么還要去傷害你哥哥最喜歡的女生!”木司南喝道,“你喜歡你哥哥,那你知不知道,他十八歲生日那天,為什么沒有在家,卻要和一個女生去圓夢?他為什么不在別的什么時候,非要在那一天去潛水?”</br> “因為他想在那一天,告訴她,自己喜歡她!”木司南說,“傷心難過的,只有你嗎?不是這樣的吧。最痛苦的,是夏拾雨啊!”</br>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宮雅忽然劇烈地掙扎了起來。</br> 這些話,她覺得特別刺耳。她不想聽到這些,尤其還是從木司南的嘴里說出來的。</br> “她目睹了你哥哥的死,她自責不已,她還必須接受全世界的譴責,可是她到底做錯了什么?”木司南卻沒有閉嘴,他在繼續(xù)往下說,“她不過是應邀和你哥哥一起去了海邊,去等待他成功上岸,她不過是一個等待喜歡的男生和自己表白的女生而已!”</br> “你明白劊子手、殺人兇手的含義嗎?你知不知道你會毀掉她!”</br> 木司南越說越憤怒,聲音也越來越大,這聲音終于引來了宮家其他人。</br> 所有人都趕來了,木司南卻丟下宮雅,大步離開了。他現在情緒太激動,不適合和人說話。</br> 宮雅“哇”的一聲大聲哭起來。</br> 她被嚇壞了,剛剛的木司南全然沒有往日的溫柔。她委屈極了,她哭得那么兇,可是木司南一次頭都沒有回。</br> “太過分了,竟然為了那個女生這么說小雅!”宮媽媽撲過去抱住宮雅,“木司南是瘋了嗎?”</br> “他說錯了嗎?”本應該站在宮家的立場去憎恨夏拾雨的宮羽,卻淡淡地反問了這么一句話,“他有哪一句說錯了嗎?那個女生有名字,她叫夏拾雨,是宮旭喜歡的女孩子。”</br> “你什么意思?”宮媽媽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你覺得木司南說得是對的?”</br> “不然呢?”宮羽反問道,“你們覺得,小旭是被她害死的嗎?真的是這樣嗎?就因為小旭死了,她還活著,所以她就有罪嗎?”</br> “可是……”宮媽媽想要辯駁。</br> “呼吸調節(jié)器,是在水下三十米深的地方才出的問題,那種問題,在水面上,肉眼無法覺察。”宮羽說,“就算是這樣,你們還是要把責任全都壓在一個小姑娘的身上嗎?”</br> “她有什么錯啊?她只是喜歡小旭,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卻遭遇了什么啊?遭遇了全世界的譴責,遭遇了來自喜歡的人的家人最殘忍的指責和謾罵。你們明白嗎?心靈柔軟的人才會被傷害,她喜歡宮旭,所以才會被你們傷害。”宮羽作為一個旁觀者,很清晰地看清了前因后果,“你們知道司南為什么那么生氣嗎?”</br>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宮雅捂著耳朵,尖叫著。</br> “因為你們無處安放、強加給她的憎恨,讓她患上了躁郁癥。這種病一輩子都好不了,就算短暫康復,被刺激了,還是會復發(fā)。”他說這些的時候,并沒有帶什么感情色彩,只是單純地在陳述事實,“患上這種病的人,有時候憂郁得想去死,有時候亢奮得幾天幾夜都無法睡著,他們會特別暴躁,或者特別抑郁……甚至……”</br> 宮羽沒有再說下去。</br> 宮媽媽的身體猛地一顫,臉色變得很不好,眼神開始閃躲。她似乎想要說什么,卻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br> 她想說,那個女生還活著就是罪過。可是,宮羽沒有說錯,事情發(fā)生之后,他們將呼吸調節(jié)器送去檢測,結果和宮羽說得一模一樣,但他們都固執(zhí)地覺得那就是夏拾雨的錯。</br> 總要有人來承擔這些憎恨,不然他們的日子要怎么過下去?</br> 可是他們都忘記了,那只是個孩子,那孩子不過才十八歲,和宮旭一樣大,是他喜歡的女生。</br> 他們都忘記了,宮旭最不愿意傷害的人,被他們傷得遍體鱗傷。</br> 他們忘記了,全都忘記了。</br> “嗚……”宮媽媽小聲地哭了出來。</br> 宮羽沒有繼續(xù)留在這個房間,他只覺得這里壓抑得可怕。</br> 曾幾何時他和他們是一樣的,一樣地選擇逃避,將責任丟給莫名其妙的人去扛。</br> 但他不會再這樣了,那個身在黑暗中的女生,卻給了他面對的理由和勇氣。</br> 他走出去的時候看到了倚著圍墻發(fā)呆的木司南,他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br> 木司南輕輕地點了下頭,什么都沒有說。</br> 04</br> 夏拾雨已經連續(xù)五天不眠不休,她一直坐在電腦前,哪兒都沒有去。她明明非常困,卻怎么也睡不著。</br> 她很痛苦,這種痛苦讓她覺得自己無法熬下去了。</br> 她敲下最后一個字,寫下了“全文完”。</br> 《如果森林有童話》終于完成了,她松了一口氣,點了“保存”。</br> 她站起來的時候,四肢百骸都在叫囂著疲憊,她需要睡眠,可是她睡不著。</br> 她想起來自己答應了木司南一定會回學校,她不能言而無信,而且她還欠著木司南一個回答。在煙花盛開的海邊,他對她表白了,她還沒有給出答案。</br> 她洗了個澡,換好校服,看了今天的排課表,帶著書下了樓。</br> 夏媽媽在樓下做事,看到夏拾雨下來,有些驚訝。</br> “我去上學了,媽媽。”她說。</br> “可是你好幾天沒有睡覺了,休息一會兒再去吧。”夏媽媽心疼極了。</br> “我還不困,就是想去學校了。”她堅持要去。</br> “那早點兒回來啊,媽媽在家等你。”夏媽媽說。</br> “嗯。”她回頭對著媽媽笑了。</br> 她覺得現在特別平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疲憊到了極致,所有情緒反而都平復了下來。</br> 她一個人坐地鐵,一個人走在學校的小路上,忽然發(fā)現,沒有木司南在,這條路寂寞得可怕。</br>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br> 習慣一個人的存在,原來是這么簡單的事。</br> 她想,她和木司南相遇的時機真是不對。</br> 她到了學校卻沒有去教室,而是直接去了潛水社。</br> 這個時間的潛水社,當然是沒有人的。</br> 她推門走進去,里面的一切井然有序。這個社團在良性發(fā)展,將來一定還會有更多的潛水愛好者加入進來。</br> 她想,如果宮旭還活著,一定也會這么做的吧。</br> 想到宮旭,她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br> 她在社團的辦公室里坐下。</br> 抽屜里放著一部小小的相機,相機里面有很多照片。她一張一張地翻過去,然后她看到了這么一張照片——</br> 鉛色的天空像是要下雨,銀杏的葉子將空間劃得支離破碎。</br> 她記得這張照片,這是她去以前學校的那天拍下來的,再往下翻,會發(fā)現一張拍攝窗外的照片。</br> 原來他也喜歡她,原來在她偷偷看著他的時候,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看著她。</br> 那些深藏歲月里,秘密穿行的視線,匯聚再分開。原來喜歡,是這么溫暖的事。</br> 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砸在相機上,模糊了照片。時光也仿佛被雨打濕了,朦朦朧朧的,再也無法分辨少年的模樣。</br> 她放下相機。</br> 真奇怪,她明明并不想哭的,但眼淚就是不停地往下落。她擦了擦,擦不凈,也就不擦了。</br> 她站起來走到了社團存放設備的地方。潛水用具全都是她花心思找的。她能做的其實并不多,她只是想讓更多的人能夠安全,說她是在贖罪也好,她就是想要這么做。</br> 她伸手輕輕摸了摸潛水服,心中仿佛有熱淚滾過。</br> “宮旭,你還好嗎?我很想你啊!”</br> 05</br> 今天是周三,下午是社團時間。阮子晴去得早了些,因為夏拾雨不在,她想盡可能多地幫她照應一下社團。然而當她推開辦公室的門時,她的心就落了回去。</br> “拾雨,你來了啊!”</br> 桌子上放著的,是夏拾雨的雙肩包。然而她找了一圈,卻始終找不到夏拾雨。她打開書包看了一下,包里都是今天要用的課本,這說明夏拾雨今天來過。</br> 她急忙四處找了一遍,然而潛水社的辦公室里沒有夏拾雨。非但如此,潛水服還少了一套。</br> 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很不好的預感,連忙打電話給木司南。</br> 木司南這時候正坐在宮雅對面,在說服宮雅去見夏拾雨。解鈴還須系鈴人,要讓夏拾雨走出來,必須要宮雅親自去解開那個結。</br> 宮雅其實心里已經明白自己錯了,但她到底還是放不下面子。她這樣的性格,是不會輕易愿意向別人道歉的。</br> 就在這時,木司南的手機響了。</br> 他看了一眼,是阮子晴打來的。</br> 他接起來湊近耳邊,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阮子晴焦急的聲音:“木司南,拾雨來過學校,她的包在社團教室,可是她人不在這里,我到處找了找不到她,但是社團的潛水服少了一套,你知道她大概會去哪里嗎?”</br> 木司南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他臉色煞白地站起來,他有個相當不好的猜測:“去校門口等我,我大概知道她會在哪里!”</br> “怎么了?”宮雅看到木司南的臉色很不好,不禁有些擔心,剛剛她似乎聽到了夏拾雨的名字。</br> “你跟我走。”木司南一把抓住宮雅,將她拉了起來。</br> 宮雅雖然很想甩開他,可是看到木司南的表情,她最終沒有這么做。她忽然有點害怕。到底發(fā)生什么了?為什么木司南會是這樣的表情?夏拾雨……夏拾雨怎么了嗎?</br> “宮旭。”木司南頓了頓,像是為了將什么情緒壓下去,“宮旭出事的地方,你還記得嗎?”</br> “我當然記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里。”宮雅的語氣有些沖。</br> “很好,帶我們去吧。”木司南說,語氣是那么不容置疑。</br> “我不想去那里。”去了就會想起哥哥死的樣子,宮雅已經不想再去回想那個畫面了。</br> “那么你希望夏拾雨死掉嗎?你就真的那么希望她去死嗎?”木司南停下了腳步,他的眼神很冷,那是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br> “什么意思?”宮雅心里咯噔一下,那種不好的預感越發(fā)強烈。</br> “夏拾雨來過學校,她去了潛水社,帶走了一套潛水服。”木司南說,“她能去的地方,只有那里。”</br> 宮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不好,她渾身止不住地戰(zhàn)栗起來。</br> “如果,我是說如果。”木司南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如果她死掉了,宮雅,那一定是你害的。”</br> 宮雅顫抖得更加厲害了。當加害者這個身份壓下來時,這個少女的傲慢和任性,瞬間被擊垮。</br> 再快一點兒吧,請再快一點兒。</br> 坐在大巴車上的三個人,心中都在這么祈禱。</br> 他們沒有人敢給夏媽媽打電話,因為沒有人知道夏拾雨到底是什么時候離開的。</br> 木司南只是覺得她就在那里,她發(fā)病了,好多天都沒有睡覺,來了學校,卻只去了潛水社,那么她最大的可能,就是去了宮旭出事的地方。</br> 他不是怕她一心求死,他怕她出意外。</br> 她的身體已經超負荷了,根本無法潛水,如果她一意孤行,只會釀成可怕的后果。</br> “我們……還是給夏媽媽打個電話吧。”阮子晴忍不住說,“或許,或許她只是回家了呢。”</br> 木司南沒有說話,宮雅當然更加不會開口了。</br> 阮子晴最后還是撥通了夏媽媽的電話。因為夏拾雨的病,木司南和阮子晴都有夏媽媽的電話號碼。</br> “是子晴啊,今天拾雨在學校還好嗎?”夏媽媽語氣很溫和。</br> “阿姨。”阮子晴心里很不好受,“拾雨沒有來教室上課,她拿走了一套潛水服,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和司南正在趕去宮旭出事的地方。”</br> “哐當——”</br> 電話那頭傳來了什么碎裂的聲音。</br> “阿姨,您不要著急,我們去找找看,她也不一定就在那里。”阮子晴忙說。</br> “阿姨沒事。”夏媽媽的語氣里隱忍著某種情緒,“阿姨也去找找看。謝謝你了,丫頭。”</br> 她說完就掛了電話。然后她沒有遲疑地去車庫開車。她要趕去宮旭出事的地方。很奇怪,沒有什么理由,她就是覺得夏拾雨在那里。</br> 夏拾雨的確就在那里。</br> 隔了兩年,再次來到這片海域,夏拾雨說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覺,只覺得眼淚怎么也無法停止。</br> 這個病就是這樣,情緒失控了,哭和笑都無法控制。</br> “宮旭,兩年前你在這里說你上來了,有很重要的話要和我說。”</br> “你這個騙子,到最后都沒有告訴我你喜歡我。”</br> “時間過得真的很快,兩年就這么過去了。這兩年來,有一年我是渾渾噩噩的,有一年是清醒的。而現在,我也是難得地清醒著。”</br> “你知道嗎,宮旭?我害怕,我害怕我一睡著,就再也無法保持清醒了,于是我不敢睡,越不敢越難以入眠,很奇怪,對不對?”</br> “我要趁著還清醒,來完成你兩年前沒有完成的夢想。”</br> “等我上了岸,宮旭,我就忘記你,你說好嗎?我本來是決定好了的,完成了你的夢想就去見你,可是現在我竟然做不到這種事了。因為媽媽在等我,木司南還在等我的回答,子晴是我很好的朋友,潛水社也才步入正軌,我也還想去看看木司南說的森林、草原、沙漠。有那么多美麗的明天在等我,所以……所以我不想死的。”</br> “宮旭,對不起啊!我一定會完成你的夢想,潛到一百五十米的深處,你等著哦!”</br> 她換好了潛水服,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撲通”一聲跳入了水里。</br> 細碎的水泡浮上去,無聲地炸裂,她好像看到那靜謐的海底,白襯衣的少年在沉睡。</br> 不知是不是她的到來驚醒了他,他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朝她遞過來一只手,她笑著朝他撲去。</br> 然而那里有的,不過只是一片茂密的水草,緊緊纏繞,像是少女糾纏的黑發(f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