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結(jié)局·中
63 結(jié)局·中
梁以璇看出了媽媽這話說得多不容易。
她知道媽媽是自尊心很強的人, 總在人前掛體的微笑,表現(xiàn)端莊從容,從不把自己的傷疤露給人看。
在今天之前, 哪怕身為至親, 她也從沒聽媽媽親口提起過自己藝術(shù)生涯的遺憾, 或說是所謂的失敗。
小的時候, 她問媽媽為什么不在舞團(tuán)跳舞了,媽媽只是理所當(dāng)然地說,年紀(jì)到了身體狀態(tài)下滑, 退役是自然而然的情,而沒有提她有多不甘心。
同樣的, 她問媽媽為什么家里沒有爸爸, 媽媽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解釋, 說他們婚后相處不和睦,就不勉強彼此選擇了分開,而沒有提這不和睦背后的具體原因,也沒有提她對這段婚姻的破裂是不是有所記恨。
而今天,當(dāng)媽媽第一次在她面前親手揭開自己的傷疤,梁以璇突然意識到——這么多年她直覺她跟媽媽關(guān)系很生疏, 但這種生疏造成的結(jié)果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承受。
當(dāng)媽媽成為了遙遠(yuǎn)的媽媽,女兒也成為了遙遠(yuǎn)的女兒。
她沒有擁有個能夠托付心的媽媽, 媽媽也沒有擁有個能夠托付心的女兒。
梁以璇不知怎么覺有點難受,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梁琴似乎也自覺快要失態(tài),轉(zhuǎn)身往走去:“那媽媽先回去了。”
“媽——”梁以璇匆忙揩了揩淚,上前拉住了梁琴的胳膊。
梁琴腳步一頓,背對著梁以璇眨了眨酸脹的眼睛,調(diào)整好表情回過身來:“還有跟媽媽說?”
梁以璇點點頭。
在和邊敘重修舊好的過程, 她明白了段關(guān)系的和解不應(yīng)該只是單方的行動。
她們母女倆總是很被動,不等矛盾積累到頂峰就誰都不去戳破那些平靜的表象,既然今晚有了這個機會,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她也想跟媽媽講點什么。
沉默片刻,梁以璇慢慢收干眼淚,深吸一口氣:“媽,我沒覺您失敗,不管是作為一名舞蹈家還是一位媽媽。”
梁琴神情微微滯。
“我從來沒見過爸爸,也不知道他長什么樣,連做夢都夢不到他的臉,小時候確實為這傷了不少心,每次一被人笑話就難受地躲起來,”梁以璇抿了抿唇,慢慢地說,“但在六歲以后,您回到南淮跟我和婆起生活的那些年里,我好像漸漸就不太在意‘爸爸’這個缺失的符號了。”
“因為我發(fā)現(xiàn)您那么優(yōu)秀,對舞蹈那么專注,生活過那么充實,那個人存不存在對您來說點也不要緊,所以我也覺不要緊了,我感覺那些笑話我的人說錯了,我們并不是被拋棄的那方。”
梁琴忍情緒別開頭去。
“您可能不知道,這個認(rèn)知對當(dāng)年的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您讓個單親家庭出生的孩子不再覺自己沒有爸爸是件很可憐的,讓她在許生日愿望的時候不再希望上天給她一個爸爸,而是希望成為像媽媽樣厲害的舞蹈家,這就是您的成功。”梁以璇上前抱了抱她,“媽,謝謝您。”
梁琴顫抖點點頭,在她背脊上輕輕拍了拍,閉上眼無聲落下淚來。
母女倆都花了妝,在化妝間內(nèi)置的洗漱臺卸過妝后,梁琴拎起包說:“時候不早了,跟媽媽起過來的同還在樓下等,媽媽就先回去了,你在北城后面兩天如果有時間可以過來吃個便飯。”
梁以璇點點頭送梁琴出去,剛拉開化妝間的門,眼看到邊敘抱臂倚墻站在走廊。
聽到開門動靜,邊敘抬起頭打量了眼母女倆各自的表情,看梁以璇發(fā)紅的眼圈皺起眉來。
梁琴一下子撇過了頭,像沒看見邊敘,背朝他對梁以璇說:“好了,不用送了。”
梁以璇瞄了眼邊敘,跟媽媽說:“那您回去路上小心。”
梁琴點點頭挎著包進(jìn)了電梯。
梁以璇把邊敘帶進(jìn)了化妝間,關(guān)上門,看他臉嚴(yán)肅,抓他的手晃了晃:“放心,我沒跟我媽吵架。”
邊敘擰著眉,抬起另一只手撫了撫她發(fā)紅的眼圈:“那怎么哭了?”
梁以璇把剛才母女倆說的話大致講了講,思索著問:“我媽這樣應(yīng)該算是跟我和解了吧?”
邊敘松了眉頭。
他早就在想,他上回都把話說到那份上了,如果今晚這么關(guān)鍵的契機都不能讓她們母女倆達(dá)成和解,那梁琴恐怕真是瘋魔了。
“還用問?當(dāng)然是了。”邊敘抬起食指刮了下她的鼻梁。
梁以璇開心地抱住了邊敘的腰,把臉貼進(jìn)他懷。
雖然生疏了這么多年的母女關(guān)系不可能一朝熱絡(luò)起來,但互相達(dá)成諒解就是修復(fù)的開端,往后日子還長,她想總會天天好起來的。
梁以璇正暢想著未來,忽然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嘆息。
邊敘摸了摸她的臉頰:“可惜你媽看起來還沒跟我和解。”
“嗯?”梁以璇抬起頭來,皺眉回想了下剛才媽媽看到邊敘的反應(yīng),“她應(yīng)該是因為剛哭過又卸了妝,素面朝天不愿意見生人,所以才裝沒看見你吧?”
“梁以璇,”邊敘語重心長地?fù)u了搖頭,“如果你知道我對你媽說過什么,就不會這么樂觀了。”
梁以璇看他的眼神警惕起來:“你對她說過什么?最過分的那句說給我聽聽?”
邊敘回憶了會兒。
這句句都往人心窩子捅,哪分出個勝負(fù)。
他摩挲起她的后頸:“就是唱了個紅臉,都過去的了。”
“那事是過去了……你在我媽這兒還過去嗎……”梁以璇發(fā)愁地看邊敘。
“怎么給它顛過去的,就怎么給它倒回來,”邊敘嗤笑聲,“你我都追回來,丈母娘還能搞不定?”
聽見邊敘這個稱呼,梁以璇下子記起什么,松開了他:“等會兒,你爺爺呢?”
邊敘挑了挑眉,對她思維跳躍開去似乎有不滿:“剛聽人講你媽進(jìn)了你化妝間,我就說你現(xiàn)在不方便,讓司機先送他回去。”
“你怎么……你爺爺肯定覺我很沒禮貌……”梁以璇臉懊惱,“車子已經(jīng)開出劇場了嗎?我現(xiàn)在下去來不來及跟他打個招呼?”
“用不,以后有的是機會。”邊敘皺皺眉頭,“你先跟我好好打個招呼吧梁以璇,自己說說把男朋友當(dāng)擺設(shè)多久了?我跟你待起的時間還不如你腳上那雙舞鞋長。”
梁以璇雙手捧起他的臉:“這個回頭再算,你先讓我見你爺爺一面,老人家下雪天來看我,我心真過意不去。”
邊敘嘆了口氣,拿起手機給司機打電話說了幾句,掛斷電話說:“剛好附近堵車沒走遠(yuǎn),繞圈就到九號門。”
梁以璇笑踮腳親了他下:“我已經(jīng)和舞團(tuán)說好今晚不住酒店,會兒見完你爺爺就跟你回去,今晚都是你的。”
邊敘垂眼看了看她身上這條白紗裙:“這裙子也跟你回去?”
梁以璇低頭看了看自己,愣之下抬起眼來:“這是舞團(tuán)定制的,很貴的,般不給穿走,帶裙子回去做什么?”
“你說呢?”邊敘眉梢一揚,“讓我看你跟別的男人在舞臺上卿卿我我了兩小時,回去還不給我做點什么?”
“做……做點什么是可以做點什么,可是要這條裙子干什么……”梁以璇結(jié)巴地?fù)u了搖頭,覺邊敘不至于吧。
但邊敘的眼神告訴她,他非常至于。
他把人重新抱進(jìn)懷,攬在她后背的手來回?fù)崦銃露的蝴蝶骨,低頭看她:“寶貝兒,你穿這條裙子的樣子跟我五年前夢里模一樣。”
邊敘低下頭去,靠到她耳邊:“我想撕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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