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的淺浪徐徐漫過海灘，興落不定，永恒不休，在千百年間將巨大的礁石化作砂礫；沿岸的林間彌漫著白霧，層層疊疊，起伏沉沒，映襯著林間翠綠的草葉與火紅的花。
    天空中陰云密布，無風(fēng)無浪預(yù)兆著暴風(fēng)雨的來臨，海鷗鳴叫著穿過云間，落在海邊高聳的孤崖上。
    一個白發(fā)的青年坐在這里。
    拍了拍這不請自來的海鷗腦袋，送它離開，白發(fā)青眸的年輕人眺望著無盡碧海彼端，地平線的盡頭。厚實(shí)的云層讓天地呈現(xiàn)一種昏暗未明的狀態(tài)，但在遠(yuǎn)方隱約能看見，有閃電躍出天際，陽光刺穿云層。
    伊恩并不知道這里是哪里，當(dāng)他通過光素熔爐直接聯(lián)通大以太環(huán)流時，他就出現(xiàn)在這里了。
    他探索了所有地方。以鋼之先驅(qū)的速度，哪怕是去大海的另一邊都要不了幾分鐘，但這片大海卻無窮無盡，無論從哪個方向都沒有任何改變，唯有自己身下的這座小島是唯一的陸地。
    但伊恩并沒有那么簡單——他先是潛入大海，亦沒有找到任何海底，哪怕是已經(jīng)潛入數(shù)億公里深也是如此，甚至連壓力在抵達(dá)一定程度后也沒有任何變化。
    然后便是天空。伊恩就算是用曲率航行航行了半天也找不到任何‘外太空’的痕跡。
    天是那天，海是那海，陸地只有腳下，伊恩無論是用以太，靈能，預(yù)言還是星神之禮都不起反應(yīng)，似乎他就只能呆在這座島上。
    但伊恩并不擔(dān)心。
    因?yàn)樗溃谶@里的時間看似漫長，實(shí)際上卻只是一瞬。這個莫名出現(xiàn)的世界對自己并不會有害，甚至都算不上一次試煉。
    不僅僅如此，他其實(shí)早就知道這片海洋，無盡寬廣的天空，以及自己足下的大地代表什么意思，他也已經(jīng)找到出去的方法，只是他一直都在思考。
    伊恩在思考一個問題，一個他一直都在回避，借由修煉，發(fā)展，大勢，計劃和未來等誰都說不出來問題的方法來回避的問題。
    ——泰拉世界，和世界中的所有人，對自己而言意味著什么。
    聽上去很不可理喻，世界和世界上的所有人，對于他伊恩而言意味著什么？這個問題還需要問嗎，單獨(dú)一個人還好評價一下，但世界這種詞都出來了，那肯定就只能是‘心之所生之地，身之寄存之所’，是一個人的全部。
    是的。對于普通人而言，世界就是所有外在的一切物質(zhì)，而人是所有社會關(guān)系的集合，一個不斷變幻的概念，所有人，反過來也能印證伊恩這個人的存在。
    但‘伊恩’不是普通人。
    ‘伊恩’是永世，永恒，永遠(yuǎn)不朽的魂靈，是凌駕于獨(dú)一宇宙時空，在無限平行時空中蔓延的一人王國。
    他心中的信念之堅，即便是屠滅一界也在所不惜。
    閉上眼睛，伊恩陷入冥思。
    在這個大以太環(huán)流締造出來的莫名之界中，不知為何，他能‘回憶’出許多并非是他這一世的記憶。
    所以，他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自己屠滅世界，燃盡諸國，殺死所有親人友人，將所有魂靈投入泰拉之心，卻仍然無法啟動‘冥府永動機(jī)’的‘手感’。
    一點(diǎn)一點(diǎn)毀滅世界，先從最弱的，與自己為敵的勢力開始。然后就是中立，不愿意服從的。緊接著是自己的友人，親人。
    一開始，所有追隨自己的人都?xì)g呼雀躍，最多只有四大正教對使用滅絕性武器表示不滿。然后，就是惶恐，背叛和憤怒的斥責(zé)。
    可這一切都毫無用處，已然大成，與泰拉之心融為一體的‘冥王’即便沒有任何下屬，也可以自己施行任何計劃。
    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整個泰拉化作死獄，將心如死灰的朋友，欣然赴死的朋友，迷惑不解的朋友，憤怒決戰(zhàn)的朋友全部都送入冥府。
    最后，是自己。
    血海之上，男人毫無畏懼，甚至可以算是如釋重負(fù)地投身進(jìn)入了熔爐。
    “真可惜，這條路走不通。”
    他在生命的最后自語：“真好，這條路走不通。”
    伊恩已能知曉那時‘自己’的心境。
    因?yàn)橐恍┦д`，那個平行宇宙中的‘伊恩’發(fā)育的有點(diǎn)慢了，而且沒有得到龍王和四正教的認(rèn)可，和帝國的關(guān)系亦不好，雖然說不上舉世皆敵，但本質(zhì)上和峻嶺堡一般只能割據(jù)一方，無法踏上世界的大舞臺。
    那個‘伊恩’也知曉了自己的本質(zhì)和無限平行時空的關(guān)系，但卻難以繼續(xù)出手，在泰拉各地獲取線索資料，可以說完全被定在了原地。
    可他還算年輕，只有四十多歲，余下一生恐怕還有七，八十年好活，就這么被困住實(shí)在是無法接受，他的生命很珍貴，每一世都必須要辦到一些什么。
    ‘伊恩’還有許多奧秘沒有發(fā)掘，終焉碎片究竟是什么，頭緒一點(diǎn)也沒有，永動機(jī)雖然已經(jīng)從妖精那里知曉了原理，但因?yàn)槿狈Α`災(zāi)道途’的相關(guān)技術(shù)，也沒有拿到光界之力作為啟動器，靜謐海的大光界去都沒去過，哪怕是去恐怕也沒辦法說服里面的真魔，想要開始都沒原材料。
    不，還是可以有的。
    就像是妖精一樣，只要積攢足夠多的人類靈魂，然后再由星神之禮一點(diǎn)一點(diǎn)純化，總是能凝聚出最純粹的以太，人造出光界以太的。
    然后，只要繼續(xù)維持，繼續(xù)積攢，全人類的靈魂積累下來，應(yīng)當(dāng)能點(diǎn)燃永動機(jī)。
    可惜，走不通。
    真好，走不通。
    一個錯誤的選擇。伊恩很難這么說，因?yàn)榧幢闶乾F(xiàn)在，他心中也有用泰拉之心去鑄造‘冥府永動機(jī)’的想法，不過與屠殺線不同，他的功績足以讓星神的嘆息釋然，繼而將光界開放給他。
    所以，他只需要積累永動機(jī)的輸出上限，也即是足夠多的人類心光體和不朽性即可，用不著真的去屠殺全人類了。
    是的。伊恩從頭到尾，都沒有放棄過用最極端辦法達(dá)成自己目的的想法。
    但也同樣的，伊恩從頭到尾，都秉持有‘先知最大的貪婪’。
    所以他拒絕蟲群，拒絕靈災(zāi)，拒絕熄星及一應(yīng)其他的未來。為了自己心中‘更好的未來’，他伊恩就不會做那些已經(jīng)被認(rèn)定為‘并非完美’的事。
    而他也辦到了，縱然是去掉先知能力，伊恩也將一切都辦到了最好，畢竟無論是發(fā)展還是戰(zhàn)斗，伊恩都需用自己真正的實(shí)力去破局，而人際關(guān)系更是如此，都是伊恩真實(shí)想要交的朋友，想要結(jié)識的友人，即便是沒有先知也想要親近。
    只是，這種‘最好’，僅僅是因?yàn)橐炼饔械倪x。
    他走了太多路，好路岔路，普通的路坎坷的路輕松的路。無論是上坡路還是下坡路，他都知曉路盡頭的結(jié)果，作為先知，他就是能做出最優(yōu)的選擇。
    所以。
    ——如若沒得選呢？
    ——如若我不是先知呢？
    ——如若沒得選，我不是先知，我不知道路的盡頭是什么，我不知道最后的結(jié)局……
    我是否就會化身惡魔，不惜一切代價，無論親友，無論敵我，全部都焚燒成灰燼，作為‘我’，作為‘伊恩’這一游蕩在無限平行時空中的超個體，實(shí)現(xiàn)自己‘夢想’的燃料？
    而這種為了完成目標(biāo)，不惜一切代價，縱然是化身最恐怖惡魔的心態(tài)和想法，便讓伊恩思考，這是否是某種錯誤。
    ——真的只有這種方法，才能求得伊恩想要有的‘前路’嗎？
    就像是伊恩其實(shí)已經(jīng)在掀起大以太海波動時，就知道自己的行為，會令‘終焉’突破搖籃，而‘終焉碎片’亦會脫出黑洞那樣……自己是否應(yīng)該去做一些極端的，未知的，犧牲自己也犧牲他人的，理智到瘋狂的舉動，去為后來的伊恩鋪路？
    已經(jīng)不再是先知的自己，是否，是否應(yīng)該放任不管，冷眼旁觀終焉碎片和終焉突破封印搖籃而來，讓自己可以看見這兩個自己從未真正貼近觀察過的‘大敵’，也可以體會一下自己過去從未成功成就過的‘星神’究竟擁有何等力量，為下一世‘伊恩’找到戰(zhàn)勝祂們的方法？
    別的不說，只要能將一絲星神級以太融入指引之星，下一世的自己恐怕從最開始就具備第五能級的靈能，甚至不需要老師心中的銀色芯片，就可以擁有‘星神’的權(quán)限，比星神之禮更好百倍！
    如此一來，母親不用早亡，老師也不用死，弟弟將得到最好的教育，那便宜舅舅早就該死了，甚至那便宜師兄，那些發(fā)生在泰拉上的悲劇，全部都可以抹消，重來……自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更強(qiáng)的力量，更多的時間，去應(yīng)對一切！
    是……
    是。
    是！
    就該如此！
    坐在懸崖之上，伊恩緩緩站立起身，他眼前的大海登時狂風(fēng)大作，浩淼無垠的海面登時翻起滔天巨浪，無盡雷蛇從漆黑的陰云中閃出，縱橫天際，形成了綿延無盡，環(huán)繞世界的銀青色紋路。
    那紋路正是伊恩的靈魂，伊恩的意志，伊恩的夢想與堅信。
    此地此界就是他的心靈，他那無限的心靈，在得到了大以太環(huán)流無限的力量后，就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無限的‘心中世界’。
    想要出去，很簡單。做好選擇，作出自己內(nèi)心真正的選擇，大以太環(huán)流的力量就將加諸其身，省略所有‘過程’，直接帶他離開這個‘無限大’的心中世界。
    而現(xiàn)在，伊恩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他現(xiàn)在就可以離開，迎接自己的最終蛻變，從‘人’飛升為‘星神’！
    他將要邁步。
    只要邁步，他就能跳過一切過程，直抵‘世界之外’，伊恩將超越自己的心靈，成為可以在大以太環(huán)流中行走的神。
    可許久之后，已經(jīng)站立起身的青年，卻始終沒有邁步。
    他站立在孤崖之上，怔然地注視著眼前翻騰不休的大海，環(huán)視著那漫天無盡的雷霆。
    他不畏懼海嘯，不害怕雷電，他連太陽都能操之于手，世界都能摧毀殆盡，豈會在乎這種小事？
    他只是感覺有些熟悉。有些遺憾。
    有些……不舍。
    多像啊。多像希利亞德老師逝去之時。
    自己開始‘輪回’的話，‘這個世界的希利亞德’就會被遺忘吧。
    是的，伊恩相信，下一世的‘伊恩’會如現(xiàn)在的自己一般，甚至更加敬愛老師，因?yàn)闊o限時空中的所有‘伊恩’，都是伊恩。
    伊恩的愛能疊加，伊恩的恨會消逝，伊恩的夢想會越來越堅定，越來越完美，越來越強(qiáng)大。
    他是‘伊恩’。他是所有的‘伊恩’。這點(diǎn)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但他們可不是。依森嘉德，亞德伯特，安法和希歐，埃蘭和普德長老，自己的那些親友下屬……
    那些不是伊恩的人，那些伊恩的親友，他們只有一世。
    伊恩想起了許多人，那些曾經(jīng)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前世被自己殺死的人們。
    他想起了失望無比，心灰意冷的亞德伯特，即便是死亡也只是嘆息。
    他想起了欣然展開雙臂，甚至親手將劍插入自己心口的依森嘉德，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任何抉擇，即便是死亡也覺得是值得的代價。
    他想起了無比困惑，直到最后還在猜測自己真實(shí)意圖，想要為自己找借口，說服她自己的安法，她始終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會因?yàn)橐粋€‘猜測’與‘實(shí)驗(yàn)’就做出這種不可思議的事。
    他想起了哭泣著，怒吼著，點(diǎn)燃了整個虛境，背負(fù)著五大始祖真龍傳承，與擁有‘冥府永動機(jī)’的自己決戰(zhàn)的希歐……他們廝殺，戰(zhàn)斗，從泰拉到雙月，從墨丘利星到德烏斯星，他們突破了衛(wèi)星冷寂的核心，將惡魔的深淵粉碎，他們在氣態(tài)巨星上掀起巨大的紅斑，在宇宙中帶起漫長的星塵軌道，最終還是回到了泰拉。
    他勝利了，而‘最后的真龍’之血染紅了泰拉的海洋。
    誰能知道，希歐作為第一代血肉真龍，居然擁有以肉身成就星神之軀的潛力？
    星神這群老好人，明明理論上是‘退化’的血肉化，反而讓祂們?yōu)檎纨埪裣铝藷o窮的潛力。
    而她的血，那時居然也是紅的。
    他想起來了。伊恩默默回憶，體會，咀嚼這些‘自己的過去’。
    他感到罪惡爬上了他的脊梁。
    ……
    “我變軟弱了，是因?yàn)榕笥褑幔俊?br/>     許久，許久，直到海嘯平復(fù)，直到雷霆熄滅，伊恩有些疲憊地坐回了懸崖，海鷗又一次來到他身旁，與他一同注視著大海的盡頭，那無盡的海平線。
    “為什么呢？”他喃喃自語：“明明對他們也是好事，對我也是好事……他們可以得到一個更加完美，手上血腥與錯誤更少的朋友，而我也能得到一個更好的自己，更好的開局，更美好，完美，沒有遺憾的未來……”
    “無論怎么想都是好事，我明明都準(zhǔn)備向前邁步了。”
    “為什么……卻無法前進(jìn)？”
    伊恩回答不了自己的問題，他只有沉默。
    乃至于，詰問自己的心。
    ——究竟有什么，是永恒不滅，超越時空的存在？
    是以太？是靈魂？是不朽性？是執(zhí)著的信念？
    或許……或許……或許更加簡單一點(diǎn)吧。
    星神將覺醒靈能的方法設(shè)置為激烈的情感和渴望，而心光體與不朽性都是堅定的信念與愿望……或許，在這個以太宇宙，真正可以被稱之為是永恒不滅與超越時空的事物，并非是什么實(shí)體。
    而是感情和記憶吧。
    對于伊恩來說，對于反復(fù)輪回了無數(shù)次的伊恩來說，除卻他自己的感情外，即便是整個宇宙都毫無意義。
    他隨時可以離開，可以選擇輪回，可以前往‘另一個宇宙’。
    就和打游戲存檔讀檔和開新檔一樣，一切都是只要重新開始，下一次就會從頭再來，所有的命運(yùn)，關(guān)系，力量，陣營乃至于未來的走向，世界的結(jié)局，都會從頭開始，甚至消失不見。
    比游戲都還虛幻，比夢都要朦朧迷離。
    相對于‘超越時空的伊恩’而言，就算是一整個無限大宇宙，都是毫無意義的‘虛無之夢’，沒了就沒了，大不了換一個。
    唯有‘超越時空的伊恩’心中的感情和記憶，他的堅信與夢想才是真實(shí)的。
    那么，為什么‘超越時空的伊恩’，會選擇刪除自己的諸多記憶，每一世都讓自己重新開始，重新探索呢？
    明明可以留下一些更加關(guān)鍵的信息，而不是若有若無的引導(dǎo)，每次都重新開始，不是嗎？
    伊恩原本有些搞不明白‘上一個自己’為何這么做，但現(xiàn)在，他卻隱約有些明白了。
    是為了真實(shí)。
    是為了讓‘超越時空，永恒不滅的伊恩’將這個宇宙視作真實(shí)，將他的人生，信念與夢想都視作真實(shí)。
    如若就連伊恩都不認(rèn)可宇宙的真實(shí)，那么宇宙就會變得毫無意義，被他隨意拋棄，隨意玩弄，隨意施行邪惡的事，又隨意施行善意的事。
    因?yàn)椋篮愕囊炼鳌推渌⒎怯篮愕膫€體，是絕對不可能平等相待的階級，就像是游戲的玩家絕無可能將游戲的角色視作真實(shí)不虛，現(xiàn)實(shí)中的人物那樣……哪怕他喜愛對方，憎恨對方，愛慕對方，厭惡對方，只要下一次輪回開始，一切都將從頭再來。
    而所有人都會被重置。
    如果不將每一次的人生都視作真實(shí)，而是都視作游戲和輪回的過程，一切都將淪為毫無意義的虛無。
    到那時，伊恩作出最為邪惡殘忍的選擇，恐怕也就和游戲里面為了收集全CG，全成就獎杯的玩家那樣，嘴巴說著對不起和抱歉，實(shí)際上心中毫無波動，甚至心中還帶有欣喜吧。
    ——從未觸及過的地方，從未抵達(dá)過的未來，我觸及，抵達(dá)了。
    就像是屠殺線的伊恩那樣，那是一種近乎完全扭曲，難以用人類來形容的心智，每殺死一個熟悉的人，一個‘真心’愛著的友人，心中除卻無比的悲痛外，還有一種漠然到近乎于不可思議的欣喜。
    ——原來，殺死他，殺死他們……我會如此傷心，如此后悔，如此悲哀到心臟停跳，淚流滿面，甚至想要?dú)⑺雷约海艞壱磺校匦聛磉^。
    ——這就是我從未體會過的‘未知’。這就是連死亡過無數(shù)次的‘我’，都從未知曉過的‘感情’。
    ——我全新的‘極限’。
    流著淚，也大笑著。真心地悲傷，也真心地喜悅。
    ‘那個伊恩’，將自己也送入了永動機(jī)，留下了一個孤獨(dú)寂寞，被猩紅血海環(huán)繞的泰拉，開始了下一次的輪回。
    這種‘無止境的好奇心’，或許，會將自己帶上一條不歸路，一條幾近于怪物的道路。
    ‘過去的伊恩’，就是為了避免這一點(diǎn)，所以才刪除了絕大部分會影響這部分看法的記憶，讓伊恩可以從頭開始，將一切都視作真實(shí)。
    【所以你明白了嗎？】
    有聲音。
    有一個偉大的聲音響起。
    伊恩抬起頭，不知何時起，那漫天陰云已經(jīng)消去大半，錯落的云層中已經(jīng)能看見天上無盡的群星，而一道光輝自無盡遙遠(yuǎn)彼端亮起，令諸天星光搖曳轉(zhuǎn)動，引動亙古永存的氣息。
    “大概有點(diǎn)明白了。”
    伊恩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是負(fù)責(zé)接引‘新生星神’的星神還是大以太環(huán)流的看守者，亦或是‘伊恩們’對自己此刻止步的問詢。
    他只是坐在懸崖上，平靜地看著遠(yuǎn)方：“‘伊恩’不是完美的，我在過去做了許多事情，甚至走上了岔路。我毫不猶豫作出邪惡的事情，也毫無理由的做出善良的事情，因?yàn)槲沂浅綍r空的，我會為了‘這個宇宙之外的事情’去行動，有些人會受我偏愛，有些人會受我憎恨。”
    “就像是一個游戲，在開始劇情之前，就已經(jīng)有角色因?yàn)殚L相，臺詞，聲優(yōu)，技能設(shè)計和其他亂七八糟的原因被人喜愛和厭惡。”
    “但，是誰在愛？是誰在憎恨？游戲外的我還是游戲內(nèi)的‘我’？宇宙外的我還是宇宙內(nèi)的‘我’？”
    “過去的我嗎？還是現(xiàn)在的我？一切因果都已經(jīng)消失，我有必要在新的宇宙，繼承原本的愛與憎嗎？”
    “我究竟是要改變一切，得到我想要的未來，完成我的‘夢想’，還是僅僅滿足我個人的喜好，隨心所欲地行動？”
    “我真正渴求的……究竟是何物？”
    “我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所以我才刪除了自己的絕大部分記憶，從頭開始。真實(shí)不虛地……成為這個宇宙的一員。”
    “然后才能開始真實(shí)的愛憎，擁有真實(shí)的夢想，最后……”
    伊恩如此說著，拍了拍身側(cè)的海鷗，讓它飛離，飛向海平線與地平線的盡頭，而自己也再一次地站立起身：“真實(shí)不虛地，完成我真實(shí)的愿望。”
    伊恩想要星空。比誰都要想。比任何人都要想。他要無限大的宇宙，他要無盡的未知，他愛的就是無窮盡的遠(yuǎn)方——無論是誰也不能否定，無論是什么危難險阻也不能阻攔。
    但這不是他的愿望。
    他的目的不是‘無窮的遠(yuǎn)方’。
    或者說，他的愿望并非是‘目的’
    伊恩真正的愿望……是‘過程’。
    他想要，用自己的心去感受探索，去解開謎題，去見證從未見過的事物，去欣賞無限大宇宙中的一切美景，一切丑惡，一切歡樂與悲傷，一切的愛憎。
    “我是‘伊恩’。”所以，伊恩平靜且嚴(yán)肅地說道：“我去探索，是因?yàn)槲摇異邸剿鳌Ｎ覑厶剿鳎矏勰切┰敢馀c我同行的人。我可以孤身，但我也愿意結(jié)伴而行。”
    “我是伊恩，一個熱愛探索未知，心懷好奇心的‘人類’。”
    “而不是為了探索未知，不惜一切代價的‘機(jī)器’。”
    “我不需要去犧牲。因?yàn)槲也唤橐馐。驗(yàn)槭〉奶剿饕彩翘剿鳌！?br/>     “我不需要‘不惜一切代價’，因?yàn)槲腋冻龅拇鷥r，那些與我同行的人，就是我的‘夢想’的一部分。”
    “我搞錯了，我搞錯了我的夢想。我之前所謂的‘犧牲’，犧牲的都不是應(yīng)該犧牲的東西，雖然的確找到了答案，但走的……卻是繞了更遠(yuǎn)的‘捷徑’。”
    “是啊，犧牲是捷徑。”如此說著，伊恩笑了起來，自來到這個心靈世界后，他第一次笑了起來，明媚如同星辰：“如若要犧牲，犧牲的應(yīng)該是我。”
    “應(yīng)當(dāng)是我這個‘先驅(qū)’才對。”
    【所以，這一次，你要‘犧牲自己’】
    那個聲音似乎是在問詢，又似乎是陳述：【居然作出這樣巨大的改變。你之前明明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是啊。我要犧牲自己。不，或許，這算不上犧牲。”
    閉上眼睛，伊恩微笑著感受著風(fēng)，那越來越大，越來越凜冽，掀起他衣角，令他長發(fā)飄飛的海風(fēng)：“是我已經(jīng)決定好了要這么走，這就是我要走的路，即便是死也無所謂。”
    “我要去做我應(yīng)該要做的事情，不思考最優(yōu)，不思考極限，不思考未來結(jié)局。”
    “因?yàn)橐磺卸际俏粗宜龅娜魏涡袨槎际翘剿鳎瑹o論是什么選擇我都甘之若飴，所以我要選擇……我最愛的那一個選項(xiàng)。”
    ——因?yàn)槲覑鬯麄儯蝗趟麄儯ê髞淼囊炼鳎┏惺苓@苦。
    ——因?yàn)槲覑鬯麄儯蝗趟麄儯ㄖ暗囊炼鳎┰俾妮喕?br/>     ——因?yàn)槲覑鬯麄儯ㄋ腥耍幢阕约翰饺胨谰常测粺o懼。
    狂風(fēng)咆哮著，雷霆炸響，劃過一道蒼白的閃電。
    一切的表象都被剝離。
    一切光芒，一切表面的真實(shí)都被粉碎。
    海洋不再是海洋，而是翻騰不休的血潮與淚海，而自己身下的山崖不再是山崖，而是無數(shù)尸體。
    ‘伊恩’的尸體。
    一個伊恩平平無奇。
    一個伊恩身披戰(zhàn)鎧，渾身是傷。
    一個伊恩蒼老無比，戴著學(xué)者帽。
    一個伊恩非常年幼。
    一個伊恩是女性。
    一個伊恩渾身沐血，手持長劍，神情半悲半喜。
    一個伊恩背著魯特琴，似乎之前在彈奏歌謠。
    伊恩（AEON）。永恒。永久。永遠(yuǎn)。
    無數(shù)個伊恩。
    永恒的伊恩。
    無限的結(jié)局，無垠的旅途。
    無限的伊恩堆積成了這座島嶼，而他們自己流出的，自己造就的血與淚，便是這片無限的海洋。
    【探索遠(yuǎn)方，需要無限的犧牲】
    那聲音道：【這一切都如你所愿，只是為了走向更遠(yuǎn)方嗎？】
    祂發(fā)問。
    而伊恩回答自己：“無限的未來，無限的遠(yuǎn)方。自然，無限的人會為之犧牲，但都是自己的選擇。”
    “我只是‘伊恩’。我只能選擇自己，我只應(yīng)該選擇自己。”
    因?yàn)椤?br/>     “在他們中，只有我，才是【先驅(qū)】！”
    “所以，我要【指引】他們！我要引領(lǐng)他們走向最遠(yuǎn)方！”
    雷霆咆哮著。
    伊恩此刻充滿了決心。
    轟隆——
    就在此刻，島嶼在劇烈的轟鳴中升起，令血潮翻騰，淚海澎湃，無窮的陰云雷霆，狂風(fēng)暴雨降下，但一切都被這升起的島嶼突破，被這……
    無限的【天梯】所貫穿！
    銀青色的紋路從這無限的尸體之島上開始擴(kuò)散，蔓延，直至遍布整個血與淚的海洋，無限的陰云與雷霆。
    然后，攀爬而上，直入天穹之上的群星。
    所有星辰都被貫穿，化作了伊恩的紋路。
    “你究竟是誰？”
    伊恩仰起頭，他感應(yīng)著那無盡遼遠(yuǎn)彼端，亙古不變的氣息，大聲詢問道：“是星神嗎？你們什么時候回來？伱們的計劃究竟是什么？”
    “……算了，回不來也沒關(guān)系，我只想知道，你們還在戰(zhàn)斗嗎？”
    【如若我說，星神不會回來，也沒有戰(zhàn)斗，你會如何想？】
    “不會怎么想。”伊恩毫無遲疑地回答道：“因?yàn)椤摇€在，我還會去探尋，我還會去戰(zhàn)斗，我就是新的星神！”
    【你的反抗可能毫無意義，敵人的強(qiáng)大超乎一切的想象，甚至祂們的目的和存在形式都與你猜測的大相徑庭】
    “是嗎？”伊恩笑著：“果然我猜錯了啊，但這是好事，我又有新的問題需要回答。”
    “而且，毫無意義又如何？只要我還在戰(zhàn)斗，還在探索，就是意義。”
    【哪怕只是一人？】
    “哪怕只是一人。”
    此刻，無盡升起的‘天梯’已經(jīng)快要抵達(dá)盡頭，伊恩深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哪怕真的我一個人不行，下次輪回，我就嘗試帶我的朋友一起去，我會引導(dǎo)他們也成為我這樣的‘人’——我會指引他們走向更好的未來，不僅僅是我自己一個人！”
    那個聲音沒有回答。
    那個聲音沉默了。
    “喂，你究竟是誰？假如是星神，至少給我點(diǎn)終焉和這個搖籃有關(guān)的提示啊！”
    【我是】那個聲音終于開口：【我是和你一樣的】
    【——————先驅(qū)——————】
    悠遠(yuǎn)宏大的聲音震撼時空，令一切都破碎，復(fù)歸真正的真實(shí)。
    而【大以太環(huán)流·先驅(qū)星神？】道：【你已經(jīng)要找到答案，我不會阻礙你的探索，因?yàn)槟憬K將用自己的眼去看大衍萬有，用自己的腳去行無盡長路，用自己的心靈去感受無涯諸界】
    【是時候了】
    醒來吧。
    于是，伊恩醒來。
    在大以太環(huán)流的波動發(fā)出嗚咽，退縮回環(huán)流之時。
    在龍島的封印即將崩潰，終焉的碎片即將脫離之時。
    在終焉將要突破搖籃創(chuàng)口，進(jìn)入內(nèi)側(cè)時。
    因?yàn)橐炼飨搿?br/>     因?yàn)橐炼髟敢狻?br/>     因?yàn)槭且炼鳌?br/>     所以，物質(zhì)宇宙，泰拉搖籃內(nèi)側(cè)，泰拉雙月軌道中。
    中斷了自己進(jìn)階為【星神】的過程，只行走了一半道路的伊恩，從自己的心中醒來。
    然后，伸出了正在不斷崩潰，不斷消散的光之手，按向龍島。
    這無盡圣潔，不斷破碎為以太時空碎片，宛如透明水晶一般的骨手是如此純粹神圣，其中蘊(yùn)含的氣息更是強(qiáng)大到不可思議，帶著亙古悠遠(yuǎn)，無盡浩瀚的意味。
    一時間，全場的第五能級，全泰拉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絕對無法匹敵的氣息。
    怎么形容呢？
    無敵的螞蟻國度征服了整個森林，這已經(jīng)是螞蟻前所未有的龐大帝國，就連猛獸和飛禽都能擊潰，就連人類單獨(dú)面對也會死去，它們能淹沒城鎮(zhèn)，遮蔽樓房，將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枯骨廢墟。
    但是，這樣無比龐大的螞蟻帝國，面對一個認(rèn)真的，穿著鎧裝的人類，卻無法辦到任何事。這是純粹的降維打擊，憤怒的人類可以召喚一千個一萬個鎧裝部隊，甚至更加強(qiáng)大的以太武裝和升華者將螞蟻帝國覆滅。
    而它們看似無盡龐大，無窮無盡的螞蟻帝國，相較于人類真正的大城市也是不值一提。
    可同樣的。
    人類所謂的城市，和一顆星球，一片星域，整個宇宙相比，同樣也是不值一提。
    就像是現(xiàn)在這樣。
    整個泰拉仰視著這只手，還有手的主人。他從大以太環(huán)流的漩渦端口中伸出，仿佛橫跨了整個泰拉大陸的距離。
    如此巨大，巍峨，純粹……浩瀚到不可思議的以太，即便是只是一只手，亦如屹立于星空中神祇。
    星神。伊恩·銀峰，正在成為【星神】！
    但是，他卻中斷了。
    他失敗了。
    為了……‘整個泰拉’。
    【龍王們】星神狀態(tài)的伊恩手握龍島道：【同步共鳴】
    他如此道，登時，所有龍王都感受到了一股極端龐大，無窮無盡的純粹以太供應(yīng)，充盈祂們體內(nèi)，哪怕是位于星空彼端，還在曲率航行趕路的極風(fēng)龍王也是如此，露出愕然的表情：【超越時空……這是超越時空，無視距離的力量！】
    【這……這股力量，簡直就是永動機(jī)……】
    【這就是永動機(jī)！但并不長久……伊恩的狀態(tài)正在不斷跌落！】
    【全力！全力共鳴！】
    此時此刻，龍王們?nèi)垦鲱^長吟，爆發(fā)了自己超越極限的力量，而祂們繼承的始祖真龍傳承，五大頂座之血也全部都亮起光芒——就連卡洛斯也飛了起來，一臉茫然，然后很快充滿堅定地飛向龍島。
    登時，在星神的力量支持下，五大始祖真龍之魂，四大龍王和一位太陽神鳥同時極盡升華，復(fù)歸原始以太真身！
    【天律裁決的質(zhì)疑】
    一個巨大的，十字形的巨型飛船，每一個凸起都有螺旋體纏繞，宛如纏繞著蛇的十字架，祂無間斷地釋放著可以潰解一切的分子束攪動時空，可以重塑一切，毀滅一切。
    【始樞等待的凝望】
    一座龐大的星空巨艦，巍峨的曲線楔形結(jié)構(gòu)延伸著亞空間波形光翼，穩(wěn)定著周邊的一切時空與虛境，無數(shù)物質(zhì)將被祂凝聚，穩(wěn)固，創(chuàng)造。
    【凈光恒常的決心】
    隱沒不定的變幻時空，無法描述形態(tài)的超時空巨獸，宛如蜿蜒的龍蛇，那克萊因瓶一般的神奇形體似乎可以將一切都卷入其中儲存，其量亦是不可思議。
    【織宿指引的安忍】
    龐然的億臂水母伸展蜷縮著自己無盡的觸須，編制，策劃，謄寫一切。但祂其實(shí)從不下決定，只是統(tǒng)籌一切，處理一切，等待那個最終的決定，為其奉上王冠，蓋上紋章。
    【武征不熄的斗志】
    一顆熾熱的，燃燒著的小恒星，釋放著無窮澎湃的熱量和可怖的重力反應(yīng)，理論上光都會被扭曲收縮，但祂仍然無比明亮。
    這就是龍王們真正的力量……始祖真龍們留下的最后的遺產(chǎn)。
    而得到了這五大組件的支持，龍島終于展露出自己的真實(shí)心態(tài)，無數(shù)結(jié)構(gòu)被解壓釋放，令它一瞬間膨脹了百倍千倍，最終化作一顆被五大交錯星環(huán)環(huán)繞的金屬星核，五道璀璨的流光熊熊燃燒。
    【——超空間渦流封印陣列——】
    終焉碎片即將破開封印，但是因?yàn)橐炼鬟x擇中斷進(jìn)階星神，源自大以太環(huán)流的無盡以太消失，所以終焉碎片突破封印的力量也開始減少。
    至于外界的‘大終焉’，星神狀態(tài)伊恩的超時空感知已經(jīng)確定，對方的行動已經(jīng)停止——能讓祂行動的以太只有永動機(jī)全力運(yùn)轉(zhuǎn)的量才能提供，他停止進(jìn)階星神的那一瞬，對方就已經(jīng)無法行動了。
    看來外宇宙的以太已經(jīng)被全部回收了……只要修好搖籃，‘大終焉’是進(jìn)不來的，隨便怎么啟動永動機(jī)和進(jìn)階星神都沒問題。
    唯一的問題就在龍島中的這個終焉碎片……無論如何，只要以太開始泛濫，哪怕是不啟動永動機(jī)，慢慢等著以太溢出，泰拉上的以太富余起來，祂都會脫困而出。
    祂才是真正需要解決的問題！
    【滾回去好好睡覺！】
    用星神的無限之力推動龍島-超空間渦流封印陣列，伊恩在自己的心靈世界可不只是等待，他精心挑選了一些自己繼承了‘五大始祖真龍傳承’的記憶記住，所以可以比四大龍王和卡洛斯更嫻熟地運(yùn)用龍島封印。
    登時，那無形的時空波動，終焉的碎片就被漩渦螺旋狀不斷收縮的時空壓制回了龍島黑洞中——它很虛弱，且破碎不堪，被重創(chuàng)的祂絕對力量并不強(qiáng)，和五大始祖真龍傳承全力爆發(fā)差不多，平時只需要三四個龍王就能長期看守，絕對不是第六能級的對手！
    除此之外，伊恩還感應(yīng)到了……終焉碎片上，亦有一部分星神的殘片。
    那就是，天父為了封印終焉碎片，用自己的一部分填充的殘片。
    憑借這星神的殘片，如今暫時還勉強(qiáng)算是星神的伊恩，也極其近距離地感知到了‘終焉碎片’的‘形態(tài)’。
    【居然？！】
    此刻，宇宙之中，一尊光之神緩緩從大以太環(huán)流中走出……祂只有一半的身軀，上半身大半都是骨骼，唯有那面容，宛如無數(shù)星辰鏈接而成的長發(fā)，還有青色的眸子略微成型，宛如由鉛筆涂抹的簡筆畫。
    伊恩凝視著眼前已經(jīng)完成封印，將終焉碎片鎮(zhèn)壓，正在不斷收縮的龍島，然后轉(zhuǎn)過頭，看向時空彼端，搖籃創(chuàng)口處。
    在那里，漆黑的陰影還在扭曲。
    但是，終于。憑借終焉碎片中星神殘片內(nèi)的信息，伊恩終于有了‘看見’對方的方法。
    終于能看見……那糾纏不休的引力流，無盡復(fù)雜，纏繞交錯的時空溝渠。
    超越諸維度的信息傳遞，同樣貫穿無盡時空的本質(zhì)，本身就是一種引力波的終焉扭曲著世界，扭曲著萬物，作為自己的工具和形體。
    那是一種宏大到超越想象，同時存在于過去未來和現(xiàn)在的生命形態(tài)。
    沒有任何意識，沒有任何自我，外界的那個終焉似乎只有應(yīng)激反應(yīng)。
    “沒有自我意識，沒有交流的任何波動，這不是終焉的本體嗎？難不成，龍島中的終焉是碎片，這搖籃外的終焉也是碎片？”
    伊恩喃喃自語：“不對，應(yīng)該還是有錯漏的地方，終焉是與我們截然不同的生命，我不能如此簡單地猜測……”
    他還想要再看看。
    但時間不夠了。
    完成了龍島封印的伊恩感覺到，大以太環(huán)流與自己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徹底斷開——雖然以后還能連上，但光素熔爐的權(quán)限已經(jīng)被鎖住，自己再也不可能用光素熔爐進(jìn)階星神了。
    “現(xiàn)在進(jìn)階星神，是注定無法成功的。”
    在這最后的一段時間，伊恩回憶了自己這次獲得的全部信息：“不修好泰拉搖籃的創(chuàng)口，無論做什么，哪怕是永動機(jī)投票都不行，都會將祂引來。”
    “哪怕我不顧一切，成為完全體星神，回收龍王們的權(quán)限，封印一個碎片倒是沒問題，但是那個終焉本體，是凌駕于第六能級星神幼體的，第七能級單挑都夠嗆吧，天知道要多大力量。”
    “或許可以依靠‘搖籃’整體的力量去戰(zhàn)斗？終焉可以扭曲時空，形成那陰影宇宙護(hù)盾，搖籃同樣是時空扭曲材料，星神也不可能沒有武器和裝備吧？但無論是什么，還是得找到修補(bǔ)搖籃的方法。”
    “至于大以太環(huán)流……”不斷破碎的星神伊恩看向大以太環(huán)流的防線：“大以太環(huán)流的深處，最深處，有著一個意志……是星神？還是類似虛境機(jī)神那樣的自動輔助程序？祂說祂是先驅(qū)……那就是確定我是先驅(qū)的那個機(jī)制嗎？”xしēωēй.coΜ
    “說到底這個究竟怎么判斷的啊，先驅(qū)那么多，星神從哪里搞來的標(biāo)準(zhǔn)判斷？誰這么閑，一個個來看誰符合先驅(qū)標(biāo)準(zhǔn)啊？”
    “算了，無所謂了。”
    此刻，伊恩感應(yīng)到了，因?yàn)榻K焉碎片意圖掙脫封印的動作，泰拉星球的軌道，雙月的軌道都有所偏移。
    甚至，因?yàn)樽约哼M(jìn)階星神產(chǎn)生的以太波動，泰拉太陽都被激活，開始進(jìn)入光之災(zāi)時的‘活躍期’——它即將噴薄出更多的源質(zhì)碎片，以及波及整個太陽系的電磁風(fēng)暴，而因?yàn)樗囊ψ儎樱麄€泰拉星系中所有行星的軌道都有所偏移。
    這可不能不解決。
    深呼吸一口氣，星神伊恩抬起手，動用了自己最后的力量。
    無窮無盡的銘文在伊恩眼前展開，一輪又一輪，層層疊疊，超過百個巨型星辰級銘文陣路擴(kuò)散，并如同齒輪一般層層咬合旋轉(zhuǎn)，規(guī)律無比，是最崇高的秩序。
    這就是以太星神控制宇宙，命令世間萬物的‘編碼’，也就是這世間的‘法則’。
    星神就是掌握這種真理和無限力量，可以無限改造宇宙的存在。
    仿佛是第二個太陽，整個泰拉都變得更加明亮起來，而無窮無盡的時空震蕩從伊恩身前的銘文陣路溢出。
    然后……世界靜止了。
    所有的風(fēng)，所有的浪，所有燃燒的火焰都靜止了。
    然后……
    整個泰拉和雙月的軌道，緩緩恢復(fù)原位。
    而遠(yuǎn)方，太陽的光輝也逐漸恢復(fù)平靜，不像是剛才那樣，熾熱的有些令人恐懼。
    太陽恢復(fù)正常，整個泰拉星系的軌道都發(fā)生了輕微的改變，變得更加穩(wěn)定。
    而這一切，都是因?yàn)橐炼鞯囊庵荆炼鞯囊庠福炼鞯脑竿?br/>     伊恩的……愛。
    ——是愛也，動太陽而移群星。
    辦完這一切后，伊恩緩緩收回手。
    星神之軀開始粉碎。
    星空中，那龐大的光之神軀緩緩崩碎。
    而在神軀崩碎時，星神伊恩緩緩轉(zhuǎn)過頭，看向泰拉。
    他露出微笑，然后消散。
    光之神化作飄飛向整個泰拉星系的以太碎片。
    而一個人形從光之神的最核心處跌落，龍島中騰起四道光影，以最快的速度飛來，接住了這自神之天國隕落至人間的人類，鎮(zhèn)星龍王背負(fù)著它。
    【伊恩，你還好嗎？！】
    龍王們用一種既急切，又不敢大聲說話，驚擾伊恩的語氣道：【你需要什么？千萬堅持住！無論是什么……】
    “別說話啦。”
    躺在鎮(zhèn)星龍王的背上，渾身癱軟的伊恩笑著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腦袋好大，星神級的觀察力讓我看見了很多我以前根本看不見的東西……沒事，我只是不再是星神而已，但我掌握的那些技術(shù)，那些星神級的力量，還有大以太環(huán)流對我的改造……都讓我變得更強(qiáng)。”
    “非要說的話，算是半步第六能級，初步具備星神特質(zhì)的第五能級九層巔峰極限大圓滿吧。”
    “伊恩……”而唯一的人類，也算是伊恩熟人朋友的卡洛斯沒有理會伊恩活躍氣氛亂七八糟的發(fā)言，他驚訝地抬起手，指向伊恩的面龐：“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伊恩有些奇怪地側(cè)過頭，然后從卡洛斯的眸子倒映中，看見了自己如今的眼睛。
    原本，伊恩的眼眸如同寶石，如同最清澈的水色天空，流轉(zhuǎn)不休，宛如倒映著過去未來。
    只要看見眼睛，誰都相信他是先知。
    但是現(xiàn)在……同樣是青色的光輝，伊恩的眼眸中卻似乎有無盡細(xì)碎的星辰流淌，包涵無窮，涵蓋無盡，囊括大衍萬有。
    青色的天河之輪，流轉(zhuǎn)不息，永恒不休，無限的平行時空仿佛都在其中旋轉(zhuǎn)。
    “什么啊，還挺好看的。”
    如此說著，伊恩突然頭顱低垂，驚得卡洛斯差點(diǎn)從龍王的背上跳起來，但很快，平靜的呼吸聲讓這位皇帝冷靜下來。
    他睡著了。
    伊恩微笑著，步入了久違的，平和安寧的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