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殿下是病得厲害,一直到二月櫻花開了都還病著,但那時身子要好上一些了。
陛下每日都會來陪著殿下,與殿下說說話。
妃嬪們和太子殿下亦是每日都來,賢王也來了數(shù)回。
殿下的墨蘭枯了。
如云和如雨都細(xì)心照料著,可還是沒了,大約是到時間了吧,殿下養(yǎng)著也是十多年了。
“將它埋在櫻花樹下吧。”殿下捏了捏枯死的葉子。這盆墨蘭殿下養(yǎng)得極好,年年開,年年開得盛。
“是。”如云將墨蘭抱出去。
慶元六年二月初一
傳來消息,瑤國皇帝駕崩,長子繼位。
“這般看,大約正月中便駕崩了,段若白應(yīng)是逃過皇位之爭,不過長子繼位……他的兄弟們估計都沒什么好下場了。”殿下輕聲道。
“段公子還未回殿下呢。”我道。誰繼位都與我無關(guān),不過這已月余,段若白還未給殿下答復(fù),他真的會答應(yīng)嗎?
“不著急,他活著便好。”
“是。”
慶元六年二月二十六
櫻花開得最盛的時候,今日春光明媚,殿下難得出來坐坐。
殿下坐在櫻花樹下,青絲簡單梳了個發(fā)髻,披著斗篷,腿上還搭著皮毛毯子。
“今日天兒不錯。”殿下輕聲道。透過櫻花的陽光,細(xì)碎地撒在殿下身上。殿下身上病氣有些重,好在臉色好了許多,嘴唇也有了顏色。
“是,春日里的太陽天最是美好。”我道。
如雪過來道:“殿下,有宮人求見。”
“誰?”殿下問。
“無名殿那邊的。”
“讓她進(jìn)來。”殿下?lián)崦掷锏氖譅t道。
“是。”
宮人跟在如雪身后走過來,行禮道:“奴參見皇后殿下,皇后殿下萬安。”
“何事?”殿下問。
“稟皇后殿下,慕容庶人沒了。”
殿下有些驚訝:“什么時候的事?”
“早上還好好的,午后奴發(fā)現(xiàn)里邊什么動靜也沒有,便覺得奇怪,每日慕容庶人都在里面弄得叮當(dāng)作響,進(jìn)去一看,倒在床邊,已是沒氣了。”宮人道。
“孤知道了,下去吧。”殿下擺擺手。
“是。”宮人應(yīng)聲離開。
“命也……”殿下輕聲道。
“殿下打算如何處理?”我問。
“看陛下如何處置,陛下會得知消息的,我們不急。”殿下閉眼感受吹來的溫暖輕柔的春風(fēng)。
“是。”
“這一日也不知是早是晚,不過,她倒是解脫了……”殿下仰著臉看著湛藍(lán)的天空。
“只是個瘋子罷了。”我心里沒什么波動,在我眼中,慕容嫣早就是個死人了。她活著不過是讓她感受生不如死的滋味,瘋了的這數(shù)月我就同殿下去過一次,對她的情況不關(guān)心,也不想知道,只是示意宮人別讓她死了,但也不會待她多好。她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欲傷殿下就是死罪,這般的下場也是她該受的。
現(xiàn)在的她是個什么樣子?是不是已面目全非?應(yīng)當(dāng)是吧,就那日所見便是變化頗大了。
陛下沒有直說,只是讓宮人們看著辦,不要打擾殿下。
是直接扔了出去,連草席也是無的,一個庶人罷了……
曾經(jīng)明艷動人的慕容嫣最終的歸宿便是泥潭深淵。
我聽宮人們提起,扔出去時慕容嫣的頭發(fā)已是干枯雪白,瞧著和五六十歲的人無差別,身上也是惡臭至極,不是衣服上,是身體內(nèi)里散出來的臭味。
慶元六年三月初七
何小姐病逝了。
“怎么會?”殿下看完寄來的信紙抖著手難以相信。
殿下又看了一遍,情緒起伏過大,猛地開始咳嗽。
“殿下,殿下……”我趕緊上前扶著殿下,給殿下順順。“小心身子……”
我側(cè)過頭看著殿下落在一旁的信紙:何小姐于二月十二病逝,有為殿下留下信,將隨臣等回京。
“御醫(yī),御醫(yī),快傳御醫(yī),也去華露宮尋白淑妃!”我瞧著殿下情況不對,趕緊吩咐著。
“是。”
御醫(yī)和白淑妃前來,鳳棲宮都在忙進(jìn)忙出,下雨了……
殿下的病又加重了,好不容易好些,這一下,過去的月余都白費功夫了。
陛下坐在殿下寢殿外問著御醫(yī)話。“如何?可別又跟朕說不清楚皇后的身子狀況。”
“皇后殿下再受不得大喜大悲,這回情緒起伏太大,需好生休養(yǎng)。”御醫(yī)道。
“你們最好保皇后無事,否則,會是什么樣,你們應(yīng)當(dāng)清楚,朕可是等著罰你們。”
……
白淑妃在和御醫(yī)們商討,其中還有白淑妃的兄長,已是正八品御醫(yī)。
“不能用這味藥,殿□□虛畏寒,這藥藥效過于強烈,不能用。”白淑妃改著用藥。
“那便換成這兩味,溫和、也不和其他藥相沖。”
“這用量要要增減一下,用了這個,那個就要減半錢。”
……
再三確定后,宮人才拿著藥方去熬藥。
過了半月,殿下一直未出鳳棲宮,就連宮里的庭院都沒去。殿中每日開開門窗通通氣,對殿下身子也好些。
殿下坐在書桌前看書,窗開了一些,外頭陽光正好,潔白輕薄的云在湛藍(lán)的天空中隨風(fēng)飄動,變化著樣子。如今天已是回暖,風(fēng)也不冷,細(xì)風(fēng)從窗外輕輕撫近,兩個貝殼鈴都輕輕晃動著,發(fā)出悅耳的碰撞聲。
“秋容。”殿下喚我。
“奴在。”我輕聲道。
“北州還未送信來嗎?”殿下問。
“還未。”
“真是奇怪,北州雖是春日遲,可如今已是三月下旬,應(yīng)當(dāng)是能送信回京的,怎的會還未傳信來?”殿下皺著眉道。
“許是北州今年春日遲些?二少爺能寄信回來一定會寄的,殿下不必?fù)?dān)憂。”我雖是覺得有些奇怪,但一次意外也是正常吧。
“你近來注意些消息。”殿下還是不放心。
“是,奴明白。”我應(yīng)下。皇宮里幾乎沒有秘密,有些事還會添油加醋傳得奇怪。
接著數(shù)日,我都沒得到什么消息,宮中好像一下安靜下來,是鳳棲宮這些日子太隔絕了嗎?
慶元六年四月十一
被殿下派去何小姐那邊的人回來了。
“臣參見皇后殿下,皇后殿下萬安。”
“起身吧。”殿下道。
“是。”
“這是何小姐留給殿下的信和東西。”東西很多,大箱子裝著。
“她……”殿下欲言又止。
“何小姐走得不痛苦,何小姐的夫郎亦是用心照顧著,殿下給臣用于何小姐的金銀,臣都留給了何小姐的夫郎。看著何小姐下葬后,臣才帶上東西回來稟告。”
“孤知道了,這數(shù)月你們做得很好,下去領(lǐng)賞吧。”
“是,多謝殿下。”
殿下先小心拆開了信封,很厚的一封信。
“秋容,和我一起看吧。”殿下大約是瞧出我也想看看。
“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近殿下。殿下身上染上了淡淡的藥味,不是熬的藥味,是白淑妃給殿下裝有藥材的香囊,不是苦澀的,是一種莫名好聞的藥味。安神靜心之效。
殿下展開信紙仔細(xì)看著。
何小姐寫這封信時估計是臨近日子了,字跡有些飄忽,不像往日工整秀氣。
信中寫道:我不知還能撐多久,但許是近了,本不想寫這些,怕你難過,但最終還是決定寫下來。我不是怕死之人,以往的身子狀況也在告訴自己時日無多,能在走之前見到你,我已是心滿意足了。我走后,你不要難過,我好像只是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還未離開,我的魂魄和思念向你而來……你送我的萼綠君在我的院子里生得很好,每年花期我都制成了不少茶,不少人喜歡,瞧著它生得好,我便想著你,你是不是像它一樣,你身子總是差些……往后便不能收著你的信了,你差來的人我知道了,這信便讓他們給你帶回去,一同的還有我本想著送你的,往后便是沒了……晚秋,晚秋,不要為我悲傷,不要落淚,我在這天地間,在你身旁,祈禱著你幸福、你開心、你健康……晚秋,聽到貝殼鈴的聲音了嗎?那是我對你的思念,是我在你身旁……
殿下一張一張看完,捏著信紙,一時無言。
“殿下……”
殿下深深嘆氣。“她讓我不落淚,既是她的心愿,我便順?biāo)獠宦錅I。”說著閉上眼,將淚水憋回去。
等著緩過來,殿下道:“把那些箱子搬過來。”
“是。”我讓順子他們將箱子挪過來,瞧著很是有重量。
殿下將箱子都打開,東西很多,感覺什么都有,但殿下對里邊的畫卷最是感興趣。
殿下小心拿出一幅,放在書桌上。
“可要都拿出來?”我問。
“拿吧。”
“是。”我將箱子里的畫卷都拿了出來,小心放在書桌旁。
殿下解開繩子徐徐展開。
又是殿下,長大的殿下,但背景不是皇宮,是海邊,風(fēng)揚著殿下的衣裳。
殿下細(xì)細(xì)看著,然后再收起,展開另一幅。也是長大的殿下,背景都不是皇宮,可能是何小姐沿途遇著的風(fēng)景,何小姐將殿下畫在其上。也有不少純風(fēng)景畫。
其中一幅畫卷中夾著何小姐寫的紙條。‘你所愛的風(fēng)景,我為你展現(xiàn)’。
“我很喜歡,很喜歡……”殿下輕撫著這些畫卷,輕聲道,帶著重重的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