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飛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今世的這個母親，無法相信她居然會端這種東西給他喝，作為母親，她給他喝的，不應(yīng)該是乳汁么？為什么母親要給他喝毒藥，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剛剛生下柳飛的這個女子，乃是當(dāng)?shù)孛肆w飛。最先映入柳飛眼簾的小丫環(huán)是她的貼身侍女小環(huán)，至于那個三十多歲、打扮濃艷的婦人便是柳飛飛所在這座妓館的老鴇柳媽媽了。
    妓館名為春意樓，位于齊國京都渠洲，算起來還是渠洲城內(nèi)一座頗有名氣的妓館呢。
    渠洲是齊國最繁華的都市。國內(nèi)雖然屢次禁止娼妓，但那些嫖客哪個不是出身榮華？青樓妓館的老鴇又多與官宦勾結(jié)，故而雖有明令禁止，下面卻多是陰奉陽違。
    官家見屢禁不止，干脆專門劃出一條街專供青樓妓館之用，取名柳條街。這勾欄妓館只要不開到柳條街以外，且按時交納賦稅，便可隨意開得。
    見孩子半天都不張嘴，柳飛飛急了，哭道：“求求你，喝吧，你今天不喝，也活不過明天，還要連累我這個當(dāng)娘的”說到后來眼淚嘩嘩的流，已是泣不成聲。
    “哎呀，我來。”柳媽媽見狀，將那藥碗搶了過來，示意小環(huán)將孩子抱過來。
    小環(huán)一臉驚恐，臉色蒼白如紙，愣在那里直打哆嗦。天知道，她可是連只雞都不敢殺的人呢。
    “快點！”柳媽媽怒喝道。
    小環(huán)猛烈的一哆嗦，只得走過去將柳飛飛懷里的孩子抱過來。
    柳媽媽見那孩子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嘴巴卻是閉得緊緊的，嘆了一口氣，去翹那孩子的嘴巴，將那碗藥硬生生地灌入孩子的嘴里。
    柳飛拼命的掙扎，可是他只是剛剛出生的嬰兒，怎么能掙得過這老鴇？片刻后，他便感覺一股甜香的藥水被生硬地灌入嘴里。
    “媽媽，這孩子剛出生有什么罪孽啊？咱們這樣做是不是”
    “閉嘴！”小環(huán)驚恐的聲音被柳媽媽打斷，“他不死，咱們這一屋子的人就都得死。”
    柳飛在小環(huán)的懷中，清楚地感覺到她在顫抖。
    柳飛飛趴在床上，面沖著床里，不敢往這邊看一眼，捂著臉嚶嚶地哭泣。
    柳飛被強灌著喝了好幾口湯藥，柳媽媽這才作罷，將空空的藥碗遞給小環(huán)，命她扔了，自己則抱過孩子，尋塊布蒙上他的臉，尋思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扔到哪個地方去。
    柳飛飛突然說道：“媽媽，這孩子已經(jīng)喝了蝕骨草，左右活不過今日，就讓我抱一抱他吧，明天再找個地方把他埋了。好歹，他也是我的孩兒。”
    “唉，好吧。”柳媽媽無奈嘆道，將孩子遞給柳飛飛，又囑咐道：“千萬不要讓他哭，如果他哭，你就用枕頭悶著他，反正他已經(jīng)活不了啦。”
    “好，好，”柳飛飛連忙應(yīng)道，“媽媽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他哭的。你看，他生下這么半天，連一聲都沒吭過呢。”
    柳媽媽道：“是啊，多半是根本不會哭。我看，就算不喂他喝那蝕骨草，他也活不下來，畢竟當(dāng)初給你喝過藥的。”
    “還麻煩媽媽給弄點熱水來，幫他洗干凈了再上路吧。”柳飛飛哀求道。
    柳媽媽張嘴想說“都注定是個死孩子，還那么費事干什么？”可是一轉(zhuǎn)念，柳飛飛這個當(dāng)母親的已經(jīng)夠苦命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得殺掉，便無奈地點了下頭，轉(zhuǎn)身開門出去了。她雖然是個老鴇，逼良為倡的事確實沒少干，但也不是全無良心的。
    柳飛飛將孩子放在床里側(cè)，在他身邊躺下來，安靜地看著他，很希望時間能在這一刻靜止。就算她多么不想要這個孩子，可是一抱起他，那份來自心底的母愛就不由自主地泛濫開來。
    孩子，畢竟是她的骨肉。
    可是，又能怎么樣呢？他是要死的。她在懷胎期間就喝過墮胎藥，還吃過有毒的飯菜，可是這樣也沒要了他們母子的命。孩子終究還是生下來，她不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她細細地端詳著這個孩子，覺得他眉眼間和自己有幾分相像，不禁伸手去撫摸孩子的臉蛋。那孩子不哭不鬧，也不睡覺，只是瞪大眼睛看著她，目光直勾勾地，似乎在她臉上探尋著什么。
    直到大天亮，這孩子仍舊瞪大眼睛看著她，不象別的孩子那樣貪睡。可是，蝕骨草的藥勁早就應(yīng)該上來了，這孩子怎么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柳飛飛發(fā)現(xiàn)他漸漸閉上了眼睛，一顆心隨著他閉上的眼睛漸漸涼了，最后伸手探向他的鼻息，發(fā)現(xiàn)這孩子的鼻息均勻，明顯是睡了過去，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
    柳飛飛暗暗驚駭，忽然想起，少時未淪入青樓之前，曾經(jīng)在父家看過不少醫(yī)書，有一本上面寫著，母體在懷孕期間若是中過劇毒，生下的孩子有可能會對毒素產(chǎn)生天然抗體，能夠百毒不侵。
    如果這是真的話
    想到此，柳飛飛心中一動，沖外面喚了一聲“小環(huán)！”
    小環(huán)就在外面守著，一是為了方便服侍，二也是怕有什么人闖進來壞了事。此時聽到她招喚，便開門走進來。
    “小環(huán)，”柳飛飛將小環(huán)拉到身邊，在她耳邊道：“這孩子還活著。”
    小環(huán)一驚，駭然道：“蝕骨草乃是劇毒之物，喝了這種毒物還能不死的，整個龍騰大陸都有數(shù)。”她說著頓了頓，“飛飛姐，難道說柳媽媽大發(fā)慈悲，給他喝的不是毒藥？”
    柳飛飛搖搖頭，道：“我估計是我在妊娠期間中過劇毒，不想扛了過來沒有死，這孩子受那毒性浸染，體內(nèi)生了對毒素的抗體，已經(jīng)百毒不侵。”
    小環(huán)道：“啊，這么說，這孩子真是命大。飛飛姐，我看這孩子挺可愛的，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別管他的父親是誰，你真的忍心把他殺死么？”
    柳飛飛道：“我也想他活下去，可是”她無奈地嘆息一聲，“如果媽媽知道這孩子還活著，肯定會進來用枕頭悶死他的。”
    小環(huán)一震，道：“那怎么辦？”
    柳飛飛從枕頭邊上摸出一個錢袋，塞給小環(huán)，道：“我在鄉(xiāng)下有個親戚，你去幫我把孩子送給他，讓他當(dāng)成自己的兒子養(yǎng)著。告訴他，只要孩子在，我每月都會送銀子過去，這十幾兩的碎銀只是這個月的酬勞。日后，就算他夫妻倆每日里不勞作，他們也會有吃有喝，想來他們不會拒絕。”
    小環(huán)點了點頭。
    柳飛飛將地址寫給小環(huán)，又叮囑一句，道：“記住，一定要讓他們說這是他們自己的兒子，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這孩子是從春意樓里出來的，否則麻煩就大了。
    等過幾年，這個風(fēng)頭過去，我再把孩子領(lǐng)回來自己養(yǎng)著，只說是從別人那里領(lǐng)養(yǎng)來的孩子，希望能讓這孩子逃過一劫。”
    小環(huán)又點了點頭，沉吟道：“可是，我怎么瞞過柳媽媽？”
    柳飛飛道：“這孩子睡著了，看上去跟死過去差不多。出去時，你就跟柳媽媽說，我讓你把孩子埋到郊外遠一些的地方，省得日后看到傷心。她親自灌的蝕骨草，已認定這孩子必死無疑，不會起疑的。”
    說完，柳飛飛將那孩子抱起來仔細看了個遍，發(fā)現(xiàn)在他的頭頂處居然有一個龍盤圓柱形的血紅胎記，胎記雖然小，在頭發(fā)里也不是很顯眼，但形狀非常特殊，將來就是相認的標(biāo)記。
    她將孩子抱給小環(huán)，眼圈又是一紅，突然給小環(huán)跪了下去。
    小環(huán)趕忙上前去攙扶，驚道：“飛飛姐，你這是干什么？”
    柳飛飛道：“小環(huán)，你今天若是救了這孩子，就是我母子倆的大恩人，理應(yīng)受我這作母親的一拜。”說完給小環(huán)磕了三個頭。
    晌午時分，最是青樓妓館閑著的時候，小環(huán)抱著孩子打算從后門出去，中途遇見柳媽媽，小環(huán)按柳飛飛教的那么說，柳媽媽果然深信不疑，不但沒有攔阻她，還幫著把小環(huán)化裝成一個農(nóng)家丫頭，讓她將孩子放在一個菜籃子里，護送著她從后門安然走了出去。
    春意樓后門是個僻靜的巷子，小環(huán)提著籃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了城，往柳飛飛所說的鄉(xiāng)下親戚家趕去，誰知剛剛走進一片無人的林子，突覺眼前一花，被施過定魂術(shù)似的愣起神來。
    一瞬間，一個蒙面的黑衣男子閃身而過，一雙手已經(jīng)分點孩子數(shù)處大穴，嘴中呢喃低語：“閉氣兩刻，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的造化了。”
    話音落時，這男子伸手在小環(huán)面前一揮便即消失。發(fā)愣的小環(huán)回過神來，根本不知道剛才有個男子對這孩子做了手腳，繼續(xù)匆忙地趕路。
    只是往前走了不出五十米，便聽得身后馬蹄聲急，眨眼間，十?dāng)?shù)匹黑色駿馬將小環(huán)團團包圍。
    “放下孩子，饒你不死。”當(dāng)先一人喝道。這些人全都穿著便于戰(zhàn)斗的短款黑衣，頭上帶著面具，看不到他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