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是她
晏三合把長發(fā)一攏,盤了個(gè)髻,用金簪固定住,起身理了理衣裳,彎腰走出柵欄。
此刻已是傍晚,她還是被外頭的光亮刺得瞇了瞇眼睛。
有兩個(gè)刑部的官吏上來引路,一直將她引到衙門口。
門外站著好些個(gè)人,晏三合一張臉一張臉掃過去,目光最后定在一個(gè)人身上。
她唇一勾,張開雙臂。
那人身子一躍,飛撲過來。
緊緊擁住。
臺階下,裴笑用腳尖踢了踢謝知非的,皺眉道:“主仆之間還能這樣?一點(diǎn)上下的尊卑都沒有,亂套了。”
謝知非不理他,扭頭看了看朱青,腦子浮出他和朱青抱在一處的場景,硬生生打了個(gè)寒顫。
是有點(diǎn)亂套。
“人都出來了,快去問啊!”裴笑又踢了踢他。
謝知非硬著頭皮上了幾層臺階,輕輕咳嗽兩聲。
晏三合放開李不言,扭頭向謝知非看過去。
謝知非的表情瞬間失控。
這張臉滿臉血漬,額頭和眼角都有淤青,頭發(fā)雖然束著,但有幾縷已經(jīng)合著血,打結(jié)在一起。
再往下看,衣服上血跡斑斑。
謝知非沒有心絞痛,但此刻不知道為什么,心口疼得他冷汗都冒了出來。
“有你這樣的嗎?”
謝知非怒了,“一個(gè)姑娘家非要逞能?”
“三兒!”
謝道之厲聲喝道:“還不趕緊扶你妹妹上車,一家人都等著呢!”
妹妹?
晏三合明知道這話是說給刑部的那些官員聽的,但心中還是冷笑。
誰要做這個(gè)紈绔的妹妹。
“還不趕緊上車!”
謝知非的口氣還是很沖,頭一扭,看著裴笑又呵斥道:“還愣著干什么,去把你爹叫來,快去!”
裴笑真想抄根棍子,夯死這個(gè)王八蛋。
“爺已經(jīng)跑過一次腿了,你還讓我跑第二次,我他娘的是你傭人?朱青,你去!”
朱青不等裴笑把話說完,人和馬已經(jīng)沖出去。
謝知非沖兩位刑部官吏抱了抱拳,“勞二位替我傳句話給徐大人。”
兩人忙恭身回禮,“三爺請說。”
“徐大人把我義妹照顧的很好,這份恩情永世不忘!”
謝知非微微一笑:“日后定會相報(bào)。”
“……”
那兩人半個(gè)字都答不上來,只拿眼睛去瞄謝道之,卻只見到謝道之拂袖而去的背影。
謝知非狠話放完,背過手,正要轉(zhuǎn)身,卻察覺到晏三合的目光向他看過來。
四目相對,晏三合并不躲,反而微瞇起眸子,眼神中透露出些不解。
不解什么不解,三爺護(hù)短不知道嗎?
謝知非眼神冷酷,扭頭離開。
……
車轱轆滾在青石磚上,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馬車?yán)铮倘虾屠畈谎远ǘǖ叵嗷タ粗l也沒有先開口。
兩個(gè)多月,一南一北,誰也沒有料到會在刑部門口再見。
許久,李不言哈哈一笑,“想我沒?”
晏三合點(diǎn)點(diǎn)頭。
李不言歪著頭問:“怎么想的?”
晏三合伸手指了指心口。
對于一個(gè)話不多的人,這已經(jīng)是最外露的情緒表達(dá),李不言哼哼兩聲,表示自己很滿意。
“你祖父的后事我都已經(jīng)處理好。”
她手托著下巴:“棺木合上的瞬間,原本陰云密布的天,一下子有月光透出來,那晚的月色美極了。”
滿臉的血污并不妨礙晏三合笑得很好看。
“是個(gè)好兆頭。”
“我也是這么覺得,你呢,又夢到了什么?”
晏三合三言兩語把夢境說給她聽。
聽完,李不言壓低聲道:“下面這個(gè)念化完,你應(yīng)該能知道自己是誰。”
“但愿如此,不過……”
晏三合用腳碰碰她的腳尖,“耽擱太久,事情不好辦。”
“我對你有信心。”
李不言坐到晏三合邊上,用胳膊碰碰她的。
“快,和我說說咱祖父到底是什么放不下;
還有,你好好的怎么就進(jìn)了刑部?
對了,義妹是怎么一回事?”
晏三合:“……”
我先回答哪一個(gè)?
……
謝府。
角門。
謝總管踮著腳尖,夠著腦袋往巷子盡頭看,等看到有馬車駛進(jìn)來,他臉色一喜,沖臺階上的謝而立道。
“來了,來了,人回來了。”
謝而立心頭一松,“快,快讓人準(zhǔn)備火盆。”
馬車緩緩駛近。
謝而立親自上前扶謝道之下車,趁機(jī)低聲道:“老太太那頭沒瞞住,急得不行,命我等在這里。”
謝道之壓著聲,“她這個(gè)樣子不能讓老太太看到,你就說受了點(diǎn)驚,先回靜思居養(yǎng)著。”
謝而立心頭一跳,扭頭向另一輛馬車去看,怔了,有些意外,又極度憤怒。
“我親自去和老太太說。”
謝道之想了想,又道:“一會你裴叔來,送他走后你和老三來我書房。”
“是。”
謝而立目送父親上了臺階,斂了所有神色,轉(zhuǎn)身走到晏三合面前。
“姑娘受苦了。”
“不算什么!”
晏三合聲音沒多少起伏,“就算還了你們這些天照顧我的恩情。”
“晏三合,你這話什么意思?”
謝知非恰好聽見,這一路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蹭的一下又被點(diǎn)起來。
“什么叫還了,誰要你還?”
“老三!”謝而立低吼。
謝知非天不怕,地不怕,娘不怕,爹不怕,只怕自家大哥。
謝而立一吼,他氣焰立刻消下去三分,但臉色還是難看。
謝總管一看這情形,忙打哈哈道:“大爺,先讓姑娘把火盆跨了再說,好去去身上的霉氣。”
晏三合:“我不信這個(gè)!”
謝總管一臉的為難,“姑娘不信,可老太太信,老太太一聽姑娘出事,午飯都沒吃一口,巴巴等到現(xiàn)在。”
晏三合心想這謝胖子是不是碼準(zhǔn)了她心軟,所以才故意抬出老太太?
跨就跨吧!
晏三合抬起右腳,跨過火盆。
謝總管等她腳落地,大喊一聲:“大吉大利,平安無事噢!”
……
跨過火盆,一行人送晏三合回靜思居。
湯圓早就等在門口,見到晏三合的模樣,一個(gè)勁兒的抹淚。
謝而立沉了臉,“哭什么,先帶姑娘去沐浴更衣,換身衣裳。”
湯圓哽咽:“是!”
晏三合在院子里停下步,“先不急,我有話說。”
“晏姑娘!”
謝而立猜到她要說什么,忙打斷。
“那點(diǎn)吃的喝的從來不是恩情,倒是姑娘今日救下我妹妹,又是對謝府天大的恩情,姑娘永遠(yuǎn)可以把謝府當(dāng)成自個(gè)的家。”
晏三合不知道說什么,只好看了眼遠(yuǎn)遠(yuǎn)跟著的李不言。
謝而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這位又是誰?
謝知非忙解釋道:“大哥,是晏姑娘的婢女。”
謝而立微微皺眉。
一個(gè)婢女有這么挺拔的氣勢?
這時(shí),李不言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那個(gè)……苦主呢?”
苦主?
什么苦主?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覷。
“棺材裂開的苦主。”
裴笑這才明白她這是在叫自己,忙小跑上前,“在呢,在呢,我在呢!”
李不言看著他:“你找我,是為了打聽化念解魔的人是誰?”
這不廢話嗎?
裴笑連連點(diǎn)頭。
李不言慢慢勾起唇,伸出手,輕輕一指。
“是她。”
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眼也紅了,呼吸卡住了,一團(tuán)火燒得腦子都胡了。
晏三合?
怎么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