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合并不在意謝三爺?shù)母兄x。
    謝家家大業(yè)大，這銀子還怕不還她？
    “叫半斤燒酒來，大家都喝一點(diǎn)，去去寒氣。”她說。
    謝知非這會(huì)才發(fā)現(xiàn)，李不言拔回那一劍后就蔫蔫的趴在桌上，臉色不大好看。
    “伙計(jì)，上半斤燒酒。”
    轉(zhuǎn)過身，他垂首問，“可是著涼了。”
    李不言笑道：“沒事兒，喝幾口熱酒就好。”
    桌下，裴笑又踢了踢謝知非：怎么功夫好的，反而生了病，奇怪啊！
    謝知非踢回去：在這兩人的身上，什么奇怪的事情你都給我憋著。
    酒上來，四人分一分，每人分半碗。
    晏三合把自己的半碗，倒給了李不言。
    李不言一口氣喝下后，又喝了碗熱湯，便起身道：“小姐，我先去睡了，焐焐汗。”
    “被子蓋嚴(yán)實(shí)，我吃完把衣服烘干就來。”
    晏三合看著她上樓，等傳來關(guān)門聲后，才拿起筷子低頭吃飯。
    官驛的飯菜遠(yuǎn)沒有小客棧的好，有幾道菜都涼了，但出門在外，誰也不能多講究。
    吃著吃著，晏三合察覺不對(duì)，有道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
    晏三合冷不丁抬頭，謝知非來不及收回視線，兩人目光對(duì)了個(gè)正著。
    “謝三爺看著我做什么？”
    “你吃飯一向這么慢嗎？”
    晏三合納悶，“有問題嗎？”
    謝三爺勾唇一笑，“慢點(diǎn)好，易消化，不傷胃。”
    那你看什么？
    晏三合覺得這人一上飯桌，就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在春風(fēng)樓是這樣；
    在季家用午飯那回也是這樣。
    謝知非收回目光，卻又不甘心，又瞄了晏三合一眼。
    桌下有人踢他。
    掀開眼皮，見裴笑眼睛一眨：你盯著人家姑娘吃飯做什么？
    謝三爺：怎么哪兒哪兒都有你，吃你的飯！
    裴笑：你剛剛又看她了。
    謝三爺磨牙：你趕緊瞎吧！
    氣氛不對(duì)，晏三合再度抬起頭。
    邊上兩人一個(gè)扒飯，一個(gè)吃菜，神色異常坦然淡定。
    都是世家調(diào)教出來的兒孫，雖然平常狂的狂，痞的痞，但飯桌上該有的規(guī)矩一樣不少。
    兩人再?zèng)]發(fā)出丁點(diǎn)用飯的聲音。
    在一片安靜中，晏三合終于吃到最后一口。
    她蹙了下眉，微微一嘟嘴，然后深吸口氣，一閉眼，硬是把最后一口塞了進(jìn)去。
    米粒嚼干凈，咽下，她放下筷子道：“你們慢慢吃，我……”
    “晏三合！”
    謝知非突然叫住她：“你剛才吃最后一口的時(shí)候，為什么要深吸口氣？為什么要閉眼？”
    又在看她？
    晏三合有些惱了，“謝知非，你管著我吃飯做什么？”
    謝知非被問得一噎，眼神閃爍了幾下，“不做什么，就是剛剛好看到，隨口一問。”
    晏三合最恨別人把她當(dāng)成個(gè)稀罕物，問這問那。
    她站起來，冷冷道：“謝三爺，我不來探你的深淺，你也別隨口一問，給彼此留點(diǎn)臉面，對(duì)誰都好。”
    說罷，她袖子一拂，轉(zhuǎn)身離開。
    身上那套男子的衣裳明顯偏大，套在她身上像僧袍，袖子一擺一擺的顯得有些滑稽。
    謝知非收回視線，又與裴笑撞了個(gè)正著。
    桌上少了兩人，裴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說話。
    “謝五十，你有點(diǎn)不對(duì)勁啊！”
    “哪里不對(duì)勁？”
    裴笑身子往前一湊，“你實(shí)話跟我說，是不是對(duì)晏神婆她……”
    “別瞎想！”
    謝知非向來含笑的臉，陡然陰沉：“我對(duì)她沒那個(gè)意思！”
    “當(dāng)真？”
    “千真萬確！”
    “真的千真萬確？”
    謝知非把筷子一拍，劍眉豎起來：“裴明亭，你他娘的……”
    “好了，好了，算我多嘴。”
    裴笑舉起雙手算投降。
    “我去后頭烘衣服，這身破衣裳，要料子沒料子，要做工沒做工，還是穿自個(gè)衣裳舒服，你吃飽了沒有，一起。”
    “吃飽什么吃飽，酒還沒喝完！”
    謝知非把裴笑的剩酒倒進(jìn)自己碗里，灌了一大口。
    酒順著喉嚨一直燒下去，燒到五臟六腑里，燒出一把煩躁的、無法明說的干火。
    他把碗重重一擱，徑直走到屋檐下。
    雨還在下，并沒有停止的跡象，夾著冷風(fēng)，身上有些瑟瑟。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煩躁什么。
    她看著那口飯要吃不吃的樣子，像極了那個(gè)人。
    先是蹙眉，再是微微翹嘴，然后臉上一抹豁出去的神情，最后兩眼一閉，筷子一扒。
    每一個(gè)步驟都一模一樣，可人卻分明不是那個(gè)人，那個(gè)人早就……
    身后傳來腳步聲。
    “裴明亭，你他娘的就不能讓我……”
    謝知非猛然轉(zhuǎn)身。
    晏三合往后退了半步，僵著臉道：“我來和你說一聲，明天稍稍晚點(diǎn)出發(fā)。”
    謝知非迅速斂了神色，“你是怕李不言她……”
    “是。”
    “這種小事不用和我說，你決定就好。”
    他聲音有些冷，但晏三合的聲音比他更冷，“在我看來影響進(jìn)程的事，都不是小事，不打擾謝三爺沉思。”
    好了，更煩躁了。
    冷風(fēng)都?jí)翰幌氯ァ?br/>     謝知非胸口上下起伏。
    ……
    爐子在廚房。
    晏三合搬了張長凳，把兩人的衣服一件一件搭在上面。
    衣服容易干，鞋子卻不容易。
    兩雙錦鞋晏三合拿在手上，在爐子上方翻來覆去的烤。
    “晏三合。”
    裴笑嗓音落下來的同時(shí)，人也蹲下來，手上拿著兩雙皂靴，“挪點(diǎn)位置給我。”
    晏三合手往后一縮，裴笑手就勢(shì)伸出去。
    相安無事！
    無事是無事了，但也無話。
    裴大人最怕無話，多尷尬啊，他咳嗽一聲，“那個(gè)……吃飯的事情，我替謝五十給你賠個(gè)不是。”
    晏三合連眼皮都沒抬。
    “他平常也不這樣，平常小嘴兒跟抹了蜜似的，要多甜有多甜，我都說他是蜜蜂精投胎。”
    裴大人嘿嘿干笑兩聲：“這不是出門在外，腦子淋多了雨，不太正常嗎。”
    晏三合冷冷抬眼。
    “真的，我沒說假話。”
    裴大人認(rèn)真一點(diǎn)頭，“這人從小只要一淋雨，腦子立馬不正常，回回得病，還不是小病。”
    “和我有關(guān)系嗎？”
    “嘿，你這人怎么這樣。”
    裴大人不喜歡聽了。
    “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們幾個(gè)一起躲過雨，一起逃過難，一張桌上吃過飯，還一個(gè)火上烤鞋子，這緣分怎么樣也得修他個(gè)五百年吧。”
    晏三合真不知道這人東一榔頭，西一棒的想要說些什么。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