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郵局
劉阿福捧過內(nèi)閣呈遞上來的票擬放到炕上的御案上。
他在皇帝身邊久了,知道這位爺?shù)钠?,又調(diào)了滿滿一硯海的朱砂,準備好筆,這才退到一邊。
這位爺對于票擬的草擬雖然靠太監(jiān),但卻喜歡獨立思考,秉筆太監(jiān)都成了真正的代筆了,權(quán)勢頓減。
沒辦法,開國皇帝都喜歡權(quán)力,
皇帝隨手拿起幾本,都是一些京內(nèi)外臣工呈上來題本,無外乎問安和對于冬日情況的解釋。
這樣的題本他看得多了,沒有什么更多的可以留批,放在一邊,留下個指甲印。
一個指甲印代表著同意,兩個則是異議,沒有則是留中不發(fā)。
至于不滿意的,則打回內(nèi)閣重擬。
等一會兒著,劉阿福自會去處理。
最后,他再拿起一本,是財部尚書金堡為健全商稅司與財部堂官,佐貳官們擬定的新商稅章程。
在以往,商稅司隸屬于財部,管轄天下各縣的商稅司。
縣一級的專門負責征收商稅,而府、省則負責運送之事。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財部不僅負責商稅,還負責征收農(nóng)稅,這就讓其組織日漸臃腫,已經(jīng)到了需要改革的地步了。
其內(nèi)容共計八條如下。
第一條是立憲詳報,嚴加考核,各省設(shè)立總局,以下州、道、府、縣、集、鎮(zhèn)各設(shè)立分局分卡,行事之間由總局發(fā)給‘循環(huán)印薄’每日將‘某貨若干,詳細登載?!e至一月,共收銀錢若干,限于次月之內(nèi)申送總局核明。
每三個月分屬疊造細冊,詳請督撫奏報,并將細冊隨印送部。
說白了就是直接管理縣太過于冗雜,不利于管理,故而設(shè)立代行機構(gòu)。
其二,則是商課征收,當以全國治下同為一本,厘定科則,以杜弊混亂。
查商賈運送貨物,精粗輕重,原屬不齊,總應(yīng)以買賣之價值為憑,核定科則方為平準。
規(guī)范稅收,不允許隨意征收。
例如,有的府草藥盛行,為了維護本府的利益,他府過來的草藥就征收重稅,從而維護本土的利益。
這是很正常的舉措。
地方主官對商稅司的影響力還是有的。
故而統(tǒng)一標準,保障公平。
其三,則是厘清商稅司之職責差遣,不再兼理田稅和貨運。
說白了,就是新設(shè)轉(zhuǎn)運司,負責對于農(nóng)稅和商稅的轉(zhuǎn)運,商稅司只負責收而不會運。
同時,設(shè)立田稅司,專門負責征收田稅,避免地方插手。
第四,則對于州縣市鎮(zhèn)百貨并集之地,設(shè)立分司,漸漸取消包稅,同時取消對于零散小販的商稅。
加強權(quán)力,惠民地方。
像是普通的農(nóng)家百姓兜售一些雞蛋等小事,就免收商稅,從而減輕剝削,惠利平民。
第五,不再進行十抽一等模糊之策,而是對于各色商品進行明碼標價。
如,昂貴的綢緞十抽一,基本上都是按照市價來,而這其中就有了操作的可能,或高或低就是其差價。
而如今商稅司則制定標準,每匹綢緞抽稅五十文,不按市價來。
……
林林總總,長篇累牘,早就超過了五百字的限定,達到了三千字的規(guī)模,皇帝看得津津有味。
在其中,甚至規(guī)定了府、省抽稅的金額大小。
如跨府則征收十文,跨省則是二十文,某些關(guān)卡又跨省,又跨府,則依舊有詳細的交代。
其中的麻煩事,讀之就讓人頭疼。
連同杜絕各省卡局嚴杜透漏之法,商稅隱匿虛報、各省侵冒、各省歷年抽收商課勒限奏報等,都有涉及。
以自己的觀點看來,運作的過程中或許可能出現(xiàn)的、現(xiàn)在很難列在章程中的漏洞可供填充,這已經(jīng)極其全備了。
可見財部上下對此是認真的。
待他看向票擬,只見內(nèi)閣很干脆點了同意,但卻要求財部增員進行名額限制,避免冗官。
很顯然,這些年的政治改革,效果倒是不提,但增加的官吏人數(shù)卻是越來越多,財政的壓力自然就大了。
如今雖然負擔得住,但長此以往可不得了,都為后世著想。
看罷后,皇帝意猶未盡,他拈起了筆,在留白處寫道:“已覽。商課本為增加國課之良法,財部所議填補章程甚妥。
奏準施行之下,當通行各省,遵行不悖。
地方若有因故延誤、敷衍、搪塞,并捏造借口,于章程所列條款陽奉陰違者,各省即予革退,并治應(yīng)得之罪外,各省督撫應(yīng)當盡心效力,若是不效,也應(yīng)追責?!?br/>
“另外,朕覺得,各地稅卡之中,陸地尚可管之,水面又將如何?須詳細填補,以免遺漏?!?br/>
除此以外,朱誼汐還覺得,應(yīng)該像隨軍學堂那樣,設(shè)置專門的培訓,教導(dǎo)其進行換算。
要知道,雖然許多人都會認字,但如果讓他們學算術(shù)的話,則是根本與牛彈琴。
數(shù)學不會,是真的不會。
所以,如果想要保證財部,就必須培養(yǎng)大量的稅吏。
同時,機構(gòu)人數(shù)增加,雖然也就讓貪污腐敗滋生,設(shè)立監(jiān)督機構(gòu),內(nèi)外監(jiān)督一起,可以有效的預(yù)防,從而讓大明的財政進行高效運轉(zhuǎn)。
這時,見皇帝有了倦意,但劉阿福還是硬著頭皮呈上來兩廣總督于成龍的密匣。
沒辦法,密匣這玩意要求只要到了,就必須呈,不得延誤。
果然,皇帝揉了揉眼睛,依舊拆了木匣,看將起來。
兩廣的漢蠻問題主要是出在兩個方面,一個是漢人官吏輕視瑤人,還有一個是走私嚴重。
先說輕視蠻瑤,改土歸流之后,部分苗人仍舊保有一定在自治權(quán),而一些酋長們,則依舊有官身如百戶,宣慰使等。
但漢人官吏認為苗人不讀書,不知禮,不要說是知府、知縣,就是一縣之內(nèi)不入流的典史,在見到土司的酋長們的時候,也從來是把鼻子向著天看。
不按其官身行禮,反而多加羞辱。
這就加劇了矛盾,導(dǎo)致復(fù)叛。
其二,則是走私。
無論是金礦,銅礦,山區(qū)總是多于平原的,地方與瑤人合謀,將礦利吞噬,但卻剝削普通瑤人開礦或者運輸,朝廷背了黑鍋。
這些時日以來,于成龍改圖歸流了三十來個縣,但復(fù)叛了十二三個,來來回回總是有反叛的,理由不計其數(shù)。
故而兩廣軍隊已然疲憊。
于成龍請求朝廷重新調(diào)派一些客軍過來。
“兩廣改土得繼續(xù)才行?!?br/>
心中有了定計,朱誼汐立馬吩咐道:“著內(nèi)閣琢磨附近可有兵馬入嶺南,兩廣兵馬已然疲弊了?!?br/>
“是!”劉阿福立馬應(yīng)下。
“皇孫在哪?”這時候,朱誼汐想起了太子,不知不覺就轉(zhuǎn)到了皇孫身上。
“陛下,在坤寧宮呢!”
“擺駕坤寧宮?!?br/>
接連處理政事,讓他有些頭昏眼花。
沒有一定的閱歷和知識,那些票擬很難讓人琢磨透。
不然的話,一件事就莫名其妙的變換成對某些人有利,對國家無利了。
制定的很,架不住執(zhí)行歪了。
坤寧宮此時正擺放著一出好戲。
鑼鼓咚咚,鏗鏘聲中,四只小猴穿著小小的紅襖,由人領(lǐng)著,人模人樣的到了御案前,躬身跪倒,口中吱吱哇哇的一頓大叫。
這逗得皇后開懷大笑:“陛下您看?多好玩兒?。俊?br/>
皇孫也紅著臉,高興得拍手。
朱誼汐也莫名高興起來。
接下來表演的是口技。
對此,朱誼汐自然是了解的,豎耳聽將起來。
其人磕個頭,退入錦幕。此時堂上常下都在側(cè)耳靜聽,恍惚間,似有若無的馬蹄得得之聲。
然后雀噪鶯囀,夾雜著鷓鴣一聲聲“不如歸去”,漸漸百鳥爭鳴、馬蹄聲繁,又有各種叫賣小食的市聲,空曠悠遠,閉目靜聽,宛如見一幅艷陽天氣的仕女嬉春圖。
慢慢地,由熱鬧轉(zhuǎn)為清靜,馬蹄的聲音,極其清跪,是敲打在山石路上的光景。蹄聲有輕有重,有徐有疾,可以想象得到,隨峰回路轉(zhuǎn)而不同。
漸漸地起一種大海濤的聲音,那是松風,風定才聽得出流水潺潺,間以數(shù)聲鳥叫,別有空曠幽遠之致。
“妙得很!”皇帝轉(zhuǎn)頭對皇后說道:“文文靜靜地玩,也有文文靜靜的味道?!?br/>
“我要老虎,我要老虎!”皇孫拍著手喊道。
這時候,自然是山君獵食,虎虎生威,蟲鳥雜亂,野獸逃竄,各色慌張之聲如耳,猶如在實地。
就在皇帝享受天家之樂的時候,北京城則下起了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北京城雖未下雪,但已然到了冬日,街頭巡邏的巡警們也穿戴起了棉衣,裹著臃腫。
百姓們倒是羨慕地看著其人,還只能收攏起身上的衣裳。
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棉衣一件上百文,一家或者只有一件,只能靠塞蘆葦或者干草保暖。
不過,趕著驢車,張平卻毫無寒意。
只是因為其身上裹著羊毛衣,踏著棉鞋,可謂是極其保暖。
在驢車上,擺放著兩桶墨汁,以及一把大毛筆,晃悠悠地在街道走著。
不一會兒,他就抵達了目的地:宛平縣,楊梅街道。
北京城內(nèi)雖然以字鋪劃分,但街道卻是百姓們最熟知,一般言語也是去某某街道,而不是去某某字鋪。
不過,待他剛知,幾個巡街的白役就跑過來:“你是做甚的?”
“刷漆的?!睆埰诫S口道:“讓你們支局的頭叫出來,我有要事?!?br/>
支局是巡警總廳設(shè)置的,基本以數(shù)條街道,千戶為限,從而治理民間大小捕盜事宜。
地方的知縣也很難直管。
可以說,其就是字鋪的頭,權(quán)勢頗大。
對于分散管理的字鋪,是一個有效補充。
很快,支局的指揮使就走過來,上下打量:“你是民部的?”
“下官就是民部的書吏,今日不便就沒穿官服。”張平低頭說道:“所行之事,就是為了劃分戶號?!?br/>
“我明白?!?br/>
指揮使點頭:“我自會幫忙?!?br/>
“小二,扁頭,你們幫這位書辦去做事,今天就不用巡街了?!?br/>
“是,指揮使!”二人苦著臉應(yīng)下。
可是接下來的一番,卻讓他們頗為吃驚。
本來以為是個苦差事,沒想到比巡街還要輕松。
“開門,你是趙二孬家是吧?”
他們挨家挨戶的敲門,毫無顧忌,然后指指點點,述說著詳細。
張平則點點頭,讓其在家中拿出塊巴掌大的木板來,書寫下一番數(shù)字:
011120032
然后要求其家釘在門上,若是農(nóng)沒了,其自己寫,復(fù)刻一般無二。
對于這數(shù)字,幾個白役看的迷糊,忍不住問道起來:“這數(shù)字有什么章程?”
“精確到戶罷了?!?br/>
張平倒是沒顧及,隨口道:“這01,則是順天府的代號,1,是宛平縣,12是其支局,0032自然是其家的在支局的順序?!?br/>
“我跟你們說,京城的每個房子都要有號牌,誰也不能例外,就算是宰相家,我們民部也派人掛了?!?br/>
“那河北呢?”
“02!”
“山東呢?”
“05!”
一行人忙活了一個時辰,終于將一千余戶人家給書寫完畢了,可謂是辛勞。
但張平?jīng)]辦法,誰讓他地位低呢?
偌大的京城,數(shù)十萬建筑,都會掛上號,豈止是民部,八部都動了起來,調(diào)動上千人奔走,花費了十來天才搞定。
此舉,也再次加上了對于京城的控制,同時也是對京城建筑民居進行了一次摸底。
京城民居三十二萬余座,酒肆茶館等娛樂場所五萬余。
甚至是妓院,也弄清楚明白了數(shù)量。
在摸查后,朝廷將驛站獨立出來,設(shè)置郵局。
其一分為二,部分為官府和軍隊所用一部分則是民間書信傳遞。
官方的說法是為民謀利,解決其所需。
說白了,就是進行改制,讓驛站的包袱輕點,甚至進行盈利。
驛站即使對于飲食條件再三縮減,但其雇傭的驛卒仍舊超過了萬人,甚至達到了五萬人。
每年支用上百萬。
在不可或缺的情況下,改制就成了必然。
廣大的百姓可以讓郵局進行傳遞業(yè)務(wù),只要給錢,哪里都可送。
屬于千計的驛站,龐大的支點,都是郵局的優(yōu)勢。
任何一個縣,都會有驛站或者郵局。
一時間,此事在民間激起了極大的反響,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