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無題
隨著衙役的腳步,豹以及同族幾十口人來到了城外的木棚中,幾個書吏坐著提筆書寫。
“何名何姓?”
豹一愣:“豹,沒有姓?!?br/>
“哦,野人通常都無姓,按照規(guī)矩,就按照百家姓來吧,剛好排到你是苗字,你就姓苗吧!”
書吏這時才抬起頭,望著他身后的一群人:“你們是同族?那就都姓苗吧!”
“我跟你們說,同姓不婚,得去別的村聯(lián)姻,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族內(nèi)通婚了。”
登記造冊,用了半個時辰。
十五戶人家,六十四號人,全部都取了姓名,誰也不例外。
同時,每戶都編了戶薄,同在一冊。
一旁的木匠則馬不停蹄地做著木牌,然后專人刻字,染色,專門給戶主和成年男丁定制。
由于不需要收丁稅,這身份牌也多用于鑒定身份而已。
待之后,一群人被領(lǐng)到了一處地界,臨近山林,雜草叢生,臨近一條小河,倒算得上是平整。
舉目而望,空落落的,遠處才見到一個村落。
“你們今后就在這里安家了?!?br/>
胥吏滿臉煩躁,指著草地和叢林道:“你們盡力開墾,等到幾年后我再來測量,每戶不超過百畝就成了,超過了就得多交錢……”
言罷,其竟然直接離去。
留下一臉懵的眾人。
豹也懵了。
糧食,鹽,房屋呢?怎么什么都沒有。
就在他們眾人不知所措的時候,騎著驢的大漢,背著行囊,緩緩而來。
他自我介紹是長溪鄉(xiāng)的鄉(xiāng)長,說著略顯別扭的土著話:“咱們這個鄉(xiāng),得名自這個溪,叫做長溪,十幾個村子都都吃著溪水?!?br/>
“你們這半丈長寬的河,就是流入到長溪中……”
豹自然問將起來如何安居,怎么沒有房屋,沒有鹽。
鄉(xiāng)長聞言,大笑道:“衙門哪有那么好,怎地可能給鹽給屋,只有傳說中的齊國才可能。”
“衙門的人只是給你塊地,登錄黃冊就罷了,接下來都要靠你們自己了?!?br/>
豹氣呼呼的:“那這般說,過得還不如山里呢!我們下山干嘛!”
鄉(xiāng)長仔細看了看披著獸皮,赤腳著地的眾人,輕笑道:“有了這黃冊,戶牌,你就可以去鄉(xiāng)里趕集,參加草市,甚至能去縣里?!?br/>
“你們剛下山,打獵的獸皮、受角不少吧,可以去草市賣了,能有不少的錢,有了錢,這樣就可以建屋,買鹽了?!?br/>
“錢?”豹聽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詞匯。
在森林之中,一向都是以物易物,錢只是被認為是精美的裝飾。
但習(xí)慣性來往村落,偷盜物品的他,悄悄摸摸地聽得不少,錢是漢人中最重要的東西。
在他的聽墻中,多少的父子兄弟,妻兒老小,都因為錢這事,鬧得不可開交。
鄉(xiāng)長見眾人還迷茫,就指著豹身上的鹿皮來說:
“在市集上,一張上好的鹿皮值一塊銀圓,在縣城就是一塊三、五毫,在大員,就是兩塊,聽說賣到福建,就是三塊,五塊不止。”
“鹿鞭就更貴了,越粗越大就越能賣上價格,十幾塊,幾十塊不等。”
說著,他珍惜地從內(nèi)囊中掏出一塊銀圓,讓眾人瞧明白:
“這一塊錢,能買五十斤鹽,或兩石糧食,或者三只雞。甚至能打一套桌椅板凳,外加一張竹床?!?br/>
“就像你們想要建個屋子,用便宜的竹子來做,十塊錢就能建三間屋了?!?br/>
一通比喻,其他人有些迷茫,但豹卻明白了。
他們可以繼續(xù)在山中打獵,然后用打到的獵物去市場上換錢,隨意買東西,不再像之前那樣被排斥了。
相較于那些農(nóng)夫,他們這些剛下山的野人更容易換取錢財安家。
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衙門才隨意的安置下來,根本就不給什么幫助。
他們也沒打算給。
“鄉(xiāng)里一半的村子,都是像你們這樣落戶的,用打獵的錢來填補開荒,過個兩三年就好了……”
鄉(xiāng)長啰嗦著,普及著安家事宜,然后道:“雖然賦稅免了五年,但徭役卻免不了,每年除農(nóng)忙外的一個月被抽調(diào)干活,修路,修河一類的,放心,管飯沒錢?!?br/>
“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難,這個去找隔壁幾個村,他們也是野人來著……”
“有錢,什么都能買到,牛會有的,房子也會有的……”
見其如此仔細,淳樸的豹直接送上了一根鹿鞭為禮物,喜得鄉(xiāng)長眉開眼笑,肚子上的肥肉直哆唆:
“我就知道你們山上人淳樸,比那奸滑的刁民強太多?!?br/>
說著,他大方的從驢背上掏出一堆柴刀:
“有了這玩意,今天好歹能搭個棚子將就一下,淋不著雨了。”
他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一張鹿皮一個,或者一個鹿鞭兩個?!?br/>
豹詫異了下,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
即使在大肚王國時期,也沒有到鐵器時代,這也是為何漢人碾壓他們的原因。
如果不是山林復(fù)雜,蟲蛇密集,許多部落早就已經(jīng)被消滅干凈了。
“不行,太貴了?!北冻鰹殡y之色:“我聽人說,市集上的柴刀才一毫錢一把……”
鄉(xiāng)長的笑容戛然而止。
該死,這野人怎么懂得那么多?
“一張鹿皮三把刀?!北\懇道。
“可以?!编l(xiāng)長露出了一絲笑容。
旋即,他又從驢的背囊中掏出了鐵鍋,鹽,以及一袋十斤重的大米。
這些都是急需的東西,講了一番價后,雙方都滿意而歸。
豹用十張鹿皮,一根鹿鞭,以及一張野豬皮,換到了十把柴刀,一個大鐵鍋,十斤米,五斤鹽。
談不上虧了,但卻豹急需的。
生意談完了,驢的背脊也背負著貨物,鄉(xiāng)長笑得很是開心:
“你們姓什么?”
“苗,被取了苗字?!?br/>
“那就是苗家村了?!编l(xiāng)長樂呵呵地說著:“以后你們這里就是苗家村了?!?br/>
十斤米伴隨著熏肉煮在鍋里,肉香四溢,所有人肚子吃了個渾圓。
翌日,苗豹去向了附近的村落,用熏肉換來了幾個陶罐,以及一些大米。
而那只鐵鍋,就成了他這個村長的獨享。
這建的最好的竹屋,就是他這個村長的。
部落中儲存的大量貨物,也被換來了許多東西,包括衣服,鞋,以及鍋碗瓢盆等。
而村長總是擁有最好的那個。
不知不覺,公有制漸漸地凋零了,苗豹成了村里最富有的人。
……
越國,姑蘇城。
自蝦夷地為越國后,福岡城變更為姑蘇,其下有吳縣、烏傷縣、上虞縣,余姚縣四縣,偌大的越國只有五縣之地。
也是如此,除了漢人外,朝鮮人,女真人,日本人,以及蝦夷人,越國照收不誤,分配的土地也是極其大方:
每戶三百畝,即日本的一町,或者十反左右。
這也不怪其面積大,實在是越國苦寒,與黑龍江城位置相差無幾,土地貧瘠,沒有一定量的土地,根本就養(yǎng)不活。
所以除了三百畝地外,還會分配同等面積的草地,讓其畜養(yǎng)牛羊。
幾年來的遷移,越國的人口堪堪突破八萬。
大船??科桨哺鄞a頭,一艘大肚福船緩緩而停,然后棧橋上放下了長梯,一個個哆哆嗦嗦的人走了下來。
身上的破舊麻衣,根本就無法阻止那呼嘯的寒風(fēng)。
在九月份,越國已經(jīng)到了秋末,冬天即將來臨,比日本提前一個多月進入寒冬。
這群矮小的平民們,哆嗦而下,在平整的碼頭上站立著,每個人臉上都包含著期望和畏懼。
站在人群中,八郎彎著腰,盡可能的讓自己減少存在感,同時又張望著,希望能夠獲得更多的信息,從而保證安全。
“跟我來!”
這時,一隊大漢走了過來,這樣這群瑟瑟發(fā)抖的平民們帶走,來到了一處排屋。
一排火炕,高地面三尺,與日本迥異。
八郎帶著妻兒,畏懼地看著這一切,與所有人都一樣,心中不安。
作為日本的平民,他本就沒有姓,只能守著祖?zhèn)鞯靡环吹?,在藩國的三公七農(nóng)之下,艱苦求生。
一生中最大的夢想,就是吃上一頓白米飯。
一場旱災(zāi),就讓他們被藩主變賣到這個異國他鄉(xiāng),就像牲口一樣。
忽然,他鼻腔之中嗅到了一股香味。
“爹!”兒子牽著他的手,昂首道:“好像是米飯的味道……”
八郎以為自己錯覺了,但誰知眾人都是這般,鼻子使勁的嗅著,都說是米飯的香味。
瞬間,幾大桶米飯被一群軍漢抬了過來,冒著熱氣。
然后就是一桶蘿卜干,一桶咸魚。
“每人都有,不要爭搶。”
八郎一家人端起木碗,用手扒拉的香甜軟糯的米飯,使勁地往肚子里送。
上面的咸魚和蘿卜,甚至都來不及吃。
吃完了可以再加。
一直吃了五碗米飯,八郎感覺肚子塊撐爆了,才不得不停下來。
“混蛋,夠了,別吃了,你難道想成佛嗎?”
這時候,幾個漢子仍舊扒拉著木桶,直接用手舀著米飯往嘴里送。
大漢們直接踢打起來,一邊罵著一邊扒開,才讓這場鬧劇結(jié)束。
許多人一邊哭著,一邊嘔吐。
因為他們實在吃不下了,但被迫吐出來又感到惋惜。
就算是武士,一年也吃不上幾回大米飯。
吃糠咽菜的農(nóng)民們又怎么不會心疼?
“放心,越王殿下就是你們的主人,今后大米飯會有的,隔三差五都能吃到……”
“在日本你們?nèi)テ吖?,甚至是八公二民,但在越國,只有三公七民,不需要征收什么人頭稅了,只要三公七民……”
“每個家庭都有三反土地,過的日子比武士還要舒服……”
而在不遠處,一個身著吳服的日本武士,留著月代頭,戴著氈帽,看著這一切,不由得嘖嘖道:
“越國那么富裕嗎?”
“一群賤民何必這樣照顧?”
“你們?nèi)毡镜馁v民很多,但越國最缺的就是賤民?!?br/>
這時,一旁陪伴的男人則輕笑道:“越國苦寒?。 ?br/>
宗義真對于眼前這位堀田正俊態(tài)度很好。
除了他相貌端正之外,更重要的是,這位若年寄是日本將軍德川家綱的小姓出身,不日就有可能出任老中。
此時的他,卻是古河藩主。
此次奉將軍之命而來出使越國,除了商談貿(mào)易之外,他還心血來潮,準備過問販奴之事。
其為人剛正,能力卓越,自然而然就得到了宗義真的尊重。
所以就帶著他,來到了此處察看販奴真相。
“我越國乏人,不只是日本,就連朝鮮之人也會招募,日本藩國眾多,難免有受災(zāi)之國,故而我國以糧食換取了部分災(zāi)民。”
“這部分災(zāi)民不僅能得活,而且能用換自身換取的糧食,救下其他人?!?br/>
“這是功德無量的事!”
堀田正俊點點頭:“罷了,就這么著吧,民生艱難,能活著就已經(jīng)算不錯了?!?br/>
“總比他們犯上作亂來的強?!?br/>
宗義真露出了笑容。
陪著堀田正俊,宗義真帶其在越國逛了一圈,對于宏偉的越王宮,頗有贊嘆:
“唐國建筑精巧中帶著華麗,屬實不是我等屬國可比的?!?br/>
日本一直稱呼中國為唐土。
入得王宮,其見到了年輕的越王。
堀田正俊一本正經(jīng)地跪地行禮,然后跪坐在一旁,滿臉認真。
越王年不過二十,多年的養(yǎng)尊處優(yōu),讓他面色稚嫩,但又因為處理政務(wù),又多了幾分成熟。
“貴使前來,可有什么見教?”
越國是親王爵,而日本是郡王爵,理論上而言高了一級。
但越王的側(cè)妃是德川家的人,作為日本國王的女婿,他倒是不敢拿捏。
“聽聞殿下售糧頗多,所以江戶特地派我來問詢……”
堀田正俊恭敬道。
原來,越國從朝鮮進糧,然后轉(zhuǎn)售給日本,不僅賺差價,而且還賺金銀差價,雖然平緩了江戶的糧價,但卻加快了日本的金銀外流。
要知道,日本閉關(guān)鎖國除了安危之外,也是為了控制金銀外流,減緩經(jīng)濟壓力。
物價滕貴,遭殃的可是江戶幕府。
聽得此話,越王頓時老臉一紅。
僅僅今年上半年,越國就賺取了上百萬銀圓,就是賺差價,才有余力不斷的移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