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七章(下)
他也許換了ID,可是他的筆記本一定開著,軟件也沒有卸載,不然她不能連上BBS。她沒有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因為一眼看到有置頂套紅的醒目貼子:“易生的婚禮”
有人貼出他婚禮的照片。
南加州,賓客笑容燦爛,陽光更烈得幾乎令人眼盲,新娘的婚紗卻像雪一般,在她眼中迅速消融。
嗓眼里漸漸泛起腥甜,是心口蝕出一個洞,在每一個日夜,緩慢腐蝕,終于在一刻崩塌。握著鼠標的手開始慢慢發(fā)抖,近乎機械的翻頁,一張張往下看,每一張照片就如同一枝箭,攢入心窩,疼得她沒有辦法呼吸。如果這是萬箭穿心,她卻不能閃,不能避,只能哀哀受著,連痛楚都不能□□。眼里漸漸涌起熱意,是辣的。新娘笑得很幸福,有一對新人的合影,他穿雪白的小禮服,很英俊,燦爛的陽光下仍是白衣勝雪。其實臉龐曬黑了一點點,可是還是那樣的朗眉星目,烏黑的眼珠隔著顯示器看著她,微蘊的一點笑意,仿佛什么都沒有變。
她終于站起來,有點踉蹌的往外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又關電腦,按“注銷”鍵的時候,她終于知道,自己這一生,再也不會登陸了。
他這樣狠,用這樣的方式來毀了她最后一點殘存的念想,決絕的、吝嗇的、連記憶都不肯給她留一分。她一遍遍的在心里想,他怎么可以這樣,怎么可以這樣殘忍?
糖糖驚詫地問:“小葉你怎么了?”
她說:“我不舒服,我想先回家。”
糖糖看她臉色蒼白,整個人都是搖搖欲墜。明明是生日,剛才切蛋糕的時候她似乎還挺高興,糖糖以為她是病了,說:“那你快回去吧,反正沒什么事了,組長那兒我?guī)湍阏f一聲。”
她道了謝就走出去。
走到電梯前糖糖追上來:“小葉你的包。”
她有點麻木的接過去,糖糖很擔心:“要不叫大偉送你吧,你臉色好難看。”
她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有點疼……”
糖糖以為她胃疼,哦了一聲,說:“那你快回家吧,吃點東西休息一下,胃疼一定要吃東西的。”
她不是胃疼。
她只是胸口那里,疼。
她夢游一樣出了大門,上了的士,出租車司機問:“小姐,去哪兒?”
她聽了兩遍才聽懂,又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電影院。”
司機把她送到附近的電影院,她獨自買票,隨便看了一部電影。
上座率并不高,只有廖廖可數(shù)幾個觀眾,有情侶在最后包座中旁若無人的接吻,而她坐在前排,一動不動,淚流滿面。
是《公主日記》的續(xù)集,名字叫《皇室婚禮》,迪斯尼的片子,輕松明快的歐洲小國,精巧的園林,夢幻的城堡,浪漫的邂逅,那一瞬間,噴泉齊齊綻放,如同鮮花繽紛盛開。
王子騎著馬朝著教堂狂奔而去,米婭公主終于在三十天內找到了真愛,從此后,他們在城堡里過著幸福的生活。
明明是童話,她卻獨自坐在黑暗的影院流淚。
是真的沒有出息,她卻只會流眼淚。
因為除了流淚,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么。
她沒有回家去,也不想回宿舍,什么東西都沒有吃,胃里空空的,疼得難受。站在街邊看到酒吧閃爍的霓虹,想起這酒吧的名字仿佛聽誰說過,也許是葉慎寬。
以前她跟同學偷偷泡過吧,實習開始后偶爾同事請客,也去酒吧里見識過。但這間酒吧跟平常去的不太一樣,不僅要買門票,而且氣氛異常High,舞池里男男女女,摩肩接踵,燈光狂亂音樂震耳欲聾,連DJ都正瘋狂到了極點,仿佛群魔亂舞,午夜狂歡。
Waiter問她要什么,她說長島冰茶。
其實她酒量尋常,在國外的時候葉慎容偷偷教未成年的她喝TequilaBang,用杯墊蓋著杯口,往桌子上使勁一墩,然后一口氣吞下。結果只喝了兩杯,她就身子一歪倒了,嚇得葉四公子差點打999。
點長島冰茶,不過是因為好入口,容易醉,醉了哭起來,總會有個理由。
喝了兩杯,并沒有醉,不過燈光越來越閃爍,音樂越來越飄忽,有陌生男人在她身邊坐下來,跟她搭訕。
她不理會,只一杯接一杯喝著酒。那男人不屈不撓,她覺得煩了,把杯子一撂,走到舞池里去。
音樂正勁爆,所有的人都在扭曲著身體,她只覺得渾身發(fā)熱,酒力上涌,不知不覺已經隨著強勁的節(jié)拍開始舒展身體。
她跳得很High,十二歲前她一直學芭蕾,雖然自己不喜歡,但外婆微皺眉頭:“不好好練琴倒也罷了,難道連Ballet都不肯好好學?”
外婆出身晚清世宦名門,家族顯赫無比,直到民國仍保持了洋派開明的家風,外婆畢業(yè)于著名的七姐妹之一SmithCollege。盛家所有的女孩子都被她□□得優(yōu)雅如公主,只有守守是異數(shù),叫她頭疼。
外婆去世后,父母工作忙又無法顧到她,守守終于趁機放棄芭蕾。但幼年時訓練出的底子很好,她身體的柔韌性比一般人要強許多,所以一旦舞動起來,年輕的身體如鮮花般怒放綻爛。只兩首曲子下來,漸漸有人覺得矚目,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將她圍在中央。
守守跳出了一身汗,走回吧臺去喝酒,第三杯長島冰茶,她喝得很快,因為渴了。剛才跳得太忘我,一坐下來才覺得頭有點發(fā)暈,原來真的很容易醉,她怕自己真的會哭,怔怔的咬著杯子。
身邊又有人坐下來,拿腔拿調的問:“小姐,能不能請你喝杯酒?”
真討厭!
她轉過臉問Waiter:“有沒有包廂?”
一個人呆著清清靜靜喝點酒總行吧?
當然有包廂,Waiter引她上樓去,包廂有最低消費,守守索性開了瓶紅酒,叫了果盤來,自斟自飲。
墻上有碩大無比的液晶屏幕,她點了歌,卻不唱,一首首的接著往下聽。
纏綿緋惻,愛恨離傷,字字句句都是蕩氣回腸。
漸漸喝得頭暈目眩,知道自己是喝高了,于是按鈴叫人結帳,反正是刷卡,葉慎寬的秘書每個月1號準時劃帳給她零用,其他的哥哥們也都有給她附卡。
多好,什么都不缺,包括錢。
她順著走廓往外走,步子漸漸踉蹌,心里還在想,今天的事如果被父親知道一定會挨打,雖然從小到大,爸爸都沒動過她一指頭。她是獨生女,又是葉家這代人里唯一的女孩子,自幼不管是祖父還是堂兄們,人人視她如珠似玉。身邊更無論是誰,看到她都是笑臉相迎。
全世界的人都給了你青眼,唯獨那個人,卻給你白眼。
人果然不能傷感,一傷感起來,連想到的話都是傷感的。她覺得腿腳發(fā)軟,有點邁不出去,靠在墻上閉著眼養(yǎng)了會神,才接著往前走。
正好一間包廂門打開,有人走出來,她喝得高了反應有點遲鈍,差點撞那人身上。
那人也喝得有點多,醉醺醺的問:“怎么走道呢?”
她抬頭一看,咦!
原來是萬總!
萬宏達似乎比她更意外,守守頓時有種惡作劇的快感,她舌頭打結,有點吐詞不清:“是你?你還欠我一百零八萬呢!”
燈光閃爍,照見她盈盈一雙眼睛,眼波欲流,笑顏如花,別有一種嫵媚動人。萬宏達頓時覺得口干舌燥,笑瞇瞇的說:“葉小姐,真巧!來來,到我們包廂坐坐!”伸手就來拉守守的手。
守守想要閃避,可是胳膊腿都不太聽使喚,竟然被他拉住了手,就往包廂里拉。
她雖然喝得有點多,可是心里還是十分清楚的,一手抱著走廓的立式燈柱,連連搖頭,就是不肯跟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