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想x10
那天到家之后,阮音書竭力平復(fù)著自己失序的心跳,從書包里翻出英語作業(yè)來做。
練過的英語花體字被老師夸過無數(shù)次,她做了幾道翻譯句子,又寫了篇閱讀理解,可胸腔里的聲音還是一聲蓋過一聲。
她放下筆,做賊心虛似的往外面看了一眼,確認(rèn)阮母沒在看她,這才伸手覆蓋住自己的心臟。
還是有點緊張。
扔椅子的畫面猶在眼前,木頭磨過自己掌心的觸感還清晰,大雨混合著程遲的聲音,一聲一聲地敲擊她蒙了層水霧的耳膜。
雖然這一切都是睚眥必報的吳歐罪有應(yīng)得,可她第一次走出循規(guī)蹈矩任人魚肉的世界,沒想到竟然是這種感覺。
中午的時候,她一直覺得有團(tuán)棉花堵在喉嚨口,心臟上也像栓了個鐵塊,被人摁著沉沉下墜,很不好受。
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舒暢了很多,呼吸都變得容易起來,甚至連空氣都隱隱帶著青草柑橘的香氣。
雖然還是有一點怕怕的,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過了會兒,她把英語作業(yè)寫完,然后拉開抽屜,從里面摸出自己的手機(jī)。
因為她很自覺,所以家里面不會收她手機(jī),把使用權(quán)完全交給了她。
但她除了查題目和周末,平時都很少用,也因為班主任說過不讓帶手機(jī),所以她也沒把手機(jī)帶去學(xué)校過,雖然班上大多數(shù)同學(xué)都會帶。
拿出手機(jī)之后,她抿著唇,小心翼翼地給李初瓷發(fā)消息:【我到家了。】
過了五分鐘,李初瓷回:【是嗎,成果怎么樣?】
阮音書縮了縮肩膀,繼續(xù)說:【我們把他的桌椅也給扔下去了……】
李初瓷:【作業(yè)撕了嗎?】
【……】
【沒有。】
李初瓷又發(fā)來一個她愛豆的表情包,表情包里的人正笑到快頭掉,頭旁邊一圈圈的全是“哈哈哈哈”:【看把你嚇的,發(fā)消息都分段了。】
阮音書:【我現(xiàn)在情緒非常復(fù)雜了t.t】
李初瓷:【我懂,但你不用覺得自己做錯事啦,我們這是替天行道!我估計程遲還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沒撕他作業(yè)的,不然讓這垃圾也體會一下前功盡棄是什么感覺。】
阮音書:【那明天怎么辦啊?】
李初瓷:【沒事兒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今天過癮就足夠了。】
阮音書把手機(jī)重新塞回抽屜里,拿起筆繼續(xù)寫作業(yè),物理作業(yè)寫到一半的時候,想起程遲往外扔筆的動作,忽然忍不住地,慢慢笑開。
偶爾跳出自己瞻前顧后的膽小,嘗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感覺……
其實還不錯。
///
第二天一切照常,阮音書剛進(jìn)班,就發(fā)現(xiàn)窗臺那邊圍了一圈人。
李初瓷見她來了也趕忙招手道:“快來快來!”
阮音書過去,才發(fā)現(xiàn)是吳歐在底下?lián)鞎?br/>
程遲今天來得也是出人意料的早,這會兒正抄著手,淡淡看著底下的人狼狽得跳腳的模樣。
昨天他讓鄧昊去找人,鄧昊還沒來得及找到,他下樓的時候便正好看到了李初瓷拉著阮音書進(jìn)七班教室。
他在窗外停留了一會兒,看到了李初瓷開始掰筆但沒有掰斷,又一臉氣憤的模樣。
他意識到那人應(yīng)當(dāng)就是害阮音書白考的始作俑者,也是樓梯間那個言語低劣的嘴炮王,更是他在找的人。
于是他就進(jìn)去順便幫著解決了一下。
剛好,今天還能順便看清這人到底是誰。
正在樓下?lián)鞎鴧菤W差點氣得閉過氣去。
教學(xué)樓右邊的窗戶是靠近操場的,左邊的窗戶則靠近一條狹窄的排水通道,如果他的桌子被人從右邊扔出去倒也好說,偏偏扔?xùn)|西的人不叫他好過,從左邊窗戶把他的桌椅全砸了下來。
昨天落了那么大的雨,桌子被摔得七零八落也就算了,偏偏一地泥濘,他抽屜里的作業(yè)也被甩得隨處可見,每一步搜救都變得異常艱難。
“操!”他終于忍不住地大罵一聲。
阮音書沒有這么大的力氣,應(yīng)該是她找誰干的。
平時看著乖乖軟軟,是個好欺負(fù)的主兒,沒想到啊!
每個班窗戶口都有探出來的一整排腦袋,全在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出洋相。
吳歐又氣又惱咬牙看向一班,正好看到站在窗邊的阮音書,他本想抖個狠嚇唬她一下,順便撒撒自己這一大早滿肚子的火。
誰知他剛瞪過去,便有人邁步上前,寬闊肩膀正好擋住了阮音書的臉。
吳歐抬了抬眼,看到了江湖傳言里非常不好惹的冷面閻王程遲,身子抖了一下。
一句臟話都沒爆出口,吳歐識時務(wù)地低下頭,咬碎了一口牙。
再怎么說,這位爺是絕對不能觸怒的一高的禁區(qū),沒有誰不怕的。
一大清早,圍觀群眾們多了個看吳歐撿書的消遣,早讀鈴聲一響,又都樂呵呵地回了位置上。
熱鬧么,有誰不愛看的。
甚至他們回座位以后還在竊竊私語:“這誰干的啊,干得好,我早看吳歐不順眼了,超級做作自大還玻璃心,就差拿鼻孔看人了。”
……
早自習(xí)結(jié)束,又上了幾節(jié)課,中午的時候她吃完飯早早到了教室,結(jié)果接到通知:“教導(dǎo)主任讓你們倆去過去一下。”
阮音書指了指自己和李初瓷:“我們倆嗎?”
“嗯。”
似乎早就預(yù)料到,這個瞬間到來的時候居然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
阮音書慢吞吞站起身,心里的焦慮感漸漸被不安代替。
她們走到教導(dǎo)主任辦公室門口,門推開,里面站著主任時亮和吳歐。
兩個平素乖乖巧巧不犯任何事的小女生在里頭站定,帶著一股清冷的陌生氣,和這氛圍格格不入,甚至讓人覺得她們是來接受表揚的。
要不是看了監(jiān)控,時亮也以為是自己錯怪了她們,這一班的兩個聽話又好成績的女孩兒,無論什么時候拿出去都是值得炫耀的。
時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知道我叫你們進(jìn)來干嘛的吧?有沒有什么要解釋的?我還真沒想到——”
話還沒說完,門又被人踹開。
程遲掛著一張低氣壓臉走進(jìn)來,滿身的乖戾氣息。
阮音書知道他不好惹脾氣大,但沒想到在主任面前他脾氣也能這么大。
但時亮早已習(xí)慣,沒多說什么,讓他站到阮音書旁邊去。
他長得高,一站到她身邊,霎時擋去了不少光,柑橘味道鋪天蓋地涌入她鼻腔。
這種情況去叫程遲,他多半不會來,但既然他來了就好說了。
時亮終于找到著力點:“桌椅是你扔的吧?是你教唆她們倆和你一起的?原因是什么?”
甚至都沒有問,時亮就一臉篤定地認(rèn)為是程遲先找茬。
阮音書良心過不去,上前一步正要說是自己做的,“不是……”
可話沒開口,被程遲側(cè)肩完全擋住。
他不讓她說話,云淡風(fēng)輕地回應(yīng):“因為他欠揍。”
時亮:“………………”
很快,一班和七班的班主任也進(jìn)來了。
“你這樣在學(xué)校成天惹是生非是不行的,”時亮氣得摘下眼鏡,“人家吳歐怎么你了,你要把人家筆也摔了,桌子也摔了,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影響別人?”
“我知道啊,”他聲音低低的懶,似乎還在笑,“那他知道影響別人么?”
時亮被氣得沒話說了:“你真是無法無天!”
阮音書忍不住探出頭:“不是這樣的……”
她實在沒法眼睜睜看程遲獨自背黑鍋。
但程遲仍是沒給她機(jī)會,指尖將她往后推了推:“不關(guān)你的事。”
他又抬頭看時亮,替阮音書和李初瓷撇清:“她們是我故意叫去看情況的,全程沒參與。”
時亮沒懷疑,繼續(xù)逼問:“發(fā)生了什么事,你要這樣針對別人?”
“我不知道啊,”他輕飄飄抬了抬眸,“不如問問吳歐同學(xué)知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針對他?”
時亮已經(jīng)被氣得沒話說了。
但阮音書卻抬起臉,看著自己班主任:“老師,我物理競賽白考了。”
一班班主任愣了下:“怎么白考了?!”
“考試的時候筆全斷了,墨水還滴到條形碼上掃不出來。”
“是嗎?好好的筆怎么全斷了?”
“對呀,”她目光轉(zhuǎn)到吳歐身上,眨眨眼,細(xì)聲細(xì)氣地問,“好好的筆,怎么說短就斷了呢?”
李初瓷也看著吳歐,疑惑問道:“是呢,好好的鋼筆,怎么說漏墨就漏墨了呢?”
吳歐面上冷汗涔涔,頭越發(fā)低,目光躲閃。
辦公室里空氣就這么沉默了幾分鐘。
兩個素來不惹是生非的三好少女盯著吳歐看,程遲散漫地勾著唇看過去,眸子里滿滿不屑意味。
時亮很快意識到了不對。
程遲這人雖然混,但好事壞事一向做得光明磊落,干了什么也是絕不會來辦公室挨訓(xùn)的。
但今天他不僅來了,還一副詰問吳歐的模樣,應(yīng)當(dāng)不是推脫罪責(zé);而阮音書和李初瓷也一反常態(tài)地說起考試失常的話題,指向性也頗為明顯……
兩位班主任也感覺到了什么。
“好了,”時亮說,“你們先在外面站會,我們?nèi)ド塘恳幌隆!?br/>
三個人從辦公室離開,去了外面交談,不時有嘆息和說話聲傳來。
吳歐感覺有些站不穩(wěn),從身邊拉了把椅子準(zhǔn)備坐下,椅子剛扯到身后,還沒來得及坐下,程遲抄著手,隨便地踢了一下椅腿。
椅子挪動了幾寸,吳歐喉頭一哽,沒敢再坐了。
過了會,三個人進(jìn)來了,時亮皺著眉:“考試的事還沒完,我們會再查。但是程遲扔同學(xué)桌椅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所以罰辦一期學(xué)校的黑板報,下周末之前要辦好。”
“馬上要兩點了,你們先回去上課吧,考試的事查出來會再叫你們。”
事情就先這么告一段落,但其實并不算完全結(jié)束。
回去的路上李初瓷還在說:“我估計他們都意識到什么了,否則就扔椅子這種事,怎么說也得通告批評和口頭警告,怎么可能就輕飄飄罰個黑板報,不想辦隨便寫寫就完事兒了。”
雖然學(xué)校一貫對程遲睜只眼閉只眼,但該走的流程都會走,不過程遲不在意罷了。
阮音書覺得有道理,但又憂慮:“可考場沒有監(jiān)控,什么都查不出來吧。”
“這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我覺得總有辦法的,”李初瓷手在掌心敲了敲,“再說了,滴墨能在卷子上看出來吧?就算是不小心的,他也得給你道歉吧?更何況那么大一團(tuán),誰信是不小心啊,他以為他機(jī)關(guān)槍掃射吶?”
“不過,”李初瓷又呲了呲牙,“我沒想到學(xué)校監(jiān)控那么清晰,不是說好平時都不開的嘛。”
阮音書也聳聳肩,“我也以為用不上。”
第一節(jié)課下后,阮音書破天荒地主動回頭看程遲:“今天放學(xué)你留下嗎?”
他打游戲的空隙興味地一挑眉:“留下干什么?”
她一雙鹿眼澄明清澈:“不是要辦黑板報嗎?”
“……”
她不說他都忘了。
反正這種破懲罰,他不去,學(xué)校也照樣能找到人去辦。
程遲偏頭,“你幫我辦?”
“嗯,畢竟你幫了我那么大一個忙呢,”她緩緩道,“你要是想挑個時間辦的話,我就跟你一起;你要是不想辦,今天放學(xué)我就自己弄。”
他笑了:“這么任勞任怨啊?”
“本來我不想去的,”他慢吞吞,眼尾輕勾,“但剛剛忽然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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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xué)后。
阮音書找好了粉筆盒和黑板擦帶去,又從袖子里拿出一個迷你版冊子。
這是板報神器,里面記了很多種樣子。
她從里面選了個款,然后踮著腳拿根□□筆在那兒比劃。
程遲看她小小一團(tuán)跑來跑去,仰著臉?biāo)坪鹾苷J(rèn)真,倚在一邊問:“在干什么?”
她似乎這才想起他也在,趕快把手里粉筆遞過去:“我畫的紅色這一段,你幫我均分成五份,我要寫字。”
他抬眉,刻意曲解:“我沒帶尺。”
“看起來差不多就行了,不需要很精細(xì),”她又低頭拿粉筆,“你先分著,我把這邊畫畫。”
她校服外套拉到手肘,露出白白瘦瘦的一截手腕,微微側(cè)著頭,眼睛里像淬了星星。
明黃色粉筆在右側(cè)圈出一個框,阮音書又想起今天的事,小聲跟他說。
“謝謝。”
“是嗎,”他喉結(jié)滾了滾,頰邊帶出不甚善意的一個笑,吊兒郎當(dāng)問她,“那你打算怎么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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