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薄芳叫了輛出租,送二老去賓館,上車沒多久城市交通的廣播電臺播出最新消息。
“今天下午四點五十分,陽江路發(fā)生了一起五車追尾的交通事故。左側(cè)車道的凱迪拉克在挨近右側(cè)車道的邁巴赫時突然超車,邁巴赫的司機踩下急剎,同時,凱迪拉克的司機急劇減速,由于陽江路車流量大,造成了連環(huán)追尾。其中,一人重傷,一人昏迷,兩人輕傷,現(xiàn)警方正在事故現(xiàn)場進行調(diào)查。陽江路目前堵車嚴重,原需經(jīng)陽江高架橋的朋友,盡量繞路而行。”
薄芳聽完,嘆息道:“五輛車追尾啊?”
“是啊,這個凱迪拉克的司機有問題的呀,超車超過去嘛正常開,突然急剎肯定要撞上的咯,肯定有問題的,絕對要么酒駕,要么把剎車當油門了。”出租車司機的口音一聽就不是北城人。
“那個重傷的是凱迪拉克的司機吧。”
“那么肯定的呀,邁巴赫追上凱迪拉克,還是在高架橋上,車速快的情況下肯定撞的支離破碎了。”
薄芳表情惋惜的搖了搖頭。
司機“支離破碎”的描述夸張了,不過實際情況確實糟糕,凱迪拉克慘不忍睹,車主在ICU。
薄矜初是第二天的晚上醒來的。
兩點半,梁遠朝接到季風(fēng)的電話,“她幾點醒的?”
季風(fēng)站在病房的窗戶邊,“剛醒。”
“問問她餓不餓。”話說完,梁遠朝愣了一瞬。
朝今上下就亮了梁遠朝辦公室的一盞燈,男人桌前放著一疊沒翻開的合同。
季風(fēng)頓了兩秒,“晏先生在照顧。”
晏寔下午準備交班的時候聽說薄矜初進醫(yī)院了,他白大褂都沒脫直奔急診。
梁遠朝:“那你下班吧。”
季風(fēng):“我現(xiàn)在過來接您。”
“不用了,你直接把車開回去。”落地窗外燈光旖旎,北城的夜生活驕奢淫逸。
季風(fēng)想梁遠朝估計又是住在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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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薄矜初昏昏沉沉的,偏頭正好撞上晏寔的目光,看到他還穿著白大褂,耳邊是救護車的聲音,這一覺好像睡了一世紀之久。
她喉嚨干澀,咽了咽口水,開口問:“你今天值班?”
最后一瓶點滴正好輸完,晏寔給她拔了,“嗯,餓不餓?”
薄矜初搖頭,“我手機呢?”
晏寔遞給她,“昨天的幾項檢查都沒什么問題,但是要住院觀察一周,早上我去給你拿東西。”
兩個未接來電,十五條微信,薄矜初光顧著回信息了,手背突然被摁住。
他皺眉道:“流血了。”
薄矜初后知后覺,“你剛說什么?”
“我說我回去給你拿日用品。”
“不用了,我讓祁封給我?guī)н^來。你先回去吧,萬一那邊有病人,我再睡會兒。”
晏寔正想說其實今天不是他值班,一個護士急匆匆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晏醫(yī)生...晏醫(yī)生,剛接了一個患者,腦溢血嚴重,王醫(yī)生再給另一個患者手術(shù),需要你......”
護士還沒說完,晏寔一邊往外走,一邊交代薄矜初,“你先睡,餓了或者有其他事情記得按鈴。”
“知道了,你快去吧。”
深夜的急診室跟白天的門診無異,排隊,奔跑,喘息,啼哭......門隔絕了外面的喧鬧,薄矜初靠在病床上,拿起電話,撥給了梁遠朝。
嘟——嘟——
“我和祁封在一起了。”
“你騙我。”
“騙你我出門被車撞死。”
“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因為他媽媽是律師,他爸爸很有錢,真正能救我的是他,不是你。”
“薄矜初,有本事這輩子都別再見面,否則我一定弄死你。”
她想起了他們最后一次對話。那時候的梁遠朝肯定難過的發(fā)瘋。
最后一聲嘟,電話被掛斷了。他對她失望透頂了。
薄矜初心酸脹的難受,她明明應(yīng)該慶幸自己沒有一語成讖,否則她現(xiàn)在躺的地方不是病房而是殯儀館。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就想聽到他的聲音,薄矜初再次撥過去,這次嘟了一聲,電話被接起來了。
對面?zhèn)鱽硪宦暩蓡〉摹拔埂保?br/>
“睡了嗎?”
梁遠朝走到沙發(fā)上坐下,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什么事?”
薄矜初不急不緩的說:“想了想我們也算是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的人了,要不索性談個戀愛?”
梁遠朝冷冰冰的回了句,“怎么沒把你撞死?”
對面?zhèn)鱽硪宦曒p笑,“梁遠朝,我死了,哭得最慘的肯定是你。”
“你有臆想癥?”
“阿遠,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還有一道女聲同時響起,薄矜初聽出來了,電話那頭猝然闖入的人是陳雅怡。
梁遠朝凝眉,他不知道陳雅怡為什么還在公司,彼時凌晨三點多。
陳雅怡端著吃的往他身邊走去,“怎么還不睡,還在談工作?”
薄矜初壓著一股無名火把電話掛了。狹小的病房里,月光透過玻璃打在慘白的床單上,她換下病服逃離醫(yī)院,一個人魂不守舍的沿著街道往家走。
路邊的早餐店已經(jīng)開門了,老夫妻緊緊有條,一個揉面粉,一個拌餡,準備做包子。
路過B大獨立學(xué)院的荊山校區(qū),南門那有幾個染著紅毛,紫毛,藍毛,手里夾著煙,吞云吐霧的男生正在翻墻,這生疏的操作加上殺馬特的造型一看就是大一新生。而且薄矜初斷定,他們本人絕對不如那發(fā)色張揚跋扈。
“喂!”薄矜初掀起沉重的眼皮,瞥了一眼少年們。
幾個人回頭,愣住。
黃毛爆出一聲操,“好漂亮的姐姐。”
薄矜初伸手一指,“從小西門那爬。”
紫毛手從墻頭上拿下來,站直,“這是遇上學(xué)姐了?”
薄矜初沒說話,三人當她默認了。
紅毛問:“學(xué)姐大幾了?”
薄矜初伸手,“有煙嗎?借一支。”
黃毛忙不迭從兜里掏出煙盒遞過去,還給她點上火。
“我畢業(yè)了。”
“畢業(yè)多久了?”紫毛好奇。
“五六年了吧。”
黃毛:“靠!完全看不出來啊!”
幾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對眼前這位皎若秋月的女人充滿了好奇。
紅毛繼續(xù)問:“學(xué)姐現(xiàn)在在哪高就?”
薄矜初煞有耐心,“A大研究所。”
三人同時發(fā)出驚愕的質(zhì)疑,“A大?”
薄矜初揚了揚眉,掐了煙,吐出最后一口白煙,“我研究生在A大讀的。”
三個人的表情更加錯愕,B大的獨立學(xué)院是沒有保送這一說的,對于一個本科院校極不理想的學(xué)生來說,考研最難的不是初試,而是復(fù)試,因為你要面臨的不僅是院校歧視,更是導(dǎo)師對你的專業(yè)能力、綜合素質(zhì)的質(zhì)疑。何況是國內(nèi)頂尖高等院校A大,那是絕大多數(shù)人做白日夢的對象。
三個男生肅然起敬。
南門相對寬闊,對面巷口出了一個燒烤攤,三輪車上掛了一個白熾燈,昏黃的光暈在幽暗中顯得格外醒目。
黃毛掏出手機,“學(xué)姐吃燒烤嗎?”
凌晨四點的小巷口,距燒烤攤五十米遠的墻邊坐了四個人,三個模樣不正的少年蹲在地上擼著烤串,女人坐在三人中間的石頭上。
她今晚太需要傾訴了,所以遇到三個對她充滿敬意的陌生少年,她開始講起了自己故事。
月亮還高懸在空中,今晚繁星閃爍,明日又是晌晴。
黃毛像個孩子,推了推薄矜初,“后來呢后來呢!”
“后來我去了B大的學(xué)院,前兩年在林順校區(qū),大三才搬到荊山校區(qū)。”
“那他呢?”紅毛直接坐在地上,盯著對面的墻問。
“他啊...他去了A大啊。”薄矜初抬頭,天上那顆最亮的星星就像是人群中的梁遠朝,引人矚目。
“那你填志愿的時候是知道會搬來北城才填的嗎?”問的是黃毛。
薄矜初揪起一搓糙黃糙黃的頭發(fā),淡笑道:“我當時離開的時候就是做好了這輩子都不要再相見的打算。”
紅毛起身,去燒烤攤老板娘那買了四瓶水,遞給薄矜初一瓶,“他沒來找過你嗎?”
“大二夏天,七月初,我們剛搬到荊山校區(qū),他來過一次,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
說起那天,薄矜初記得自己搬了很多沉重的東西,手都快斷了,倒在新宿舍的床上起不來。
林順是六人寢,荊山是四人,和薄矜初同寢的另外三個正好是前室友。
林儀搬了一個大紙箱,老遠就聽到了她的聲音,“哎喲哎喲,薄矜初——”
她跌跌撞撞的進門,薄矜初躺在上鋪的床上,鞋子也沒脫,雙腿掛下來,整個人毫無生氣,“干嘛......”???.BIQUGE.biz
“我靠!”林儀抄起桌上那瓶薄矜初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直灌入喉,舒爽的啊了聲,繼續(xù)說:“樓下有個驚天美人。”
薄矜初有氣無力的嗯了聲,林儀是出了名的花癡,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她說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天美人”
薄矜初閉上眼準備睡一會兒,林儀又說了:“那男的真的...我的小學(xué)語文水平不容許我想出一個精準的詞匯來形容他驚為天人的外表,那張臉就是扔到娛樂圈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但凡有個人說他長得一般,我能當場把那人打成篩子。”
“......”
“喂,薄矜初你在聽嗎?”
“薄矜初!”林儀使勁搖它的欄桿,床咯吱咯吱響。
“聽見了!”薄矜初無奈又無語,“你生來就是為帥哥開道的。”
林儀反而覺得自豪,“雖然我的確很花癡,但是你必須承認我對美好事物的鑒賞能力是非常不錯的。”
這點薄矜初認同,她在大課上指的那幾個男孩子,確實長的還不錯。
“誒,”林儀碰了碰她的腿,“你為什么不談戀愛啊?”
薄矜初年年都是校花排行榜的首位,告白寫情書的男孩子數(shù)不勝數(shù),其中還不乏女孩子的愛慕,偏偏沒一個能入得了她的眼。
“不想談。”她望著白凈的天花板。
“嗬,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哪有不想談戀愛的啊!怎么?受過情傷?”林儀拖了個凳子坐下,一臉壞笑,“看來我們校花還玩過早戀啊?”
薄矜初回:“沒早戀,沒情傷,沒故事,沒興趣。”
沒早戀,因為梁主席拒絕早戀。
沒情傷,因為她是施加傷害的那一方。
沒故事,因為不想被八卦。
沒興趣,因為沒人能比得上梁遠朝。
“嘖,”林儀搖了搖頭,扯回話題,“樓下那個男的真得好帥啊,嗚嗚嗚,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精品,靠!就憑這一張臉,我愿意死在床上。”
薄矜初:“......”
“真的!你起來看一眼!就站在公寓門口!手上還拎著一個西瓜,肯定是來找女朋友的,這是什么神仙男友啊!啊啊啊啊啊!”
“你垂涎別人對象?”
“那又怎樣!看看又不犯法!我又不去撬!不過說真的,但凡他看我一眼,我寧愿被人罵一輩子小三,也要成功上位。”
薄矜初從床上下來,拿起桌上的空瓶晃了晃,“你把我的喝了?”
林儀從床底的箱子里拿出一瓶新的扔給她。
荊山是新校區(qū),新宿舍最令人滿意的地方就是有空調(diào)。那天太陽格外好,薄矜初對著窗戶仰頭喝水,問林儀:“要吃冰西瓜嗎?”
林儀:“走啊!”順便還能看一眼帥哥。
她們住一樓,水順著喉嚨滑下去,光影下有個人正盯著她看。
視線相撞的那一秒,天旋地轉(zhuǎn),像是時空靜止,心臟停止跳動。
宿舍的窗戶離他站的地方不到三十米,兩人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對方的臉,甚至包括彼此的一舉一動。他手里拎著個大西瓜,白色短袖印出汗跡。
三分鐘后,林儀穿好鞋子,關(guān)了空調(diào),拿上鑰匙準備往外走,見薄矜初還愣在窗邊,“走不走啊,不是說去買西瓜嗎?”
薄矜初走到宿舍中間的長桌前坐下,一連喝了三口水,“林儀,玩?zhèn)€游戲吧。”
“what?”林儀一臉懵逼,“玩什么?”
薄矜初從抽屜里拿出一盒撲克牌,“比大小。”
“...你幼不幼稚啊?”
“來不來?”
“來啊,誰怕誰,輸?shù)脑鯓樱俊?br/>
“輸?shù)娜ベI西瓜。”
林儀蓄勢待發(fā),咬牙道:“好。”
薄矜初把牌打亂翻扣在桌上,“你先。”
林儀東挑西揀選了一張,“到你了。”
薄矜初隨手順過最右邊的那張,拿到桌下看了看。
“我是小王!”林儀高喊。
薄矜初緩緩翻開,“大王。”
“......”
林儀沒發(fā)現(xiàn)她出老千,認命的揣著錢包出去了,臨走前腦袋擠在門縫中說:“等會兒給你拍照哈!那個帥哥絕對叫你神魂顛倒。”
那天薄矜初一步都沒離開過宿舍,林儀一直在耳邊嚷嚷,門外那個帥哥拒絕了多少美女的搭訕,門外那個帥哥失戀了。天黑了,帥哥還在,林儀本來想上去問問他到底找誰,被人一個眼神嚇退了。
翌日七點,帥哥不見了,林儀感嘆自己錯失了幾千萬的大獎。
不過林儀真的偷拍了照片,而且拍了一百張,發(fā)在宿舍的QQ群里,薄矜初專門建了一個文檔存這一百張照片。
紅毛是三個人中聽的最入戲的,“他站了一晚上,為什么不見他?”
“就因為他站了一晚上,我就得見他?”這話說的薄情寡義。
“你沒有心。”這是紅毛得出的結(jié)論。
薄矜初并不生氣,“我也覺得。”
黃毛撓頭,“所以你為什么不肯見他?”
“我小時候看的童話書里告訴我,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我的生活不是童話。”
極少人的生活能過得像童話,但凡她的遭遇能好一點,她也不至于向生活低頭。
薄矜初拍了拍褲子起身,馬路上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出來工作了,“走了。”
她走了幾步又停下,“對了,忘記告訴你了,”她看著紅毛,“高處見,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深淵露苦痛,高處見光明。
夏天的五點,天邊透著一點白。
祁封已經(jīng)搬進玫瑰園了,那套公寓是前房主四年前買的,前房主此前一直在澳大利亞工作,去年剛移民,玫瑰園的房子裝修好后一天沒住過,薄矜初去看過里面的裝修,祁封算是撿了個大便宜。
薄矜初走到公寓樓下,那只貓突然竄出來,她沒發(fā)現(xiàn)遠處那輛保時捷的車主正在看她。男人坐在車里抽煙,一晚上沒睡,眼里布滿血絲。邁巴赫放在4s店,他今天換了輛車。
“你怎么又來了?”
“喵——”
“你這只野貓怎么還沒被物業(yè)抓起來?”
“喵——”
“又想陪我抽煙?”
“喵喵——”
薄矜初趁機擼了它的腦袋,“讓開喔,我今天心情賊他媽糟糕。”
誰知道那只貓死纏著薄矜初的腿不放,最后她只好給物業(yè)打電話。
“薄小姐,這只貓在這兒晃了快兩個月了,前幾天我就調(diào)查過了,還通知了小區(qū)各業(yè)主,一直沒人認領(lǐng)。您看它也怪可憐的,這么好看的小貓,成天趴在這單元樓門口,要不您先抱回去養(yǎng)著?這幾天我再調(diào)查一下,實在不行我們再給送去流浪貓救助中心那?”
物業(yè)的人也一直頭疼這事兒,這公寓樓里有好幾家住戶怕貓,向他投訴了不知多少遍。
生怕薄矜初拒絕,男人趕忙又道:“您看它這么喜歡您,你也不忍心看著它這樣吧,它肯定吃了上頓沒下頓。”
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么照顧一只貓。
“我養(yǎng)不了。”
“喵喵喵——喵——喵喵——”貓一直叫,抓著薄矜初的褲腳,像在說“你帶我回去,我很好照顧的,求你了,帶我回去。”
“我真的養(yǎng)不了。”什么貓砂貓糧,這些東西她都不了解,還要專門做功課,麻煩。
“您看它。”物業(yè)指了指她腳底的小貓,藍寶石的雙眼可憐兮兮的望著她。
最后,貓?zhí)稍谒业纳嘲l(fā)上,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
都說貓有靈性,薄矜初這回切身體會到了,她甚至懷疑這不是貓是只狐貍,這么狡猾,成功打入她家后,先前的那點可憐巴巴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鳩占鵲巢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