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章 靜靜的夜(二)
“唐家人?自稱是唐家人了?馮家的飯你白吃了?”</br> 唐云的記憶曾被天啟抹去,當他在集中營里慢慢恢復記憶之時,來自馮家的童年就開始變成夢魘,一次次出現在他的睡夢之中。許多年了,馮騰那張臉就像無法反抗的魔神面孔一樣,深深印在唐云的內心深處。多少次,每當想到自己可憐的童年,唐云這個懦弱小子的心頭都會升起無盡的恐懼。可此時此刻,真正面對他的時候唐云忽然發(fā)現,馮騰在自己心中的積威遠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br> 經歷過無數生死戰(zhàn)斗,見識過【伊瑞之王】的氣息。馮騰在他眼前越發(fā)像個凡人,距離那個曾令自己畏懼的魔王越來越遠。隨著自己長高,隨著自己面對過各種恐怖的敵人甚至野獸,隨著自己擁有萬人之上的地位。面前的馮騰越發(fā)羸弱,看起來更像是個步入中年,須發(fā)中夾雜了白色的普通人。尤其想到當自己還是個孩子,還處于最弱小的時候對方所給予壓迫。尤其想到自己師傅洪巍南已經六十多歲卻被他踢館打成重傷。尤其想到母親這個滿心滿腦子娘家的傻女人竟然始終聽從哥哥的指使,落得眼下這么個孤單遭遇。尤其想到自己的父親,明明是戰(zhàn)斗英雄,背了聯(lián)邦的黑鍋不算,還要在母親的娘家吃癟,還要讓他的兒子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茍延殘喘一般的成長......</br> 唐云輕輕吐出一口氣,那不是憤怒,那是一種解脫。</br> 有恩有怨,這是一種糾葛。只有怨,那就是一種解脫。無需選擇的解脫。一個人很難真正理性的面對這個世界就因為這個世界是二元性的,有好有壞,有陰有陽,有“是非”。如果這世界真的如地獄般可怕,那至少可以用更直白的方式去面對它。要么以直報怨,要么......學會隱忍或者慈悲,再或是豁達的放下。如果以唐云和馮家的“恩怨情仇”來說......</br> 星域網上總是充斥著許多段子,許多影視作品。一個可憐的屌絲受盡凌辱,看透人情冷暖。等他逆襲了以后便用自己的“力量”,要么是刀劍,要么是拳頭,或者是錢、權力......反正是咔咔咔咔咔,將仇人殺死,將無數恩怨情仇一口氣撕得粉粉碎,盡享快意恩仇的樂趣。</br> 當然,這種事兒在真實的世界中并不常見,直到它落在了唐云的頭上。唐云忽然發(fā)現,那些作品和段子都是瞎編的。因為他真的沒有太多復仇的心思,他心頭有的是一種自豪,一種不屑。</br> 自豪,是因為面前的一切都驗證了自己的成功,都在告訴他,他經歷的苦難和付出的努力都有回報,自己已經成長為一個擁有“力量”的人,一個有能力解決困境的人,有能力抬起頭。</br> 不屑,是因為......一個人不會對著螞蟻咬牙切齒,神明不會對凡人動太多心思。就像北域松巖大學那位高軒同學AW擬境游戲機里的舊歷騎士風游戲一樣,當玩家升到滿級時,真的會顛顛的跑回新手村,用那些欺負過自己的小怪來裝#逼打臉么?不會!那是一種下意識的自降身份。</br> 唐云看著面前的馮騰,越來越覺得他衰弱、矮小。雖然殘暴、惡毒,但卻激不起他復仇的心思,因為他不值得自己費心。復仇太簡單了,沒有感覺,沒有快感。如果面前這位令人厭惡、面目可憎的家伙不是自己母親的親哥哥......唐云只需要對天啟方面發(fā)一個小小的消息,算上通訊的時間,反應的時間,行動的時間,馮騰都絕對活不過一個星期。當然,如果唐云選擇讓影魘動手,那他根本活不過三天。因為在方圓五公里內至少埋伏著近十名帶著梧桐面具的高手,說三天都是多的。如果讓自己動手......</br> 唐云默默看了眼依舊在緩緩喝著熱茶的努美利婭,殺他,根本沒有讓自己動手的必要。無論用拳還是用毒,擁有【原罪毒罰】的努美利婭絕對可以在三十秒之內將他殺死。所以她也完全沒表現出任何如臨大敵的戒備神情。</br> 當然,就算這種復仇會帶來快感也同樣不會帶來任何回報。</br> “我一直是唐家人,馮家的飯味道雖好,但實在是燙嘴,吃得很辛苦。”唐云的表情越來越平靜了,不等馮騰開口,唐云繼續(xù)道。“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接母親回去,我希望舅舅你可以行個方便。我現在混的還說的過去,可以給母親一個幸福的生活。”</br> “哈哈哈哈,當然,你這位‘并非叛徒’的圣子先生,你當然可以給我妹妹一個幸福的生活。所以你打算在那之前先毀掉馮家?就像我們馮家怎么虧待你了一樣?我教你功夫你不領情,卻去洪巍南這破武館學拳,來丟我的臉!你爹死的早,不但沒在軍營里混出名堂,反倒沾了一腳‘泥’。是我出錢出力幫扶妹妹,有吃有穿把你養(yǎng)大,你就這么恨我?打了我的徒弟,還打算關我的武館,將我也送進聯(lián)邦大牢?我馮家怎么對不起你了?養(yǎng)了你這么個白眼狼?”</br> 是啊,如果沒有唐云真真實實在馮家的確實感受,在旁觀者的眼中,這話說到哪都占理。所以唐云沒有提跟馮騰習武時糟的罪,忍受的痛苦。也沒提自己曾在寒冬臘月,拿著塊破抹布一塊一塊將奔馬形意館的地板擦得錚亮,更沒提自己從來沒得到過正常的童年,每日除了馬步就是替武館干活,一年都出不起幾次形意館的大門。甚至都沒有提曾經在訓練被馮騰打斷過腿。他只說了一件事。</br> “是你將我送進天啟集中營,抹去我的記憶,讓我像個小白鼠一樣掙扎在實驗室里!我是靠著幾個兄弟用命換命才活到今天。好吧,我在集中營里認識了過命的弟兄,得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以至于能苦熬苦夜走到今天,你實在是沒有虧待我!而我,從沒想毀掉馮家!我再說一遍,我這次來只是為了接母親走!如果想毀掉馮家,你半年前就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