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分房
曉佳下了課,正隨著學生們不慌不忙地走著。突然,身后擠過一人,將她硬生生地推到了一邊,嘴里嚷著:“對不起啊,麻煩讓一讓!”等曉佳扭過身來,那人又扒拉著人流使勁兒地往前擠去,她心里暗笑:學生就是沉不住氣。
曉佳抬頭看去,才發(fā)現不是學生,竟然是個有些年紀的老師,只見他穿著一身半舊藍黑色運動衣,拎著上課用的破文件包,佝僂著肩手肘并用腳步匆匆地穿流而過。曉佳有些驚訝,看了幾眼,暗笑著到了門口還了多媒體的鑰匙,就走出了樓口。
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她看著外頭毒辣的日光,嘆了口氣:婆婆臥床休息一周后,總算好起來了。這幾天忙的飯都吃不下了,胃也像消化不動似的,稍微吃點就想吐,得空兒得去買點胃藥了。這么想著,她一邊往路邊的電車走去。
這時,她眼前突然有一輛電車擦著她的身子呼嘯而過,她嚇了一跳,趕緊閃到一邊,那人竄出了好幾米,他的話話才到了曉佳耳邊:“對不起啊,麻煩讓一讓。”曉佳有些吃驚,幾乎是一瞬間,她身邊竄過好幾輛電車,不僅如此,還有些匆忙跑動的人群。這幾簇人流車流,都奔著主樓的方向去了。
曉佳定睛一看:這些人好像都是老師,還有一兩個臉熟的,她們看到曉佳,也只是慌忙一笑,就急匆匆地跑走了。正是下課時間,路上走滿了學生,而這些人愣是一路向前沖,嘴里喊著:“讓一讓,讓一讓.......”一路飚過去了。
好些學生都受驚了,趕緊跳到路邊去。又被步行小跑著的人推擠著,最后不得不跳到花壇里。曉佳覺得甚是好笑:出什么事兒了?全校大動員了竟然!
主樓就是學校的行政樓,全校的領導都在主樓里辦公呢。這也意味著,所有校外校內的政策法規(guī)都是從那兒發(fā)出。在別的單位,一般都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可在這個學校里卻未必。
說來也可笑,行政樓事無巨細地操控著全校師生,也承受著全校師生鄙夷的眼色。學生們倒也罷了,永遠青春的校園里,只是一波波短暫停留的學生,可老師們就不同了。他們對行政樓的心態(tài),用一個老教師的話來說,那就是:吃著公家的飯,不干公家的事兒,都是一幫胡搞的貨色!誤解越來越深,以至于形成了現在這種局面:行政樓里走出來的人,看到老師們,只覺得他們是一群不知上下邊幅不整且缺乏教養(yǎng)的盲流;而老師們看他們,卻似看到一個個投機鉆營油頭粉面并毫無素養(yǎng)的流氓。相看徒生厭,自然更不愿多說一句話。
因此,曉佳看到今日這盛況,甚是驚詫。雖然驚詫,她卻更惦記家里,想著婆婆剛能下床,小孩又調皮的很,雖然曉慶媽媽時不時過去照看兩眼,可她的身體也不好,還是趕緊回去的好。這么想著,就趕緊騎上電車往家奔去。
到了家里,曉慶居然也在,曉佳笑著說:“哎呦,勞動您大駕給我看孩子啦,真是受不起啊!”
曉慶卻驚訝的問:“你怎么這么早回來啦?咋沒去看通告啊?”
曉佳愣了:“啥通告啊?”
曉慶白了她一眼:“分房的政策下來了啊,聽說就貼在主樓前呢。我還想著你剛好在那兒上課,下課了正好路過那兒去看一看哪。”
曉佳這才明白過來,笑著說:“我說呢,今天這么多人往那兒跑,跟趕集似的,果然有大事兒啊。”
曉慶也笑:“學校里多少人都望眼欲穿呢。”
曉佳嘿嘿地笑:“你沒課,怎么沒去看呢?”
曉慶淡笑:“我看了也沒用,快走的人了,就算是分了,也留不住的。我聽說,這次壓根就沒考慮在外讀博士的。全校一千多人,才六百套房子,緊巴死了。”
曉佳點頭:“也是,均分的話,兩家才攤一套。不過你應該去看看,萬一兩家合一套呢,咱倆就要一套,省得樓上樓下的跑了。”
曉佳白了她一眼:“你愿意,你們家雷振東未必肯呢。”
這時,小孩鬧了起來,曉佳趕緊哄孩子,曉慶笑著說:“我媽讓我下來說一聲,今天吃餃子呢,你們別做了,一會好了去我家端。”
曉佳皮笑:“這多不好意思啊。”
曉慶噗嗤笑了:“你好歹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兒唄,嘴上說的好,臉都不紅一下。”
曉佳卻開始咽口水:“誰讓阿姨包的太好吃呢。”
吃了飯,曉慶又過來了,拿著手機給曉佳看:“幸好你沒去,看了也白看。”曉佳看著通告:按照以下標準統(tǒng)一分配:職位第一,職稱第二,按照二者的綜合進行排序......排到的可先去系里備案.......
曉佳噘嘴:“咱倆想的太美了,原來是下一批的。”
曉慶收起了手機,淡漠地說:“原來我總覺得,這么大的事兒,學校應該不敢糊弄,可現在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領導們的膽子了,他們比我想的還要勇敢。”
曉佳瞪了她一眼:“何止是勇敢啊?!一手霸天好吧,你瞅瞅趙亞偉弄的,他那么折騰,還幾乎被逼的走投無路呢。你再看看你現在的處境!要我說,你應該明著去申訴,把話說透,跟他們講道理,看他們能怎樣?!跟你一個快走的博士鬧起來,看他們知道丟人不?!你要實在怕,我跟你一塊兒去!”
曉慶搖頭:“說到底,還是自己有錯在先啊。”
曉佳急了:“啥有錯在先啊,多少年前的事兒了,還翻出來?!擺明了就是找茬的!”
曉慶淡然地說:“暫時的忍耐是為了必然的自由。”
曉佳切了一聲,哼聲說道:“你覺得我家雷振東夠忍不?他自由了么?”
曉慶沉默不語。看到她一臉的為難,曉佳心有不忍,突然笑了,捅了捅她,嘿嘿地說:“你說,這會兒學校里的人都在干啥呢?”
曉慶也笑了,開心起來:“都在說夢話吧。”
下午,曉佳又去上課,路上碰見了董舒。董舒一掃前些日子的煩躁,竟然紅光滿面地走來,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
曉佳撇了他一眼,酸溜溜地說道:“看來,你們家是分到房子了,幾套啊?”
董舒掃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說:“切,我壓根不在乎那房子,連個房產證都沒,有啥可搶的?!”
曉佳緊追了兩步,喊道:“哎,既然這么著,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么?茍富貴,勿相忘啊!您要是看不上,勻給我家一套咋樣啊?”
董舒這才收起來笑臉,嘆了口氣說:“我也是沒資格的,都是他們的,壓根做不了主的。”
曉佳嘆息:“也成,有你這句話,也知足了,不枉你去我家蹭的辣椒醬。”
董舒皺眉嚷道:“多少年前的事兒?!還記著呢。”
曉佳橫了他一眼:“一整罐啊!一整罐啊!”說著越過他往前走了。
董舒在后邊追:“呂曉佳,別的倒也罷了,雷振東那小家子氣,你學的倒挺溜兒!”
雷振東正在實驗室忙活著,肚子卻咕咕叫了兩聲。他看了一眼時間,才發(fā)現已經下午一點了。他起身,看著有些空落的實驗室,面無表情地關了電腦,然后輕手輕腳地走出,往餐廳晃去。
自從那次在宿舍見到張媛媛后,雷振東就沒再見到過她了。許是她故意躲著他呢,也或者是真得有事兒呢,總之,一連好幾天,她都沒再出現在雷振東的眼前。連同那朝九晚五的短信,也一并消失了。
一個女人拒絕男的理由可能有千奇百怪,可男人拒絕女人的言辭翻來覆去也就那么幾句。她不傻,以后也不會輕舉妄動了,這就行了。雷振東一邊想著,帶著輕松恍惚的神情在餐廳里坐下,他的胃病已經好多了,可看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吃食,依然毫無食欲。
道義上,他贏的干脆利落;精神上,卻一敗涂地。一個遍嘗世態(tài)的中年人,若是沒了向往,失去了澎湃滔天的胃口,應該怎樣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