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棟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他給古麗削了一個蘋果，用刀子在干凈的托盤里將蘋果分成若干小塊兒，然后把每一塊兒都插上了牙簽，推到了古力面前。
    水果是剛才宋成龍的司機送他們回來的時候拿來的。
    看著庭棟細(xì)心的做著這一切，古麗有些發(fā)呆，她伸出細(xì)嫩的小手從果盤中拈起一塊扎著牙簽的蘋果，送進了口中，慢慢的咀嚼著，眼圈有些發(fā)紅。
    吃完了一小塊蘋果，她定定的看著庭棟說：“原來，一個男人這么專注的為一個女人做一件事情會是這么讓人感動，棟哥哥，做你的女人一定非常的幸福，古麗想做你的女人，可以么？”
    庭棟笑了，伸手摸了摸古麗的頭，說：“你這小腦袋里裝些什么？幾塊蘋果就可以讓你把自己以身相許啊？傻妹妹，不要胡亂把自己許出去，男人是需要好好了解的，你了解我么？而且，你們穆斯林的習(xí)慣是只能嫁給你的穆斯林兄弟的，以后不許有這樣的念頭了。”
    古麗再次拈起一塊蘋果，送進庭棟的口里，然后，順勢歪靠在庭棟的身上，嬌聲說：“古麗知道的，你有很多女人，那說明你是優(yōu)秀的男人，我們穆斯林不反對男人有多個女人。
    “而且，棟哥哥，我相信以你的學(xué)識，你不可能不知道，愛情是可以超越民族、種族和信仰的，兩個真心相愛的人，是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把他們的心分開的。”
    庭棟搖了搖頭說：“古麗，自從認(rèn)識你，我就一直把你當(dāng)成我的小妹妹，像喜歡妹妹那樣喜歡你，你還小，很多事情還要慢慢的經(jīng)歷才能明白，我們今天不討論這個話題，我要分析一下允英哥哥的案子，明天我要去會見他。
    “不過，有一件事，哥哥要告訴你，現(xiàn)在新疆有一小撮人內(nèi)外勾結(jié)，企圖分裂我們的祖國，他們是民族的罪人，國家的罪人，我知道，你們父女都是堅定的愛國者，但是，我要提醒你，千萬不要被別人所利用。”
    古麗抱著庭棟的胳膊，靠在他的肩頭，溫柔的說：“古麗不會背叛自己的國家，也不會背叛哥哥，古麗要一生跟著棟哥哥。”
    第二天上午，庭棟到長山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事審判庭交了律師事務(wù)所出具的函件和被告崔允浩的妹妹崔允英簽署的授權(quán)書，拿到了中院的判決書，順利的在長山市第一看守所會見了崔允浩。
    崔允浩很憔悴，手上戴著手銬，腳上砸著腳鐐，眼神黯淡無光，看起來就像是垂死的人。
    庭棟把自己的證件，以及有允英簽名的授權(quán)書放到了他的面前，他連看都不看就推到了一邊，一句話都不說。
    庭棟明白，這個人的心已經(jīng)死了，自己要想了解到實情，必須讓他重新燃燒起生的欲望，或者說是作為人的情感，否則，面對一個死人，就算是神仙也沒有什么辦法。
    面對崔允浩的冷漠，庭棟不以為意，這基本是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他微微一笑，說：“崔允浩，我是周庭棟律師，是受你妹妹允英的委托，為你故意殺人一案提起上訴的，現(xiàn)在，你的妹妹和父母都在外面，我希望你不要辜負(fù)了他們的一片拳拳之心，至今為止，你的三位親人沒有一個人相信你是殺害妻子的兇手。”
    聽到對面年輕的男人提到了妹妹允英和父母，崔允浩的神情有了一絲變化，可是很輕微，就又恢復(fù)了古井不波的神態(tài)。
    庭棟輕輕搖了搖頭，他預(yù)感到，這個男人不像是殺害妻子的兇手，因為，從他身上，庭棟沒有看到暴戾和狠辣，有的只是對生存的失望和無奈。
    這不是一個殺人兇手身上應(yīng)該存在的情緒。
    庭棟從手包里拿出一包煙，拆開，彈出一支，遞給崔允浩，崔允浩稍一猶豫，把香煙接了過去，庭棟又拿出一只打火機，啪的按著了火，遞過去給崔允浩點著了香煙。
    崔允浩貪婪的吸了一口，迷上眼睛，緩緩的讓煙霧從鼻孔中飄出來。
    庭棟笑了，從允英那里，他知道，允浩有吸煙的習(xí)慣，從小就有，不過，他只是和爸爸媽媽一起吸農(nóng)村的旱煙，很便宜。
    后來上初中以后，有同學(xué)笑話他吸旱煙，他就戒了，不過，不是很徹底，有時候放假回家他還是要把爸爸的煙口袋拿過來過過癮。
    允浩是個意志很堅強的人，那么大的煙癮，說戒就戒了，很不容易，不是因為他很在乎身體健康，而是沒錢買香煙吸。
    庭棟猜想，既然放假回家他都想著抽旱煙過癮，那么，在看守所里呆了三四個月，他一定不會拒絕自己遞給他的香煙。
    既然抽了自己的煙，他應(yīng)該不會再這樣一言不發(fā)了吧？
    果然，崔允浩連續(xù)吸了兩根煙，嘆了口氣，看著庭棟說：“你是周律師？是允英找的你？她哪來的錢？”
    他的漢語明顯比崔允英好得多，但是語氣很生硬。
    庭棟笑了：“崔允浩，看樣子你還是關(guān)心妹妹的，不過你放心，允英的一位同學(xué)，叫巴哈爾古麗，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做你的辯護人是免費的。”
    崔允浩默默的看了一眼庭棟，似乎輕輕嘆了口氣：“算了，周律師，謝謝你的好意，也請你轉(zhuǎn)告允英和古麗，她們的情我崔允浩領(lǐng)了，不過，這輩子我無力報答她們了，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做牛做馬償還她們。”
    庭棟冷冷一笑：“這么說，你還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可是，你為什么會殺了和你相濡以沫的妻子？你的老父已經(jīng)肺結(jié)核開放期，前段時間，經(jīng)過你的細(xì)心照顧和治療，已經(jīng)有所緩解，可是，你現(xiàn)在似乎一心求死，那么你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你報答了嗎？”
    庭棟一邊說著，一邊暗暗觀察著崔允浩，見他的神情略微有些變化，臉上的悲戚之色更濃重了，同時也涌上了一絲愧悔之意。
    這讓庭棟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就因為崔允浩的毅然決然和心如死灰的表情，才讓他懷疑是不是崔允浩殺的妻子，現(xiàn)在他既然面帶愧悔，那么是不是意味著他后悔殺了妻子呢？
    庭棟不動聲色的看著崔允浩，崔允浩的臉上越來越多的呈現(xiàn)出痛苦之色，最后，他抬起戴著手銬的雙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頭發(fā)，聲嘶力竭的撕喊著：“我不是人，不配做人，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又害的老父無人供養(yǎng)，我就是個畜生！”
    庭棟沒有勸他，也沒有打擾他，任憑他發(fā)泄著，庭棟帶來的那位律師有些惶惑的看著庭棟，庭棟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著急。
    看守所的看守也被崔允浩的哭嚎聲吸引過來看了看，見沒什么大的異狀，轉(zhuǎn)身走了。
    庭棟直等到崔允浩的聲音漸漸低沉，嘶啞以至于無聲。
    庭棟是做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zhǔn)備的，無論殺人的是不是崔允浩，他都要了解實情，盡可能的為他獲得生的希望，這是一名律師的職業(yè)要求，也是他步入律師行的首戰(zhàn)，他要憑自己的實力改變長山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途徑只有一個，從崔允浩身上打開突破口。
    拍了拍崔允浩無聲聳動的肩膀，庭棟從煙盒中又取出一支香煙，遞給了他，再次幫她點燃。
    等他吸了兩口，情緒稍稍穩(wěn)定了一些，庭棟誠懇地說：“崔允浩，你剛才說，你害死了老婆，我的理解害死和殺死是不一樣的，殺死是動機很明確，行動也是主動的。
    “害死就不一樣了，很可能是無意的，無心之失，但是不管怎樣，哪怕是你真的殺死了妻子，也不是一定會判處死刑的，我們國家現(xiàn)在提出慎用死刑，尤其是涉及情感之爭，這里面有很多規(guī)定，是普通人無法了解的。
    “當(dāng)然，在庭審過程中，法院因該給你指定了司法援助律師，可是，不同的律師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被告配合的程度不一樣，接過可能會差別很大。
    “現(xiàn)在，我感覺你最大的問題是你自己已經(jīng)喪失了求生的欲望，這樣，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你應(yīng)該想一想，你還有沒有畢業(yè)的妹妹，年邁的爹娘，他們含辛茹苦、省吃儉用養(yǎng)育了你這么多年，會希望看到你被政府處以極刑么？
    “你這個遠(yuǎn)近聞名的孝子就是這樣報答他們的養(yǎng)育之恩？”
    崔允浩又開始單手用力地抓自己的頭發(fā)。
    庭棟輕蔑的看著他，冷哼一聲說：“你這算什么？不敢面對現(xiàn)實，只求一死嗎？你對不起妻子了，還要對不起你所有的親人嗎？這是男人的做法么？只知道逃避，不敢面對現(xiàn)實，這是懦夫。”
    崔允浩氣憤的看著庭棟，兩眼通紅，像一頭欲擇人而嗜的猛獸，嘴唇哆嗦著，半晌才發(fā)出聲音：“那我怎么辦？我說不是我殺的，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我死了大家就都稱心了。”
    庭棟搖了搖頭：“你錯了，只有真正的犯罪分子才會稱心，你的親人們只會更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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