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馬蜂窩
棟庭的心里有些難受,他想到了小學時,家里困難,為了校服錢,母親東挪西借的場景,那些場景剛剛過去,似乎還歷歷在目,他是工人的兒子,雖然現(xiàn)在日子好過了,可是他相信,一百塊錢對普通家庭來說還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
他讓沙鷗開車送小雨、雯荔和媤夢回家,自己直接去高一十二班堵住了段沉海,十二班在三樓,庭棟所在的一班在一樓,所以段沉海他們下樓要晚五分鐘。
和段沉海交談了幾句,庭棟又按照段沉海的介紹,和十二班的其他幾位同學交流了一番。
第二天是周日,庭棟忙活了一天,都是在和同班以及其他班的同學交流,做了詳細的筆記和錄音。
按照學校的安排,周庭棟他們班級下周去學農(nóng),是這學期最后一批去學農(nóng)基地的班級,先前已經(jīng)分三批大部分班級都去過了,在段沉海的幫助下,庭棟用一天的調(diào)查,見到了差不多十幾個班三十多人。
同學們的反應一致,就是到基地參觀一下農(nóng)田,這些,早在初中就已經(jīng)重復做了三年,每學期一次,毫無新意,可是班主任仍然幾乎是強迫每個學生都要去。
那里的住宿條件非常簡陋,沒有暖氣,沒有任何娛樂設施,選擇春秋兩季,天氣已經(jīng)變冷,大家很不適應,吃的是一律的蘿卜、白菜、土豆、豆腐,價格低廉。
小賣店賣的小食品多數(shù)過期了,礦泉水方便面、火腿腸等的價格幾乎比市區(qū)貴了一倍,還不允許同學們自帶食品,有些同學忍不住偷偷帶了,被老師發(fā)現(xiàn)后受到的批評。
綜合各方面信息,庭棟認為,這就是某些人非法斂財,根本對學生們沒有任何意義,如果是為了讓同學們體驗農(nóng)村的艱苦生活,就應該成本核算,不應該乘機向同學們收取更多的錢。
庭棟算了一下,扣除來回在路上的時間,大家在基地的時間只有三夜兩天多,就按三天三夜算,每人一百元的費用,每天就是三十多元,按照他們給學生們吃的東西,每天三四元足矣,剩下的近三十元難道是住宿費?
那么簡陋的幾乎廢棄的房子值三十元一夜么?
即使算上交通費每人有兩三元也足夠了,為什么受那么多?從每個同學身上至少每天要賺取15元——20元的費用,三天加在一起就是45元——60元,每個人保守的按50元,每個班級按50人計算,就是2500元。
全校六個年級每個年級按十五個班級計算,就是就是90個班,就是225,000元。
太驚人了,這是一個學校,全市呢?
周庭棟被激怒了,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吸血鬼,他幾乎可以將每個家庭的血吸進他的腹中,據(jù)說,這種勾當他已經(jīng)做了七八年了,他該系貪污了多少家庭的血汗錢啊?
周一一上學,一大群同學圍在高中部公告欄前,整個一中沸騰了,因為那位曾經(jīng)在初中部叱咤風云的周庭棟同學在公告欄貼了一份倡議書,倡議全體同學抵制去學農(nóng)基地。
倡議書不僅貼在了高中部,初中部也有一份。
倡議書洋洋灑灑上千字,既有對學農(nóng)基地對學生毫無意義的論證,又有有人成績盤剝學生的說理,還仔仔細細算了一筆賬,聲稱經(jīng)營學農(nóng)基地的幕后人數(shù)年來借此斂財數(shù)千萬之多。
為了防止校方隨意將倡議書揭下來,庭棟在最后特意添加了一句話:如果有人未經(jīng)倡議者同意私自將倡議書揭下,首倡者將把這封書信直接寄給媒體和相關領導人,實名舉報。
開始大家還只是圍著看,直到有一名戴眼鏡的漂亮女生在上面簽了第一個名字,同學們才反應過來,紛紛在上面簽名,這位第一個簽名的女生就是十四班的冷凝。
很快空白處就簽滿了,冷凝早就拿來了幾頁空白紙貼在了倡議書的旁邊,大家又紛紛在空白紙上簽名。
此刻,庭棟并不知道這一盛況,他被叫到了老師備課室,正在接受班主任牛魯老師的批評教育。
庭棟對這位牛老師印象不壞,這是一位典型的知識分子,對自己的業(yè)務和本職工作很熱愛,也很盡責,可是,由于從小受的教育的關系,習慣了服從,凡是上級交給的任務不問對錯,都奉為金科玉律。
“老牛”的中心意思只有一個,你周庭棟同學是好學生,學習成績很優(yōu)秀(他的邏輯就是學習好的都是好學生),既然是好學生就要出出氣表率作用,帶頭完成老師交給的學習任務,不折不扣。
像他這樣和學校唱反調(diào)不符合一個好學生的身份。
庭棟等牛老師說的差不多了,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誠懇的說:“牛老師,您是位好老師,我尊敬您,所以請您不要參與這件事,您的能力不足以解決這么復雜的事情,您也弄不明白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是對您的保護。”
牛魯目瞪口呆,他教了這么多年的學,遇到過調(diào)皮搗蛋的學生,也遇到過囂張跋扈的學生,可以說什么樣的學生都見過了,卻從來沒見過向面前這個高一的十六歲少年這樣,以這種居高臨下,甚至同情的口氣和自己說話。
看得出來,這個孩子是一片真心,沒有絲毫作假的意思,沒等他做出反應,庭棟夾克衫里的手機震動了,庭棟說了聲:“對不起,牛老師,我要接個電話。”
說著按下了接聽鍵:“你好,哈校長,請問你有什么事么?”
來電話的是哈明的父親哈斯文,一中的常務副校長。
哈斯文一改平日里的和藹可親的口氣,很嚴肅說:“庭棟,你有時間嗎,馬上到我這里來一趟。”
庭棟答應了一聲,回頭對牛老師說:“對不起,老師,哈校長讓我去一下。”
牛魯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說:“去吧,好自為之,年輕人,做什么事情千萬不要沖動,有些后果你是承擔不起的。”
庭棟誠心誠意的給牛老師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和哈斯文的談話,讓庭棟預感到事情確實有些不同尋常了,沒想到一位離休的教委主任背后竟然有如此盤根錯節(jié)的關系,也難怪,這位領導是業(yè)務干部出身。
“文革”前的大學畢業(yè)生,一直在教育系統(tǒng)工作,可謂桃李滿天下,原來就曾擔任過一中的校長,一種就是在他的手中崛起的,提起老校長張峰一中的老人兒沒有不樹大拇指的,就連哈斯文都是經(jīng)他手提拔的年輕副主任。
一張錯綜復雜的關系網(wǎng)在庭棟的腦海里形成,他的頭皮有些發(fā)炸。
僅僅從哈斯文的描述,庭棟就感覺到了事情的復雜,張峰的弟子遍布省內(nèi)各條戰(zhàn)線,在江城市沒有一個要害部門沒有他的學生。
用哈校長的話說:“庭棟,放手吧,這件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不要同這個馬蜂窩,張老不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人,這些年也為社會做了很多貢獻,社會反響很不錯,在這件事情上和他過不去會讓很多人反感。”
庭棟有些猶豫了,他在思考自己是否有必要陷到這個漩渦中去,堅持下去有必要么?最好的結果就是把張峰繩之以法,可是群眾已經(jīng)受的損失已經(jīng)無法彌補了。
可是,就這樣不了了之還是他周庭棟嗎?
最起碼要制止他們繼續(xù)借機斂財、盤剝?nèi)罕姡屗耆艞壥遣豢赡艿模蟛涣唆~死網(wǎng)破,庭棟的雄心又被激發(fā)起來了。
他誠懇的問哈斯文:“哈伯伯,我想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和您有沒有什么利害關系,哈明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傷害了您!”
哈斯文抬起頭來看了庭棟有幾秒鐘,眼睛有些濕潤,隨后站起身來拍了拍庭棟的肩膀,有些感慨的說:“孩子,哈明很有福氣,能有你這么個朋友。
“我知道,和你相比,他不夠仗義,可是伯伯還是希望你們能成為一生的朋友,至于和張老,伯伯沒有什么私人利益,倒是每年他會給學校搞些福利,這是每個老師都有的,所以老師們才會更樂于動員學生去基地。
“而且,據(jù)我所知,他還資助幾名家庭困難的學生,所以在老師中,他的口碑相當不錯,只是沒人像你那樣為他算這么一筆賬。
“我明白,你是個執(zhí)拗的孩子,不會輕易放手,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適可而止,不要把事情鬧的太大,否則對你今后的發(fā)展也不利,當前這種社會狀態(tài)不是憑一人之力就可以扭轉的,就是中央都很頭痛。
“另外,成龍主任如果知道了,估計態(tài)度也會和我差不多。”
說曹操,曹操就到,話音剛落,庭棟的手機又震動了,在學校,他從來都是把手機調(diào)成震動的。
庭棟看了看號碼,笑了:“哈伯伯,是您向宋叔叔匯報的吧?”
哈斯文苦笑了笑,說:“你鬧了那么大的動靜,我敢不回報么?我先向在外地開會的龍校長作的匯報,龍校長明確指示我馬上向教委匯報,并且親自和你談話,這都是有組織原則的。”
宋成龍和哈斯文一樣,都是希望見到庭棟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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