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康國公府一門四子,葉錫排行老大,繼承了康國公的位置。葉寧排行老三,在軍營中摸打滾爬過如今在朝中也有了一席之位,康國公府的地位不言而喻。
如今康老夫人大壽,來賀壽的人自然是絡繹不絕。是以當葉錦帶著明書晗和明書言從馬車里下來時,便有一群人的眼睛若有若無地看向這邊。
葉府和明府,已經許多年沒有明面上的來往了。
自從葉棠的那件事鬧得滿城風雨之后,葉家二姑娘葉錦和四姑娘葉棠同嫁明府,表面上看上去是一樁美滿姻緣,可是眾人心里都知道,葉府和明府已經起了隔閡。
四兄妹離心,葉棠難產而死,葉錦久不回府。
說到底,葉錦心里也曾怨過自家。畢竟當年,那事是發(fā)生在葉府的。
“娘親,我們該進去了。”明書晗在一邊低聲提醒道。
葉錦從下了馬車開始便一直看著那寫著“康國公府”的牌匾,儼然已陷入到自己的回憶中。明書晗出聲才終于將她拉回了現(xiàn)實。
過去種種,皆如過眼云煙。她年少時不懂事,怨了不該怨的人。若是母親生氣,那也是應當?shù)摹?br />
葉錦做好心理準備,臉上重新掛上得體的微笑,轉頭看向明書晗和明書言道:“走吧,我們一起進去。”
因著明書言要去前院,葉錦便帶著明書晗先去了后院康老夫人處。
府內的人其實早已聽到了消息。
是以當明書晗和葉錦到了堂內時,康老夫人和一眾人等都已經等在了那兒。
葉錦進來后,看到首位上的那人,臉上的笑便再也維持不住了,雙目迅速泛紅。
首位上坐著康老夫人,雙鬢的頭發(fā)都已經全白,早無當年的精神模樣。她一直看著葉錦,眼見她越走越近,眼眶也濕了。
十幾年了,她都以為自己死前是再見不到自己女兒一面了。
“不孝女葉錦見過母親。”葉錦低著頭,聲音很重的說出這句話。
這是她對康老夫人的賠罪。
康老夫人幾乎是顫著身子站起來的,旁邊的趙氏見此立馬上前扶住她。
康老夫人抖著手扶起自己的女兒,滿是皺紋的雙手慢慢撫上葉錦的臉頰,描摹著她的模樣,久久沒有開口。
母女倆這般看著,一雙眼睛都濕了。
“母親,二妹回來是好事。今日還是您的六十大壽,該笑的。”趙氏在一旁笑著提醒道,只是她的眼眶也是紅的。
葉錦沒出嫁之前,姑嫂之間也曾無話不說。誰成想,后來連見面都難了。
“是是是,該笑的,該笑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康老夫人一味地說著重復的話,拉著葉錦坐在了自己旁邊。
“母親,您看,您光顧著看二姐了,都忘了您的外孫女,您昨夜還念叨著要送她見面禮呢。”三夫人楊氏笑著走到明書晗旁邊,挽住她的胳膊便往老夫人身邊去。
明書晗側目瞧了一眼楊氏,楊氏似有察覺,也看了她一眼,卻帶著幾分閃躲。
楊氏與趙氏不同,趙氏樣子溫婉,而楊氏看起來更為颯爽一些。她平日里看誰都是帶笑的,唯獨對上自己這個清冷的外甥女時不知該怎么與她對視。
葉寧這些年是怎么過的,她最清楚不過。她想著,若能幫他一點,也是好的。
“孫女見過外祖母,祝外祖母壽比南山,福如東海。”明書晗低首見禮。
她一出聲,眾人的目光便從葉錦的身上轉到了她這邊,也才瞧清楚了她的模樣。
眉眼彎彎,唇畔帶笑,雙眼清泠,仿佛含著一汪泉水,楚楚動人。一身雪青色的水煙長紗裙更是襯得她膚色雪白,清冷卻也勾人的很。
趙氏其實一眼就看見了明書晗。三年前的小姑娘如今已然長開,這容貌也愈發(fā)動人了。
可太過出眾的容貌,未必是好事。
“這位姐姐長得好生漂亮,哥哥,你說是不是?”眾人都沉默之際,堂上卻響起一個小姑娘清脆的聲音。
明書晗順著那聲音看去,便看見了一對長得很是相似的兄妹。那小姑娘一身的粉紅紗裙,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正一邊看著明書晗,一邊拽著自己哥哥衣袖要他回答。
葉梓楓被她纏得無法,一巴掌拍到她的手上,“我還沒看到過比你丑的姑娘。”
“說什么呢。”那邊楊氏聽了,立馬給自己兒子一個爆栗子,一點也沒顧忌在場的人。其他人也是見慣不慣的模樣,畢竟楊氏教訓自己兒子也不是一次兩次的。
葉梓楓這張嘴,也確實欠打。
葉梓蕊見自己哥哥被打,便吃吃的笑了起來。堂內的氣氛一時便被這兄妹倆弄得熱鬧起來。
“快別聽他們兩個鬧了,都已經不小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鬧。”楊氏抱怨地道,臉上卻帶著笑。
明書晗站到葉錦的旁邊,康老夫人又拉著她說了一會兒話,又向她介紹了府中眾人,直到前院來通知開席了,才帶著眾人往前面去。
等到壽宴結束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葉梓蕊故意走得慢,走著走著便走到了明書晗身邊。她湊過去一張小臉,笑嘻嘻地道:“表姐,那副福壽圖好漂亮啊,你和姑母繡了很久吧。”
那張福壽圖不算壽宴中最出彩的,卻是最得康老夫人歡心的。
整張福壽圖用金線勾勒出一個草書的壽字,而整個壽字又是由很小的福字組成。
這副福壽圖,明書晗和葉錦準備了一年多。所求,不過是老夫人開心而已。
“你怎么什么都是漂亮,這也漂亮,那也漂亮,你在學堂里難不成就學到了漂亮一個詞?”葉梓楓一直走在葉梓蕊身邊,聞言出口調侃道。
“哼,你還好意思說。你也不看看你的功課都做成什么樣子了。我看看到時候校驗你得出丑成什么樣!”
葉梓蕊一時也忘了要纏著漂亮表姐的事,回過頭就和葉梓楓拌嘴。
“別理他們兩個,一日不吵一回都是心里不舒坦的。”楊氏眼看著兩個兄妹又拌起嘴來,也懶得管,只走到明書晗身邊,繼續(xù)道:“書晗喜不喜歡吃甜食,我那兒正好有新買的桃花酥還有一些新出的糖食,可要過去嘗嘗?”
楊氏這邊話一出,那邊還在吵架的葉梓蕊便立馬跑了過來,“好呀好呀,我也要吃,桃花酥可甜了。”
“就你耳朵好,我是在問你表姐呢。”楊氏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葉梓蕊的腦袋。
葉梓蕊笑呵呵地捂住自己的腦袋,還不忘過來搖著明書晗的胳膊道:“去嘛,去嘛,桃花酥可好吃了,我保證表姐一定會喜歡的。”
明書晗從小丫頭纏著自己開始便已經笑了,“好啊,那表姐就去嘗嘗。”
明書晗說著也帶笑地看了一眼楊氏,裝作沒有看見楊氏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楊氏在有意親近她,她能感覺到。其實,她也想見葉寧一面。
當年的事,她還是想問一問。
等幾人到了楊氏院子時,明書晗剛進去,便看見兩個人正站在樹下說話。
“我到現(xiàn)在都沒辦法相信小棠是能做出那樣事情的人。”
樹下的人正是葉寧和明書言。
楊氏聽見葉寧的話,趕忙上前出聲提醒道:“阿寧,快看誰來了。”
葉寧聽到聲音回頭,在看見門口處的女子之后,一瞬間有些僵硬。
明書晗笑著看向葉寧,眼里卻沒有絲毫對剛才話語的介意,只是道:“不巧,我也對當年的事存有疑慮。”
—
清冷的月光下,石桌上擺滿了東倒西歪的酒壇,院子里充斥著酒味。坐在石桌旁的人卻還在一個勁的飲酒,一雙眼睛幾乎無神地看著遠方,雙眸一片漆黑,仿佛什么都裝不進去。
祁墨到的時候,顧懷身邊的小廝正在勸著,只是還沒勸上幾句,就被顧懷趕走了。
“怎么,顧丞相是打算醉死在自己家中嗎?”
祁墨進來的時候沒有驚動任何人,可顧懷對于他的到來也沒有任何驚詫的反應。
他飲盡了杯中的酒,才慢慢諷刺地笑道:“那瑄王來我府上又是為了何事?總不會想陪我喝酒吧。”
“喝酒傷身,這是本王最近悟出的道理。”祁墨渾不在意地說出這句話,聞了聞壇子中的酒,又搖頭道:“況且,你這酒,也不好。”
“瑄王有什么話不如直說,若是還說這些廢話,在下可就要趕人了。”顧懷又開了一壇酒,表情漠然地道。
祁墨也不在意,只是望著半空中的殘月,良久才道:“顧丞相久不娶妻,是忘不了故人吧。”
“咚”的一聲,酒壇落地。
顧懷猛地站了起來,他雙眸鋒利地看向祁墨,“瑄王今日,究竟是來做什么的?”
“沒什么,只是今日聽說了顧丞相的舊事,想來和顧丞相談談心。”祁墨悠閑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袖子,拿走了石凳上的酒壇子,坐下繼續(xù)道:“顧丞相,對月飲酒可盼不來逝去的故人。顧丞相這般頹廢,想來也沒忘當年是誰拆散你與葉家四姑娘的良緣吧。
“只是,顧懷,你不恨嗎?”
“恨?”顧懷忽的諷刺一笑,復又頹廢地坐下去,“她自己做的選擇,我又能如何。”
“可如若這選擇,不是她自己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