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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書筠那句“我拜你為師吧”一出,后面兩個丫鬟先笑倒在一起。
明書晗也被她的語出驚人給逗笑了,偏又擺出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行啊,不過你拜師總得拿些東西吧。空手的徒弟我可不要。”
明書筠一聽,立即放下碗筷,跑到自己屋里,很快又抱著一大堆東西回來。她手上什么都有,大多都是些精致的首飾,一股腦地堆到明書晗面前,“吶,師父,這些全部給你。我可有錢呢。”
“好好好,知道你有錢。”明書晗笑著接過那些東西,“快吃飯吧,等會兒飯菜都要涼了。”
明書晗千哄萬哄才讓這個小祖宗不再鬧騰,把飯總算用完了。
等到秦氏回到院子的時候,明書晗正要走。兩人在明書筠的院子外碰見,秦氏仔細地聽了聽,果真沒有聽見什么吵鬧之聲。
“還是你有法子。有時候我都制不住這丫頭,鬧起來簡直沒完。”秦氏笑著道,臉上還帶著些無奈。
明書晗陪著秦氏一道往外走去,邊走邊說道:“大伯母也不必憂心。五妹就是性子單純直率了些,她這個年紀正是該肆意的時候。”
“說著好像你比她大多少似的。你也才剛及笈,倒是比她穩(wěn)妥許多。看來改日我要向二弟妹取取經(jīng),看怎么才能養(yǎng)出你這么一個聽話乖巧的女兒。”秦氏說完,原本還笑著,忽的想到什么,笑容收斂了幾分。
這話她不該說的。
秦氏正猶豫著怎么開口彌補,明書晗便先開了口,“大伯母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我與母親已再無嫌隙,大伯母也是幫了忙的,書晗還未道過謝呢。”
“你這孩子,哪里就需要道謝了。”
秦氏當然知道明書晗說的是那日她將老夫人叫過去勸說的事。只是那件事原本就是她心疼這個孩子才做的,可從未想過讓她謝自己。
“筠兒那丫頭是心思太簡單,你呢,就是想的太多。我們都是一家人,這些事情都是應該的。下次萬不可再這么客氣了。”秦氏一邊說著,一邊佯做出責怪的模樣。
明書晗笑著點點頭,“書晗明白。”
秦氏對她如何,她再清楚不過。
前世她固執(zhí)地要嫁進昌平侯府,秦氏是勸過的。秦氏雖不知道這背后的貓膩,卻也覺著昌平侯府不是個太好的地方。
只是,那時她根本聽不進去罷了。
——
白日慢慢地過去,等到月上中空的時候,明書晗依舊沒有什么睡意。
小蓮在外室歇著,內(nèi)室里只點了一盞昏黃的蠟燭。
明書晗悄悄地起身,走到窗下,將窗子推開,抬頭看向中空的月亮。
似是有烏云遮擋,星光和月色都有些暗淡。
明書晗望著那彎彎的月牙,忽的想到今日秦氏那無奈的模樣。
秦氏是愛自己女兒的,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當年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五妹又是做了什么,才讓秦氏傷心至那般地步,連斷絕關系的氣話都能說出來?
明書晗看著月亮出神,沒有注意到有一人不知什么時候也靜悄悄地落在不遠處,一直看著她。
夜晚的涼風帶著寒意,明書晗穿得單薄,冷意讓她回過神來。她正要關上窗子回去,忽的抬眼一瞧,便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那人。
祁墨。
祁墨一身玄色的衣裳,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他見明書晗望過來,便往前走了幾步,到了窗下。
“原本以為今夜只能看到你的睡顏了,不想你到現(xiàn)在都沒睡。”祁墨輕笑著道,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私自進別人閨房有何不妥。
明書晗知說不過他,遂裝作什么都沒聽見,“王爺何故深夜來此?明日大軍就要出征,王爺現(xiàn)下應當在府中。”
“就是因為明日就要走了,所以我才來了這兒。我這孑然一身,也沒個關心的人,就想來看看有沒有人惦著我。”
祁墨說的可憐,明書晗縱使知道他是裝的,心底到底還是起了幾分心疼。
建元帝對外都讓眾人覺著,他是如何疼愛自己這個弟弟瑄王。可實際,到底還是皇權在上,猜忌不曾少過一分。
只因瑄王年少時,他不曾忌憚動手,等到了瑄王長成那一日,建元帝也沒了動手的機會。
他說沒人關心,確是真話。
明書晗垂眸沉默了一會兒,忽的折身回屋,“王爺?shù)任乙幌隆!?br />
等到她再回到窗下時,手中已然多了一物,卻是一個茶白色上面繡著青竹的荷包。
明書晗捏著荷包,猶豫了許久,才將荷包遞到窗子外,自己卻低著頭,似乎不太敢看祁墨,“我欠了王爺許多人情,這荷包便算是一點心意。王爺若是喜歡的話,便拿去吧。”
她那日看見祁墨腰間玄色沒有任何點綴的荷包,便想著自己做一個。雖然她從未想過要送出去。
今夜,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這么沖動。
明書晗一邊想著,一邊見對面的人久久不接過,心中便起了怯意,手往回縮了縮,就要將荷包收回去。
忽的,手腕被人拿住,再動不了。
明書晗訝異地抬頭看向祁墨,就見他一臉笑意地望著自己,“怎么,怕我不收?”
明書晗咬了咬下唇,手上使了些力氣卻沒掙開,只得作罷,“王爺若是不喜歡,那便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我可從未說過不喜歡。你能主動送我東西,我很歡喜。只是你可知女子送男子荷包的意思?”祁墨一只手接過荷包把玩著,另一只手卻仍不放開。
明書晗心里氣自己沖動,口中卻接道:“我把王爺當成長輩。小輩送長輩荷包,沒什么的。”
最后四個字實則說的有些底氣不足。
祁墨聽完,也是氣笑了,“你倒是越來越能說了。這是不是就叫教會徒弟,氣死師父?”
“您也沒教什么啊。”明書晗小聲嘀咕了一句,祁墨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放開握著明書晗手腕的那只手,指尖一動,就輕輕彈了一下明書晗的額頭,“還敢‘您’。”
明書晗捂著自己額頭有些不滿地看向他,“王爺剛收我的東西就打我不太好吧。”
“打你,我可舍不得打你。”祁墨一邊說著,一邊推開明書晗的手,給她揉了揉有些發(fā)紅的額間,“你今晚倒是與往日不同,話變多了。怎么,擔心我出事,以后都與我說不著話了?”
額間的觸感很真實,明書晗一時也沒有后退,沉默了下來。
不是的,她只是想著,他都要走了,她是不是也可以放肆一回。
可是這話,她不能說。
“怎么又不高興了,真是小姑娘脾氣,時好時壞。”祁墨說著揉了一把明書晗的頭發(fā),將她的頭發(fā)揉的亂糟糟的,自己看著卻覺得很開心。
“放心,你家長輩武功超群,能殺你家長輩的還沒出生呢。你這個小姑娘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也不要擔心地對著月亮思念我。我又不是嫦娥仙子,可不住在月宮。”祁墨調(diào)笑著說道。
明書晗不滿地鼓著臉看他,她才沒有對月思人。這人真是張口就來。
“行了,不早了,進去歇著吧。明早還要去城樓送我,可別到時起不來。”祁墨說著就將窗子往回推。
明書晗可憐巴巴地把住窗子一邊,阻止了他,吞吞吐吐了好久,才吐出幾個字,“你,小心啊。”
“好,我小心。”
得了承諾,明書晗心頭也沒有松緩幾分。一夜間倒是做了不少噩夢,等到第二天天不亮就醒了,一直到小蓮進來,洗漱完用過早膳便趕忙去城樓處。
明書言昨夜就已經(jīng)離府了,現(xiàn)下她們只能到城樓處去送別。
士兵挨個地走過,百姓們在不停地向自己的親人招手。明書晗看著明書言走了過去,對著自己點頭笑著。
等到隊伍都走到城樓外,明書晗忽的快步向城樓上跑去,小蓮都沒反應過來,在后面追著喊,“姑娘,姑娘,你小心點。”
明書晗跑上城樓的時候,號角正好吹響。
在嘹亮的號角聲中,明書晗看見了那個騎在馬上的人。
一身鎧甲,在陽光下都泛著冷光。
明書晗第一次那么肆無忌憚地看著底下的人,沒有任何遮掩,仿佛就看著自己最親密的人一樣。
許是那目光太直接,原本正在與副官說話的人忽的抬頭望向城樓上。
祁墨幾乎瞬間就看到了目光來源,城樓上那個小姑娘似乎見自己望過來受到了驚嚇,正要扭頭望別處。
可是,她終是沒有移開目光。
一聲又一聲的號角聲中,兩人就那樣對望著。
最后,祁墨似乎看見小姑娘嘴唇動了一下。可惜,他聽不見。
號角停止,大軍出發(fā)。
馬匹帶起塵土,馬上的人也越來越遠。
明書晗看著愈走愈遠的明書言和祁墨,緩緩開口,“我等你們回來。”
三哥,你答應要幫我過生辰的,所以你不能食言。
還有……祁墨,你說沒人關心你。可我會惦著你。我會心疼,所以,不要讓自己受傷。
阿墨,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