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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外風(fēng)吹秋葉沙沙作響,傳到屋內(nèi)只有細(xì)小的沙沙聲,伴著偶爾響起的鈴鐺聲,更顯得屋內(nèi)安靜。
明書晗平靜地將手中的竹鈴鐺收了回去,說的話卻帶了幾分賭氣的味道,“民女欠王爺?shù)娜饲椋衽加浿H蘸笕羰峭鯛斢星螅衽亟弑M所能完成。不過也請王爺不要食言,若是王爺不想要平安符,民女再去尋別的,總會有讓王爺動心的物件。”
明書晗雖是氣話,卻仍舊討了巧,故意說成祁墨不喜歡平安符。
祁墨聽了這段長長的話,一時倒也安靜下來,竟沒有立時反駁。
他不遠(yuǎn)不近地站在明書晗的前面,看著她低著頭,不曾看向自己一眼,可是卻清楚地感覺到了面前人的氣性。
如此模樣,倒是與平日里的淡薄很是不同。像是,突然有了小姑娘的生氣。
祁墨眉眼一彎,面上帶了真切的笑意,他往前靠近幾分,明書晗賭氣地不肯后退。
反正,退了也沒用。
像是察覺到小姑娘的心思,祁墨輕笑一聲,“不要心急。藥,我會給你。鈴鐺,我也要送。至于你拿什么換……就拿這個吧。”
祁墨話音剛落,明書晗就覺得眼前有銀光閃過,不過瞬間,她鬢邊的發(fā)絲便短了一截。
祁墨拿著那截短發(fā),不知從哪里拿出一條紅繩,將發(fā)絲系在一起,裝進(jìn)了一個玄色的荷包中,“這個便拿來換那瓶藥。只是,你要自己動手嗎?”
祁墨說著,已經(jīng)從懷里取出了那瓶藥。白色的瓷瓶被靜靜地放在祁墨手中,聞不到一絲香味。
明書晗伸手就要接過藥瓶,只是祁墨卻用了力氣,她皺了皺眉,兩指輕捏著瓶身,也加了力氣,“這是我的事。”
所以,她不希望祁墨插手。
就算這瓶藥是祁墨給她的,可她也不想讓祁墨真的親眼看見她做那樣的事。
她從來,都不是善良的人啊。面對仇人,她只會比誰都狠心。
祁墨自然聽懂了明書晗的言外之意,他松了手,明書晗便接過了藥瓶。
“多謝王爺,民女還有事,便先告辭了。”明書晗行了個禮,就要離開。
然而她剛剛轉(zhuǎn)身,便聽見身后那人似感嘆的聲音,“明書晗,不是所有的事,都必須你自己背負(fù)的。你母親身后站著康國公府,你身后亦有兄長扶持,那枚玉佩代表著瑄王府。只要你愿意,那些事,自有人幫你解決,何苦讓自己做那個狠心的人。你啊,年紀(jì)不大,倒是固執(zhí)。”
其實(shí)若是明書晗愿意,祁墨更想幫她解決錢婉的事。太過污糟的事,做多了,自己也會難受的。
他不愿,小姑娘有一天會覺得自己變了。
明書晗聽著祁墨的話,心頭有了幾分難受,她捏緊了手中的藥瓶,終是一言不發(fā)推開木門離開。
有些事,只有她自己做了,才能心安。她也不想,牽扯別人進(jìn)來。
她能回來,許是就為了那份仇怨。
屋外清風(fēng)順著木門而進(jìn),溫十掩了掩手腕上的撓痕,走進(jìn)屋內(nèi),“王爺,可要現(xiàn)在離開?”
祁墨看著遠(yuǎn)處白色的身影,負(fù)手而立,搖頭道:“先去見見主持,本王有些事,需要問。”
這世上從無沒有由來的事,他的夢如此,小姑娘的未卜先知更是如此。
——
一方竹林之中,葉錦和趙氏坐在涼亭中,趙氏面上氣憤依然未消。
“若不是你去了信讓你大哥查一查昌平侯府,我竟不知錢婉是個這樣的人。那昌平侯府是個什么地方,那就是個空殼子!那嚴(yán)嵐更是不學(xué)無術(shù),整日里拈花惹草,昌平侯到了他這里,怕是也要斷了。可錢婉竟然讓他去假意騙晗兒。她這生的什么歹毒心思,你不曾虧待過她半分,她怎么能這么對你!”
趙氏聽到葉錫說起這事時,險些氣得直接去明府找錢婉算賬,還是葉錫攔住了她。
連趙氏都是如此,更別說剛剛收到回信不久的葉錦。
她是猜到了昌平侯府有貓膩,但卻是沒有想到錢婉竟用銀錢為誘,讓嚴(yán)嵐去騙自己的女兒。
“到底也是我的錯,讓綃綃這么些年親近了她。好在如今綃綃心中也對錢婉有些不滿,不至于聽了她的話便什么都不顧。”
“這哪里能算是你的錯,別人心思不純,就是你千防萬防也是防不住的。只是錢婉倒是提醒了一件事,晗兒的婚事確實(shí)應(yīng)當(dāng)考慮了。三妹心中可有什么意向之人?”
葉錦聞言苦笑著搖搖頭,“我這些年為綃綃想的太少,更不曾想過她的婚事。若不是明啟走了,或許我一直都走不出來。”
趙氏聽了,也是嘆了一口氣,她握住葉錦的手,寬慰道:“好了,如今你們母女和好便是最好的事。至于婚事……對了,我倒給忘了,昨日你三弟妹來見我,給我提了一個人。宣平侯府的世子,楊溫瑜。那孩子我是見過的,為人溫和,讀書也用功,明年他就要科舉,到時若是得了個好名次,與晗兒也算相配。這幾年他也不會說親,若是兩個孩子有緣,到時我們再說親也不遲。”
趙氏雖是如此說,卻帶了幾分忐忑。
葉家一共有四個子女,葉錦排行老二,與葉錫是一母同胞。葉寧和葉棠則是一對雙生子,母親生他們的時候難產(chǎn)過世,便一直養(yǎng)在葉老夫人身邊。葉寧排行老三,四個人的關(guān)系本來很好。
只是,卻出了當(dāng)年那樣的事。
葉錦自然聽出了趙氏的小心,她笑了笑,面上溫和,全無以前的怨懟,“大嫂放心,我知曉三弟是個怎樣的人。也請大嫂幫我給三弟帶句話,這份心思,二姐領(lǐng)了。”
楊氏不會突然想到去尋趙氏說起明書晗的婚事,葉錦只肖想想,便知是誰讓楊氏去的。
心意她領(lǐng),從前過往,便都消散吧。
趙氏聽完,終是真正放下?lián)鷳n,“好,我必把話帶到。”
兩人又說了幾句,明書晗便帶著小蓮回來了。
葉錦與趙氏在石階下告了別,分別坐了馬車回去。
午后,葉錦在屋內(nèi)歇著,明書晗就坐在外室刺繡,針線翻飛間,一枝青竹便漸漸顯出模樣來。
葉錦不知什么時候醒來,腳步很輕地走到明書晗的身后,看著她繡竹。
趙氏臨走前,說了一事。
葉錫在查昌平侯府的事時,瑄王曾派人送來一些消息,這才讓他查清了錢婉所做的事。
葉錦自然知曉,明啟曾經(jīng)救過瑄王的事。
可是,瑄王為什么會突然關(guān)注自己女兒的婚事,甚至主動將消息送了過來。
難道只是因?yàn)檎疹櫠魅酥訂幔?br />
葉錦眉頭緊鎖著,目光從明書晗鬢邊的短發(fā)掠過,心中隱有不好的猜測。
“娘親,怎么了?”明書晗回頭便見葉錦出神地看著自己。
葉錦回了神思,她擺了擺手,丫鬟便都退了出去。屋內(nèi)便只有母女兩人。
明書晗不解地看向葉錦,“娘親是有什么想問的嗎?”
葉錦整理了一番思緒,終是開口問道:“綃綃,你與我說實(shí)話,你與瑄王,可是有過往來?”
明書晗乍聽到葉錦問此話,險些沒反應(yīng)過來,她低了頭,半晌才道:“母親為何會如此問?”
葉錦輕嘆了一口氣,她摸了摸明書晗鬢邊那截短發(fā),“你若不想說,娘親不會逼你。只是,瑄王位高權(quán)重,遠(yuǎn)不是我們能夠攀附的……”
“娘親,你想多了。”明書晗忽的打斷了葉錦的話,她抬眼笑道,“女兒只是拿父親留下的玉佩求瑄王幫忙在邊關(guān)護(hù)一護(hù)兄長,并無其他。”
葉錦瞧著她強(qiáng)自笑著的模樣,心中起了心疼之意,“是娘親不該問的。好了,我們不談這件事了。小廚房做了幾款點(diǎn)心,我陪你去吃一些。”
自己女兒有沒有說謊,葉錦怎么會不知道。可若是繼續(xù)問下去會讓綃綃傷心,她寧愿不問。
明書晗垂目應(yīng)了,掩蓋的神情中卻有幾分的落寞。
娘親說的沒錯,祁墨,確實(shí)不是她能攀附的人。
人情欠的再多,終有一日也會還清。到那日,她與祁墨,便是真正的毫無關(guān)系了。
——
遠(yuǎn)處花巷之中,明書敬正就著一位姑娘的手飲下杯中的酒水,眸中盡是享受之意。
他日日騙錢婉自己讀書,每次來的卻是這煙花之地。
只是,他從來只見一人,便是如今這姑娘,白惜兒。
白惜兒容色不算出挑,在花巷里也沒有很出名,明書敬算是第一個對她這么好的人。
所以,她想要抓住。
“惜兒,我最近幾日可能不能常來了。若是再如此,我怕會被母親發(fā)現(xiàn)。”明書敬說完似乎還看了幾眼白惜兒,似乎怕她生氣。
白惜兒莞爾一笑,一手輕輕挑開明書敬的衣領(lǐng),含笑道:“公子可想日日見到奴家?”
“當(dāng)然想,只是你也知,我二伯父剛過世……”
“噓,”白惜兒輕輕將手指搭在了明書敬的唇畔上,“奴家有一法,公子可愿嘗試?”
“你若想抓住明書敬的心,不如離了這花巷,以丫鬟的身份陪在他身邊。神不知鬼不覺的,到時再有了孩子,還怕留不在明府嗎?”
這是今日一個姐妹與她說的,白惜兒想著,或許,她可以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