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青州之鵬 第十三節(jié) 疾風知勁草
萬里碧空之下,一身正裝的吳碩手碰嵌骨漆匣佇立于鄴城西門之前,高大的城墻宛若全副武裝的力士傲慢地將其拒之門外。是的,吳碩被拒絕了。雖然袁紹派人送來了一封所謂的親筆信,讓吳碩帶去新豐用以調(diào)停郭汜、李傕、張濟三人之間的矛盾。然而袁紹的這封信就同裝它的漆匣一樣華麗繁復、徒有其表。對于眼下正處于生死存亡之間的天子而言,用這樣一卷輕飄飄的錦書救駕根本就是一種愚弄,一種羞辱。想到自己去年還曾勸天子與袁紹和解,吳碩只覺得自己那時真是瞎了眼。袁本初這等亂臣賊子心中即沒有天子,也沒有大漢,有的只是沽名釣譽的勃勃野心。在這種情況下繼續(xù)游說袁紹出兵,只會自取其辱而已。因此吳碩在接下袁紹送來的書信之后,當即便下令隨從收拾行禮啟程離開鄴城,轉(zhuǎn)往它地求援。吳碩就不信這天下間的諸侯都是吃著朝廷的飯,卻忘恩負義、暗奪天下的無恥之徒!
“主公,時辰不早了,上車吧。”趕車的仆從眼見自家主公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雖也覺得頗為心酸,但還是一咬牙向其提了個醒。畢竟眼下是亂世,倘若不能按時在天黑之前趕到下一處歇腳地點,那等待著他們主仆的將是那些神出鬼沒、殘忍無度的山賊。
吳碩聽仆從如此一言,心知再耗下去袁紹也不會回心轉(zhuǎn)意。而就算此刻有人聞訊趕來相送也不過是徒增尷尬與唏噓而已。正因為如此吳碩才會決定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鄴城,至少這樣還能保住漢室的尊嚴。然而正當吳碩打算上車之時,忽聽身后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聽其架勢似乎人數(shù)還不少。難道袁紹改變主意。派兵給自己救駕了?
想到這里吳碩當即扭過了頭,卻不想當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豆蔻年華的素衣少女。只見此女策馬揚鞭領(lǐng)著一隊騎兵正朝使團這邊疾馳而來。待到將要接近馬車之時,少女猛地一扯韁繩,翻身下馬,沖著吳碩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可算是趕上了!”
吳碩千算萬算也沒想到今日頭一個,也是唯一個來為自己送行的竟會是個素未謀面的少女。但從對方身后跟著數(shù)百人的騎兵來看,這個少女又視乎來頭不小。不過不管對方來頭如何。是男是女,既然有心來為自己送行,那多半是對漢室心存忠義之人。想到這里。吳碩當即上前客氣地向?qū)Ψ秸泻舻馈!斑@位小娘子認識老夫?”
哪知對面的少女卻一甩長袖恭恭敬敬地向吳碩行禮道,“東萊太守蔡安貞見過吳議郎。”
東萊太守?蔡安貞?吳碩聽罷對方自保家門先是怔了一下,不過他隨即就想到袁紹麾下確實有那么一位少女太守存在。其實也難怪吳碩會后知后覺,須知昨日在獵場之上吳碩一心想要向袁紹求援兵,根本就沒在意現(xiàn)場的其他文武官僚,更毋庸說是蔡吉這等衣著樸素的少女了。更何況,當初蔡吉之所以能得到朝廷的承認,靠的乃是袁紹的舉薦。因此在吳碩眼中蔡吉這個少女太守完全就是個傀儡而已。何曾想到,對方竟會親自趕來為自己送行。不過此刻看到蔡吉本人之后,吳碩忽然想起此女似乎是東萊前太守蔡伯起之女。于是便跟著問道,“可是伯起公之女?”
“正是家父。”蔡吉低頭應(yīng)答道。
吳碩一聽蔡吉果然是蔡伯起之女。再一想蔡伯起在世時于士林之中多有賢名,不禁撫須贊嘆道,“素聞東萊小蔡府君大名,今日一見果是忠良之后!”
蔡吉眼見吳碩賣自家老爹面子,不由心中一喜,當即開口拉關(guān)系道,“安貞也曾聽家父提起過議郎賢名,本想上門拜訪。哪知才到府上就聽聞議郎已打點行裝啟程回京師。于是安貞便帶著一干隨從追了過來。議郎究竟出何事了?為何走得如此匆忙?”
吳碩被蔡吉如此一問,自是被勾起了心中的不滿。卻見他悵然一笑,指了指擺放在車中的那只嵌骨漆匣道,“袁公已修書一封,調(diào)停郭李之爭。老夫正要啟程將此信送往新豐。”
“送信?就議郎這幾個人?”蔡吉環(huán)視了一番吳碩身邊零零星星的隨從略帶詫異地問道。
“小蔡府君以為送信需很多人?”吳碩苦笑著反問道。
面對吳碩略帶嘲諷的口吻,蔡吉意識到吳碩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袁紹那邊碰了釘子,而且是個大釘子。說實在的蔡吉雖對袁紹的見死不救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她沒想袁紹會做得那么絕。竟只用一封信就將漢帝的使者給打發(fā)了,甚至都不給對方撥點護送的人馬。不過此刻站在蔡吉立場上而言,這倒不得不說是個好事。須知昨日在與劉義遜商討之后,蔡吉當即采納了他的建議,決定派遣一支騎兵護送漢使回京師救駕。至于領(lǐng)隊之人,蔡吉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后,最終還是選擇了李達。相比東萊將士而言,李達即是蔡家的老家將,同時亦是這一年來一路支持自己走到現(xiàn)在的心腹。毫無夸張的說,在整個鄴城李達是蔡吉現(xiàn)下唯一可以絕對信任之人,亦是唯一可以托以重任之人。誠然她也清楚,李達一旦隨吳碩上京,勢必會受到漢帝甚至曹操的拉攏。但是為了東萊的未來與自己的未來,蔡吉這會兒只能賭,賭李達的忠誠,賭她蔡吉的個人魅力。
于是乎,這會兒暗自下定決心的蔡吉當即一個抱拳向吳碩提議道,“議郎此行路途遙遠,怎可只帶這點人馬去新豐。安貞這邊恰有一些人馬,議郎若是不介意的話,就讓其一同隨行護送此信。”
吳碩乍一聽蔡吉要派人護送他上京,不由心頭一熱,甚是感動。但他轉(zhuǎn)念一想對方一介女子身處異鄉(xiāng)本就需要保護,此刻卻將珍貴的護衛(wèi)分給自己。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哪知不等吳碩開口推辭,蔡吉直接就回頭向身后的李達下令道,“李達,本府命汝領(lǐng)五百騎兵護送吳議郎去新豐。”
事先早已得蔡吉囑咐的李達自然是二話不說抱拳領(lǐng)命道:“喏!”
五百騎兵!?吳碩粗莫估算了一下,這幾乎就是蔡吉此刻帶來的人馬。見此情形。吳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感激之情,脫口而出道,“萬萬不可!蔡府君乃女兒身。出門在外本就需要護衛(wèi)守護。老夫怎可奪汝虎賁。”
“議郎多慮了。安貞此番共帶了八百騎兵來鄴城,就算此刻派出五百人馬護送議郎,亦有三百騎兵可仰仗。”蔡吉自信地向吳碩朗聲笑道。不過她跟著卻又神色一凜。朝著長安所在的方向拱手。“更何況,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如今天子蒙塵,蔡吉無法親自趕往新豐救駕已是無地自容。這五百騎兵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好個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若是天下人皆有小蔡府君,亂世何愁不平,大漢何愁不興!”吳碩激動地拍手大贊道。此時的他已然將蔡吉視作了復興大漢的肱骨之臣。在吳碩看來面前這個少女雖文弱,卻擁有著許多須眉男兒所沒有的忠義之心。而值此非常之際。忠義之心遠比其他任何東西都重要。因為倘若掌握權(quán)勢的是袁紹那般懷揣不臣之心的鼠輩,那對漢室來說絕對是禍非福。
然而正當吳碩在心中感嘆疾風知勁草,堂堂四世三公的名門之后。在亂世的考驗之下,竟不如一少女識大體、顧大局之時。卻見鄴城之內(nèi)又跑來了一撥人馬。這批人馬的數(shù)量與蔡吉帶來的兵馬不相上下,只不過這一次帶頭的乃是一個少年。
“曹昂見過吳議郎。”匆匆趕來的曹昂一下馬便二話不說地向吳碩施禮道。而從他那披風斗笠的打扮來看,似乎也是要出遠門的樣子。
吳碩一聽來者是曹操的兒子,自然是不敢有所怠慢,連忙還禮道,“昂公子多禮了。”
“聽聞議郎要去新豐。昂恰巧也要回兗州,故想與議郎結(jié)伴同行。”曹昂說罷抬起了頭,卻不想正巧與吳碩身后的蔡吉對了個正著。眼見東萊的少女府君也在場曹昂不由楞了一下,跟著便向蔡吉恭敬地行禮道,“見過蔡府君。”
事實上不僅是曹昂覺得意外,蔡吉同樣也在驚訝于曹昂的突然出現(xiàn)。難道未來曹操迎天子入許昌,就是眼前這位昂公子牽的線?不過驚訝歸驚訝,蔡吉可比曹昂沉得住氣得多。只見她不動聲色地向曹昂還禮道,“未曾想昂公子也要出城。”
“家父所交之事已辦完,昂自當回鄄城復命。蔡府君可是來為吳議郎送行?”曹昂爽快地抱拳道。
而另一邊,原本以為要黯然回京的吳碩眼見轉(zhuǎn)眼間突然冒出了兩撥人要護送他去新豐。而且這兩撥人的首領(lǐng)乃是兩個未滿二十歲的少男少女,吳碩不禁由衷地在心中感嘆,有這等年少的忠義之士在大漢的中興指日可待。想到這里吳碩捻著長須,替蔡吉向曹昂答道,“小蔡府君不僅親自來為老夫送行,還派了五百騎士護送老夫。”
耳聽蔡吉派五百騎兵護送吳碩去新豐,曹昂的臉立即就漲得通紅。須知,曹昂在得知天子蒙塵之后,本就有與吳碩一同前往新豐救駕的打算。因此在得知袁紹已拒絕出兵救駕之后,曹昂立馬就帶著兵馬趕了過來。只是礙于那位“袁世伯”的面子,曹昂才沒有言明自己的來意。哪知此刻身為袁紹部下的蔡吉,竟敢公開調(diào)撥兵馬幫助吳碩。想到自己的膽量連個女子都不如,曹昂只覺得又羞又愧。但與此同時這種羞愧感亦激發(fā)起了他的少年脾性。卻見曹昂猛一抬頭沖著吳碩大聲抱拳道,“吳議郎了,昂與眾將士也會一路護送議郎直抵新豐!”
吳碩見曹昂也干脆地扯破了窗戶紙,不由笑得更為歡暢起來,“好,好,好!老夫有汝等大漢俊杰護送,還有何可懼!”
這會兒的蔡吉眼見曹昂一會兒臉紅,一會兒激昂。心想這昂公子是演技好呢?還是真被吳碩給激將了?不過不管是曹昂抱著何種目的來護送吳碩。至少在這一刻他們是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的。所以眼看著曹昂與李達雙雙上馬準備出發(fā),蔡吉當即上前,深深地向二人躬身作揖道,“此番路途遙遠,局勢兇險,還請兩位多加小心。”
面對蔡吉的告誡,李達自然是抱拳答應(yīng),“喏!達必不負主公所托!”
而曹昂則在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蔡吉之后,仰首沉吟道,“去時女兒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
蔡吉沒想到曹昂會在這檔口念自己昨日做的那首詩,不由抬頭愣愣地看了看曹昂。而此時的曹昂卻突然回過頭向著蔡吉露出爽朗的笑容道,“府君之勉勵,昂銘記于心。”
言罷曹昂也不等蔡吉回應(yīng),直接一揮馬鞭帶著一趕隨從護送吳碩的馬車啟程了。剎那間揚起的塵埃令蔡吉下意識地抬手遮了遮臉。待到她放下袖子之時,馬隊已然跑出了一段距離。眼瞅著一干騎士漸漸遠去的身影,蔡吉不由擦了擦臉上的塵土小聲嘟囔道,“沒事笑那么燦爛做什么。”
然而正當蔡吉打算打道回府之時,翻身上馬的她突然注意到在身后城門的陰影之處似乎還停了一輛馬車。這也是來給吳碩送行的嗎?怎么剛才不出面?還是說那是袁紹派來監(jiān)視的馬車?那自己先前的那番表現(xiàn)不都被對方看在了眼里?雖然蔡吉并不介意此事被袁紹知曉,但真要在這種情形下進行解釋還是比較麻煩的。
且在蔡吉低頭思慮之際,對面的馬車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不過那輛馬車并沒有就此調(diào)頭離開,而是朝著蔡吉所在的方向緩緩地駛出了陰影。跟著車上的竹簾也隨之被卷了起來,卻見車內(nèi)坐著的赫然就是袁紹的首席謀士沮授。
蔡吉雖然沒同沮授正式談過話,但之前袁紹也曾向介紹過他的一些主要謀士。因此這會兒的蔡吉想要裝作不認識就此溜走也不是樁事。不過一想到沮授在歷史上曾向袁紹提出“挾天子以令諸侯”之策,蔡吉便一邊在心中著整理著說辭,一面一扯韁繩欣然上前沖著車內(nèi)的沮授拱手道,“見過沮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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