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剛剛被小保的話嚇到,我滿心的忐忑的隨著領(lǐng)路的太監(jiān)去廳堂。二皇子傳我?心里有不祥的預(yù)感。
大廳里的人都屏息靜氣,我低著頭快速的走了過去,跪在地上:“奴婢拜見二皇子。”
我的視野里只有自己面前的青石板,整齊干凈,接縫兒里面都沒有灰塵。“你抬起頭來。”二皇子開口,語氣輕佻。我有些膽怯,簡直不敢抬頭。“耳朵聾了?快點!”他一呵斥,我趕緊把頭仰起來,眼睛卻不敢看他,只能看著旁邊的柱子。
他站起來,沿著我轉(zhuǎn)了兩圈:“嘖嘖,十一這里難得見著宮女,前些時候聽說進(jìn)了個宮女,我還以為是怎樣是玉人呢。這般貨色,可真是辱沒了我耀陽宮。”他一邊說,一邊轉(zhuǎn)回上堂坐著。十一皇子陪著笑臉:“皇兄說得是,愚弟不比皇兄天之驕子,只是缺個打掃擦地的人,就隨便招了個過來,只不過是看她老實罷了。”
“哈哈,十一弟說得是什么話,要說伶俐的丫頭,我那邊倒是多,隔日我就送兩個過來罷。”二皇子說:“我剛剛看這個奴才還是個瘸子,看著都礙眼啊。”十一皇子沉吟了一下:“那十一弟謝謝皇兄了。”轉(zhuǎn)頭又對我說:“珍珠,你先下去罷。”
“是。”我應(yīng)了一聲,手腳并用,爬了起來。“等等。”二皇子突然出聲阻止:“十一,我那邊正好缺一個粗使丫頭,你看?… …”“皇兄要是缺使喚的,愚弟這就叫人去內(nèi)務(wù)府領(lǐng)個手腳勤快的過來。”“不用那么麻煩了,反正是燒火打掃的活兒,就將就她了吧。”我心里一跳,我對這個二皇子一點好感都沒有,當(dāng)然不愿意跟著他走!何況,何況,我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順公公,他站在十一皇子身后,眼睛看著二皇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 …”十一皇子沉默了一下。“難道這樣一個丫頭,十一弟還舍不得?”二皇子瞬間變臉了,氣勢凌人的樣子。“奴才叩見二皇子。”順公公這個時候突然站了出來,跪著說:“二皇子息怒,并不是十一皇子舍不得一個粗使丫頭。這個丫頭原本是奴才的同鄉(xiāng),進(jìn)宮之后也和奴才一起當(dāng)過差,說起來,也互相有些關(guān)照之情。奴才跟著十一皇子之后,十一皇子體恤奴才與她之間的情誼,這才將她招入耀陽宮當(dāng)差,也算對奴才的賞賜。”
“哦?”二皇子怪笑道:“十一弟對奴才可真是體貼啊。”又走到我身邊,看了我?guī)籽郏蝗粏枺骸叭匙印D阏f,你和這個跪著的太監(jiān)是什么關(guān)系?”我不敢說話。他又吼了一聲:“快說。”“珍珠…珍珠,喜歡順公公。”我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著,可這一句卻是大實話。自己說完,臉就紅了一片。
“哈哈哈。瘸子和太監(jiān),還是挺配的。”二皇子大笑道:“十一弟,我倒忘了,這宮里也不是沒有做‘對食’夫妻的例子。你也很熟悉罷。哈哈。也難怪你對身邊的公公這么好,你小時候那可是管著那公公喊‘養(yǎng)父’吧……”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二皇子大笑的臉,我生出一股很濃烈的厭惡感來,瞬間就超過了十一皇子,和他比起來,十一皇子甚至都順眼了。十一皇子的臉色變得很暗沉,像是天邊滾滾的烏云,他像是從牙齒縫中擠出的幾個字:“皇兄說笑了… …”
二皇子并沒有答話,而是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帶著隨從揚長而去。他的背影囂張,好像天生就應(yīng)該踐踏別人一般。
雖然二皇子走了,還是沒有人敢動,跪著的跪著,站著的站著,連我也知趣的不發(fā)一言。十一皇子退后兩步,坐在椅子上,手捏著案幾的邊角,十分用力,手背的青筋都凸了出來。
“你們都下去吧。”順公公站了起來,揮了揮手,讓其他人下去。我也跟著人群往后堂走去。只留下他們主仆二人。
二皇子剛剛說的話,我半懂不懂,只是明白十一皇子在這宮里也并不自由。要說橫行霸道,二皇子明顯更甚。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我需要關(guān)心的事情,我還在為剛剛脫口的表白而窘迫。順公公說與我有幾分情誼明顯是遮掩事實的說辭,而我的話語卻是真的。而他,被我這樣的人喜歡,應(yīng)該會覺得負(fù)擔(dān)吧,甚至難堪吧......
“珍珠,你還活著啊?”小保看見我,繞著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你竟然活著回來了,太不可思議了。”我白他一眼,坐著發(fā)呆。
過了很久,才見到十一皇子和順公公回書房,兩人還是同往常一般,研習(xí)書籍典故。好像剛剛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十一皇子照樣面目可憎的叫我小瘸子。哎,看在他剛剛被二皇子欺負(fù)的份上,我決定原諒他。
就這樣過了半月,順公公還是沒同我講過話,我寂寞得要死,又沒有人同我一起說那些閑話,甚至是顧嬤嬤,雖然我說閑話的時候她老打瞌睡,可好歹有個傾訴對象。還有常貴人,我要是說我有喜歡的人了的話,她肯定又會念那些酸溜溜的詩詞,我也想學(xué)上兩招。
打定主意,當(dāng)差結(jié)束后,我就收拾了些平常攢下來的水果糖餅,往廣白宮而去。離廣白宮越近,人煙越稀少,雖然荒涼,但是此刻的我看來,別有一番風(fēng)情,心底甚至有一種回娘家的喜悅。我嘴里哼著亂七八糟的小調(diào)子,覺得荒草都可愛。
可是眼看著要到廣白宮了,我卻傻了。十一皇子和順公公從我的對面走來,看樣子是剛從里面出來。我為自己偷偷跑來還一路唱唱跳跳感到尷尬,只能趕緊跪下結(jié)結(jié)巴巴說:“珍珠拜見十一皇子。”
“小瘸子很高興嘛。”十一皇子繞著我走了一圈:“誰準(zhǔn)你出耀陽宮了?”“我我...我...我當(dāng)差完了才...來的...沒偷懶。”“哦?”他突然走近我。我嚇得后仰著身體,抱著我的小包袱,快要委屈得哭了,真倒霉,真倒霉,碰見誰不好,偏偏碰到我,我就偷溜了這么一次......
“還帶著東西啊!”他一把搶過我的小包袱。“私自夾帶宮中物品,膽子很大嘛。”他一邊兇兇的說,一邊翻我的包袱:“粗茶餅、桂花糕、宣紙、砂糖...喲,菁竹小筑都被你給掏空了吧。”
“沒...沒有。”我覺得羞恥,好像被捉臟的賊一樣。眼淚鼻涕瞬間就掉了下來:“我...我沒有..偷東西。這都是我平常省下來的,宣紙是你上次說不好用,叫小保扔了的。桂花糕和茶餅都是其他人不吃的,砂糖是廚房大娘給我的...”
“我...我不是...賊。”被人冤枉的滋味并不好受,我連日來既沒人說貼心的話,又被順公公冷落,今日在他面前還要被當(dāng)做賊,我再也抑制不住哭出聲來,顧不得形象,只是覺得大聲哭出來心里會好受些。
“好了,珍珠。沒人說你是賊...起來吧。”順公公大抵是看不出過去了,走了過來。這些日子,他第一次跟我說話,態(tài)度溫柔,帶些無奈,我本來是想要止住哭泣的,可是一時間無法控制,就打起嗝來。
我打著嗝,眼前一片模糊,站也站不起來。只是知道有人攙起我,我知道是順公公,心里好受了些,他安慰道:“珍珠別哭了,臉都花了,快擦擦。”我撩起袖子。“別用衣袖。”我只得摸出懷中的帕子,自己不擦,遞到了他的手上。
“珍珠...你...”他嘆口氣似的,又苦笑不得,卻是真的接過去替我擦了眼淚。我的目光明亮起來的時候就能看見他與平常不同的表情,還有眼神溫柔的臉。“走了,別磨蹭了!”十一皇子催促道。順公公就將帕子塞到我的手中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臉上火辣辣的,覺得又丟人,又新鮮,胸口還有抑制不住的強(qiáng)烈激動。我的小包袱還躺在路邊,倒是很整齊,仿佛從來沒有被人翻動過一樣。我撿起來,拍了拍灰,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廣白宮一趟,反正都被罵了......
“嬤嬤!嬤嬤!我好想你!”我抱住顧嬤嬤。她正在侍弄我的小菜地,有些不耐煩的讓了讓:“懶丫頭,才去當(dāng)差幾天啊,就偷溜回來!”我知道她嘴里不會說什么好聽的,可是聽著就是親切,只能和她頂嘴:“你身上臭烘烘的,是不是又沒有燒水洗澡啊?!”顧嬤嬤果然鬧了個大紅臉,作勢要打我:“死丫頭,撕了你的嘴!”
我和她笑鬧著,吳貴人和常貴人也走了出來,大家都是老樣子,看到我也沒有特別高興,只有我興奮得不得了,其實也沒去多久,就是怪想大家的。
我把自己帶回來的東西分了大家吃,本來以為兩位貴人會嫌棄的,可她們什么也沒說,只是夸我有良心。吳貴人說我是走了狗屎運,竟然去了耀陽宮。常貴人也問,說是誰提拔你的呀?一下子就飛了枝頭。她一說,我才想起去看一下慧貴人和鶻玉姑姑。
又和顧嬤嬤她們講了一會兒話,我就跟顧嬤嬤說了一聲,然后去慧貴人的院子看了一下。
院門和往常一樣大敞著,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瞧見鶻玉姑姑走了出來。她還是老樣子,一身素雅的白衣,頭發(fā)一絲不茍,臉色淡然,看著我也沒有特別的表示,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姑姑。”我喊她,有些不好意思。“是珍珠嗎?”慧貴人的聲音傳來:“快進(jìn)來啊。”
慧貴人請我喝了花茶,還有蜜餅,我沒有什么東西好送她,而且她需要的東西,總是會有人給她送來的吧。慧貴人態(tài)度親切,問了我十一皇子的一些事情,非常慈愛,她讓我多多照顧十一皇子,就像是在廣白宮你照顧顧嬤嬤她們那樣,當(dāng)做自己家人似的。“奴婢不敢的。”我連連擺頭:“他是皇子啊!”“傻珍珠”慧貴人笑了笑:“十一是個可憐孩子,還不如平常人家的兒子呢。”我不解,慧貴人也沒多少,只是叫我多照顧他飲食起居。
說了會兒話,我就告辭了,天色本來就不早,再加上我在慧貴人這里多少有些拘束,并不十分輕松。哎,我對于這種什么都有的人,始終是有距離感的吧。
回到耀陽宮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設(shè)想中的責(zé)怪并沒有到來,十一皇子并沒有專門派人責(zé)罰我私自出門,想來,順公公替我說了些好話吧。我長出一口氣,又是惆悵,又是輕松,倒在床上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