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探病【上】
慧貴妃薨了,對某些人來說是壞事,對某些人來說,卻是天大的好消息。
辛者庫倉庫內(nèi),袁春望一邊給魏瓔珞喂著藥,一邊說:“皇上命令嚴(yán)審,可匠人們一概咬死不知,萬紫千紅是為太后壽誕籌備,再加上慧貴妃薨了,兩者皆見不得血腥,所以,最后只會不了了之,將他們放歸民間,他們安全了……你也安全了。”
“慧貴妃居然死了?”魏瓔珞沒料到那飛揚跋扈的女人,竟因為一次受傷就去了,真是世事無常,她不由得皺起眉頭,憂心忡忡道,“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樣了……”
袁春望一勺藥堵住她的嘴:“有空擔(dān)心別人,不如擔(dān)心自己,安心養(yǎng)病吧!”
魏瓔珞嗆了一下,沒好氣道:“我死不了!”
“你當(dāng)然死不了。”袁春望又是一勺子藥,“我這個人最實際了,你吃的每一口粥,我都要回報,沒報答完我之前,你可不能死!”
魏瓔珞又好氣又好笑:“如今你已升了管事,還需要我回報嗎?”
袁春望冷笑一聲,攪動著調(diào)羹:“辛者庫大小管事八個,你以為我會止步于此嗎?”
魏瓔珞翻了個白眼:“哥,你可真是野心勃勃。”
袁春望:“那當(dāng)然——你剛剛叫我什么?”
魏瓔珞馬上轉(zhuǎn)移話題:“這是什么粥,泛著苦味兒!”
袁春望盯著她,固執(zhí)地要一個答案:“你剛才叫我什么?”
他翻來覆去的問這個問題,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魏瓔珞沒法子,只得嘆了口氣道:“你冒著生命危險替我隱瞞,這一聲哥哥,我叫得心甘情愿。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義妹,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
袁春望瞇起眼,嘖嘖兩聲:“人家義結(jié)金蘭要拜天地,你就這么打發(fā)我?”
魏瓔珞瞪他一眼:“拜天地的是夫妻,義結(jié)金蘭那叫焚香叩拜!”
袁春望笑道:“總之得先換帖,要你的生辰八字,擺上天地牌位!”
魏瓔珞:“我們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從簡,從簡。”
“簡什么?”袁春望曲指在她眉心敲了一下,“我這一生就收一個妹妹,不能簡了,待會兒你就寫庚帖!”
魏瓔珞捂著眉心:“哥,那不叫庚帖,那叫金蘭貼!”
袁春望若無其事地一笑,不疾不徐又給她一塞一勺藥:“我說庚帖就是庚帖,你吃完了就寫!”
也不知他為何對這事這么上心,當(dāng)天下午楞是找來筆墨紙硯,畫押一樣,逼著魏瓔珞給他寫了庚帖……不,金蘭帖。魏瓔珞沒奈何地寫了,寫的時候,順便問他皇后的近況,袁春望只說還行。
還行是什么意思?皇后的身子到底是好了還是不好?夜里魏瓔珞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后一咬牙,披衣爬起,小心翼翼出了永巷,朝長春宮方向走去。
到底是長春宮里出來的人,對里頭的一切都很熟。
譬如今夜負(fù)責(zé)守夜的人,是珍珠。
“你呀。”魏瓔珞自她身旁經(jīng)過,無奈嘆了口氣,“總是不到二更就睡著了!”
避過珍珠之后,魏瓔珞來到寢宮外窗戶旁,翻身一躍,人雖翻過了窗戶,卻難下來,一只腳在空中吊了半天,還是沒踩著地。
直至一雙有力的手從背后伸出,如同接住天上掉下的落花,穩(wěn)穩(wěn)的握住她的腰,將她從空中接到地上。
魏瓔珞驚訝回頭:“……啊,少爺。”
傅恒的笑容在月下熠熠生輝:“你曾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來看望舊主子是不忘本,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從門走進(jìn)來,為什么要爬窗這么鬼祟!”
魏瓔珞猶豫不決:“我……”
一根溫暖的手指貼在她的唇上,傅恒極善解人意地說:“好了,不管怎樣,既然已經(jīng)被我抓住,就不要再鬼鬼祟祟了,光明正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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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魏瓔珞有些賭氣的別過臉去:“我不來了。”
她實在不想再跟對方扯上關(guān)系,于是轉(zhuǎn)身就走,剛剛爬上窗戶,卻又被他抱了回來,不由得又羞又怒,咬牙道:“富察傅恒,你到底要干什么!”
傅恒忽然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以后逢明玉值守的日子,子時寢殿內(nèi)無人,你可以來看望皇后。”
魏瓔珞愣住。
傅恒:“記住,只有子時,好了,你爬出去吧!”
魏瓔珞氣結(jié),猴兒似的爬上窗,卻又后悔了,轉(zhuǎn)頭道:“哼,我好不容易來看望娘娘,總要看一眼才走啊!”
一只手伸在她身后,似乎早已料定她會這么說,早已料定她會回頭。
魏瓔珞遲疑地望著那只手。
“還要我等多久呢?”傅恒溫柔道,“你不愿意去面圣,我不逼你,你愿意留在辛者庫,我等你,等你能拋開恩怨,放下包袱,不管多久,哪怕用這一生,我也會等到底。”
他若不說這話,魏瓔珞說不準(zhǔn)還會握住他的手,如今聽了他這番告白,魏瓔珞頓覺渾身發(fā)熱,視線里那只手更是滾燙滾燙,只看著就讓她臉上發(fā)燒,若是握住了,豈不是要將她渾身點燃。
“……說,說什么呢,我走了。”她不自然的別過臉去,慌慌張張地翻窗逃走。
傅恒望著她的背影,搖頭失笑。
珠簾晃動,明玉從簾子后走出來:“富察侍衛(wèi)……”
傅恒回過身:“明玉姑娘,多謝你了!”
明玉咬咬牙:“你不用謝我,不過……貴妃一事,當(dāng)真是她……”
“明玉姑娘!”傅恒忽然開口打斷她,然后朝她搖了搖頭。
明玉:“好好好,我不問了!她能來看望皇后,還算有良心,以后我值守的時候,會悄悄放她進(jìn)來,你不必?fù)?dān)心。”
兩人又聊了幾句,明玉便回屋繼續(xù)照看皇后去了,而傅恒獨留床邊,望著魏瓔珞離去的那扇窗口,神色憂慮。
月亮自窗前落下,太陽自窗外升起,又是新的一天來臨。
正如慧貴妃薨了,有人歡喜有人憂,皇后久病不愈,同樣有人歡喜有人愁。
承乾宮內(nèi)院,跪著一地的人,傳旨太監(jiān)展開手冊文,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嫻妃那拉氏,性生溫婉,質(zhì)賦柔嘉,今封為貴妃,以昭恩眷,欽此。”
嫻妃深深伏下,唇畔帶笑:“謝皇上隆恩。”
傳旨太監(jiān)收起手中冊文,面帶討好:“嫻妃娘娘,恭喜啊!”
嫻貴妃輕輕點頭,珍兒立刻上前看賞,幾錠足銀入袖,傳旨太監(jiān)臉上的笑容更盛:“謝嫻貴妃賞賜,對了,皇上還特囑御醫(yī)署制了一味琥珀玉顏膏,聽聞是用琥珀末調(diào)和朱砂、白瀨的脊髓制成,每日抹上,傷口很快愈合,還有祛疤之效,想必很快就會送來,皇上可真是關(guān)心娘娘啊。”
果然沒過多久,另一隊傳旨太監(jiān)就進(jìn)了承乾宮,帶來了弘歷的賞賜——琥珀玉顏膏。
待送走太監(jiān)后,珍兒極興奮的與嫻貴妃說:“奴才聽人說,是太后親自為您請來的位份呢。”
“是嗎?”嫻貴妃似笑非笑。
“嗯,而且皇上二話不說就應(yīng)了!可見您在他們二位心中的地位,與別不同!如今貴妃不在了,皇后又長眠不醒,后宮大事,可就全依您做主了,您可得多多愛惜身體才是啊。”珍兒一邊說,一邊擰開琥珀玉顏膏的瓶蓋,“娘娘,上藥吧。”
豈料嫻貴妃忽然伸手奪過藥瓶,隨意倒入了一旁的盆栽。
珍兒驚呼:“娘娘!這琥珀玉顏膏十分珍貴,您能隨意處理呢?萬一真的留下疤痕,后悔都來不及!”
盆栽里的泥土似一張貪婪的嘴,一口一口將盆中藥液吸干。嫻貴妃低頭看著這一幕,幽幽笑道:“本宮就是要留下疤痕,最后深深印在皇上心里,讓他永遠(yuǎn)忘不了,本宮是為他受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