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后宮之爭
后宮女子眾多,皇帝的心卻只有一顆,如何奪得此心,真真如兩軍對陣,窮盡辦法。
“皇上。”李玉恭敬道,“皇上,純貴妃來了好幾回,說是查清了宮市銷贓一案,要請皇上圣裁。”
此事不但關(guān)系到后宮清譽,還牽扯到賑災(zāi)撫恤等事,多多少少也算得上一件事,弘歷放下筆道:“走吧,去鐘粹宮看看!”
李玉:“嗻。”
御輦自養(yǎng)心殿內(nèi)出,經(jīng)過甬道,忽聞一陣鈴聲來,弘歷抬起頭,看著空中高飛的那面風(fēng)箏。
一只五彩的鴛鴦風(fēng)箏,尾上掛著一只金鈴鐺,隨著風(fēng)聲叮叮當(dāng)當(dāng)。
也不知是放風(fēng)箏的人忽然松了手,還是風(fēng)箏突然斷了線,它在空中搖搖晃晃了一陣,忽然落了下來,墜在弘歷不遠(yuǎn)處。
弘歷:“取來朕瞧。”
李玉忙上前取了風(fēng)箏來。
弘歷伸手接過,只見風(fēng)箏背上寫了一首散曲。
“絲綸長線寄天涯,縱放由咱手內(nèi)把。紙糊披就沒牽掛,被狂風(fēng)一任刮。線斷在海角天涯,收又收不下,見又不見他,知他流落在誰家?”
末尾,還畫了一朵模樣拙劣的蘭花。
弘歷的嘴角忍不住向上一翹,她的字是皇后手把手教的,她的畫是他手把手教的,哪能認(rèn)不出來?
“走吧。”弘歷將風(fēng)箏收起,“去延禧宮。”
李玉一愣:“那純貴妃那……”
弘歷:“告訴純貴妃,朕明日再去看她。”
這一仗,魏瓔珞旗開得勝,純貴妃辛辛苦苦弄了一個江南市,為此不知耗費多少銀錢,卻被她一面小小風(fēng)箏給擊敗,恨的牙癢,卻又無可奈何。
第二天夜晚,她早早就穿戴齊整,將一面棋盤放在寢殿的桌子上,然后在銀角香爐里點了一根蘭花香,煙氣裊裊,滿室沁芳。
玉壺一會兒出去,一會兒進(jìn)來,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昨天皇上要來,卻改道去了延禧宮,今兒不會又不來了吧?”
純貴妃瞪她一眼,怪她說話不吉利:“皇上說了今天要來,那就一定會來。”
見自己似乎一不留神惹惱了她,玉壺忙賠笑:“是,娘娘精心準(zhǔn)備了玲瓏棋局,又千方百計尋來了皇上最愛的書帖,一定能留住皇上!”
若說魏瓔珞以她的“俗”動人,那么純貴妃就是以她的“雅”動人。
琴棋書畫,管弦絲竹,梅蘭竹菊,大雅之堂。
純貴妃微微蹙眉,她不認(rèn)為自己的“雅”會輸給魏瓔珞的“俗”,卻又無可奈何的發(fā)現(xiàn),弘歷留在鐘粹宮的日子越來越少,去往延禧宮的日子越來越多,就好像世間一切俗人,偶爾管弦絲竹,但大多數(shù)的時候,還是要柴米油鹽。
“皇上駕到!”
純貴妃回過神來,快步迎了出去:“臣妾恭請皇上圣安。”
弘歷抬手虛扶:“免禮。”
宮人送了茶上來,純貴妃接過,親手送到弘歷身前:“皇上,您上回落的棋子,臣妾已想出破解之道了。”
弘歷卻不是來與她討論棋道的,他笑道:“你說宮市一案已查清,朕想聽聽到底怎么回事。”
聽了他的來意,純貴妃心中暗喜。
后宮爭寵有兩種法門,一個是明面上的,一個是暗地里的,明面上的好說,便是各憑本事,或俗或雅,來爭奪皇上的寵愛,暗地里……自然是中傷詆毀,以一切手段來摧毀對方。
只要對方不存在了,自然就沒人來與自己爭寵了。
“皇上。”純貴妃當(dāng)即道,“宮市是臣妾精心安排,專討太后開心之用,最后卻成了銷贓之地,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弘歷哦了一聲:“誰會陷害你?”
純貴妃盈盈含淚,委屈地:“臣妾身居貴妃之位,又有了六阿哥……很容易成為新晉妃嬪上位的阻礙!”
手指輕輕敲了敲椅子扶手,弘歷似笑非笑道:“新晉妃嬪?”
咚咚咚。
若有若無,一陣陣鼓點聲從宮外傳來,弘歷眼睛一瞥,望向鼓聲方向。
另一邊,純貴妃已經(jīng)走上前來,輕輕攥住弘歷的衣角,哀聲道:“皇上,臣妾被冤枉,實在是委屈極了,只好求您來做主……”
“嗯,嗯。”弘歷心不在焉的應(yīng)著,像是在回應(yīng)她的話,又像是在回應(yīng)外頭的鼓點聲。
鼓聲不比琴音,這么個俗物,總是在人滿為患的地方出現(xiàn),譬如戲臺,譬如舞獅,譬如燈市花節(jié),弘歷忽然長身一立,朝窗口走去,推窗一望,只見夜空之中緩緩飛起一只孔明燈,明燈若火,又似天空中最明亮的一顆星辰。
純貴妃還在他身后絮絮叨叨:“還有,皇上……”
弘歷忽一擺手:“朕還有事,下回再說吧!”
說完,也不回頭看她一眼,大步流星的走出宮門。
那
燈那鼓,指引他前進(jìn)的道路。
一只又一只孔明燈升起,掛在空中,匯成一條璀璨銀河。
漸漸的,弘歷聽見一些宮女太監(jiān)們的私聊聲。
“你聽,是鼓聲!”
“好像是從孔明燈上飄過來的。”
“這是怎么做到的?”
“你好奇,去問問令嬪娘娘呀!這會發(fā)出古怪樂聲的孔明燈,不就是她親手做的嗎?”
御花園里,不知何時已經(jīng)聚了一大群宮女太監(jiān),其中一個剛要開口,忽然看見一個明黃色的身影過來,嚇了一跳,飛快跪在地上道:“奴才恭請皇上圣安!”
其他宮人轉(zhuǎn)頭一看,也紛紛跪了下來:“奴才恭請皇上圣安!”
若說世間之人多如繁星,那么弘歷就是唯一的月亮。
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夜空的中心。
所有的星星都在他的光芒下低頭……只有一顆星星例外。
魏瓔珞充耳不聞,又點燃了一盞孔明燈,雙手捧著,正要放飛,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奪去了她手里的孔明燈。
歪了歪頭,魏瓔珞奇怪地看著他:“皇上不是去了鐘粹宮嗎,怎么又來了?”
燈火搖曳,柔軟的橘黃色光芒倒映在弘歷臉上,他微微一笑:“不是你故意引朕來的嗎?”
瓔珞嫣然一笑:“皇上真會說笑,臣妾不過窮極無聊,做了幾只孔明燈取樂罷了。”
弘歷撥弄了幾下手里的孔明燈,果不其然,里頭發(fā)出奇異聲響,初聽時是鼓聲,但隱隱又有箏聲混在里頭。
弘歷問:“你是如何讓它們發(fā)出樂聲的?”
瓔珞眨眨眼:“您猜猜?”
說完,她從弘歷手里奪回最后那只孔明燈,雙手一放,孔明燈如同一只巨大螢火蟲,自她手中輕輕浮起,游向夜空。
“……紙鼓。”弘歷負(fù)手而立,望著空中那只孔明燈,道,“你在孔明燈上裝了紙鼓,所以,孔明燈才會發(fā)出咚咚之聲。”
魏瓔珞一楞,她曉得以弘歷的聰明才智,遲早會猜到答案,卻沒想到他猜的這樣快。
“不錯,是紙鼓。”她道,“不光是紙鼓,還有葦簧,當(dāng)它飛上天空,還能聽到箏鳴之聲。好了,嬪妾放完燈啦!皇上現(xiàn)在解了惑,可以回去繼續(xù)下棋了!”
說罷,轉(zhuǎn)身要走。
然后腳步一頓,魏瓔珞微微側(cè)首,低頭看去。
——弘歷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纏,親密無間。
“朕不下棋了。”弘歷握緊她的手,目光卻還在天空上,“你陪朕賞月吧。”
附近的宮人知情識趣,無聲的退了下去。
魏瓔珞在弘歷身邊站了半晌,忽然轉(zhuǎn)頭問:“你是在賞月,還是在賞我?”
明月掛在天上,旁邊還浮動著無數(shù)孔明燈,燈火浮動,鼓聲點點,此情此景,美不勝收,可弘歷卻不看一眼……
他一直在看著魏瓔珞。
“你們在干什么?”
承乾宮里,卻是另外一副風(fēng)景。
宮女太監(jiān)們簇?fù)碓谠鹤永铮瑺幙刺炜罩械目酌鳠簟?br/>
眼見此幕,珍兒氣不打一處來,過來將眾人罵散,然后回到寢殿內(nèi),朝繼后抱怨道:“滿宮妃嬪,屬令嬪最刁鉆,往日皇上雖偏著純貴妃,別人也能雨露均 沾,自打她入了宮,各種花樣爭寵,不管皇上要去誰的宮里,她都敢半途截走! 偏她餿主意最多,昨天放寄情的紙鳶,今天會唱歌的孔明燈,明天又不知是什么 花招!”
繼后不以為意地笑笑:“這個女人非常有意思。”
弘歷在一個地方留得久了,去往其他宮的時間自然就少了,鐘粹宮日漸冷清,承乾宮也半斤八兩,珍兒恨道:“什么有意思,就是生了根七拐八繞的毒腸子!”
繼后卻搖搖頭,她徑自走到窗戶旁,欣賞著夜空中那道明亮風(fēng)景,淡淡道:“珍兒,將軍要打勝仗,官員要務(wù)民生,妃嬪自是爭圣寵,若是不爭寵,為什么要入宮呢?”
珍兒愕然:“娘娘,奴才沒有聽錯吧,您怎么反過來為她說話?”
“事實如此。”繼后望著孔明燈,眼中竟是欣賞之色,“自她入宮,不論干什么,都能別出心裁,力爭上游。在繡坊,一件鳳袍脫穎而出,在長春宮,哄得皇后最疼她。哪怕去永巷刷恭桶,也能刷得與眾不同。何時何地何境遇,都不能阻礙她節(jié)節(jié)升高,靠的就是身上那股勁兒!”
忽嘆了口氣:“可惜了……”
珍兒好奇地問:“可惜什么?”
“可惜她不是個男人。”繼后笑道,心里又補了一句,可惜我不是個男人。
可惜她們兩個不是男人,只是后宮的妃子,斗來斗去,也如蟋蟀一樣,離不開這方寸之地。
倘若她們兩個是男人,那么爭斗的戰(zhàn)場,就該是后宮之外,朝堂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