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逐入世
“一個男生若是這樣吻了女生的話,答應(yīng)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真…真的嗎…?”
“是啊。所以,明天浚哥哥一定會陪你的。”
“嗯……勾勾手指,說謊的人是壞蛋喔。”
“浚哥哥不會變成壞蛋的,相信我。”
幸福祥和的畫面一閃而過,換成另一幅被傭兵團(tuán)恣意蹂躪的殘酷景象。
石大叔、老簡等樵夫遭到慘殺,本來安居樂業(yè)的茅廬被焚燒,連作業(yè)用的牲口也不能幸免。
“恩公,快逃……’
被虐打得頭破血流的王大媽,用盡臨終前的最后一口氣向阿浚發(fā)出了這么一句遺言。
殺死了男人,傭兵們就以暴力拖走村女,強(qiáng)行扯爛她們的衣服,集體做出令人發(fā)指的獸行。
“浚…哥哥……’
被絕望、恐懼和痛苦籠罩的小云,在斷氣之前露出了安慰的一笑。
“為甚么…為甚么……’
痛苦、痛苦,還有痛苦。
“我做錯了甚么,他們又做錯了甚么……’
憤怒、悲傷,還有滿腔的不解。
“我要的,不過只是平平安安的跟所愛的人度過余生而已……為甚么就非要落得這種下場不可?!”
“我管你是老天、命運(yùn)還是上帝,給我回答這個問題……!!”
極不情愿的睜開眼睛,阿浚痛苦掙扎著的從草地上爬起來。心神處于恍惚之中,昨日的殘酷景象仍歷歷在目,阿浚只覺頭部陣陣刺痛,彷佛腦內(nèi)有幾根針扎著似的。
“嘖……’單手按額,阿浚捺住疼痛的想要整理思緒:“我…發(fā)生甚么事了……’
方才眼前仍是略有模糊,然而在醒來過后片刻,阿浚視線恢復(fù)清晰,首先看清的卻是比斯特那釘滿兵器的尸首。
全無心理準(zhǔn)備的阿浚胸口一悶,當(dāng)場嘔吐大作。
“那…是我做的……?”
努力想要尋索昏迷前的記憶,阿浚腦內(nèi)卻只是空白一片。
“發(fā)生甚么事……暈過去之前我做過了甚么……’下意識的想要瞟向比斯特那不忍卒睹的尸體,阿浚轉(zhuǎn)又拉開自己的視線,生怕刺激自己嘔吐得更厲害。
本想往其他地方看去,但阿浚嗅得一陣濃烈血腥味后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猜也猜得出來,周邊的情況跟比斯特相比可好不到哪里去,殘肢斷體滿地都是,肝腦涂地、暴骨中野便是用來形容這種慘烈情景。
簡直是人間煉獄。
深吸一口氣,進(jìn)入肺腑的不是甚么新鮮空氣,而是惡臭的腐尸、血腥味。合上雙眼作好心理準(zhǔn)備,阿浚這才緩緩睜眼。
然而即使是有所防備,阿浚還是承受不了這修羅場一般殘酷的沖擊。
“石大叔死了,簡叔死了,大媽死了………小云也………小云也死了………’
牙關(guān)不住發(fā)顫,兩眼游移不定,雄軀不能自已的抖震著。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長長的悲嘯,阿浚所受的精神打擊是旁人所難以想象的。
短短一天,熟知的世外桃源化成煉獄,試問誰能抵受得了?
“哇呀呀呀,!!!”兩手抱頭雙膝跪地,阿浚瑟縮蜷伏身子,狂亂的嘶叫著:“嗚啊啊啊啊啊,!!!!!”
失控發(fā)瘋了好一陣子,阿浚這才稍為冷靜一點(diǎn)。
“嗄呀…嗄呀……’
阿浚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勉力重新站起身子,使勁的摑了自己一巴掌,以痛楚來喚回自己的理智。
“現(xiàn)在…要怎么辦……’
艱難的維持著理性,阿浚斷斷續(xù)續(xù)的思考著。
“對了……小云………’
雖然昏迷前從比斯特等人口中所說,小云大概已經(jīng)兇多吉少,但阿浚始終不親自確認(rèn)不心息。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撕裂似的痛楚,阿浚走至小云身邊,細(xì)細(xì)檢查她的遺體。
阿浚伸出兩指檢查一下鼻息,小云果真已然斷氣。眼前一陣濕潤,阿浚咬咬牙便擦干眼睛,繼續(xù)檢查的工作:“大部份是瘀傷……外部沒有明顯的致命傷……果然是催情藥的藥效過強(qiáng)嗎……’
雖是不忍任由小云的遺體繼續(xù)被大堆穢物所鋪滿,但在仍未確定其他人的情況前,阿浚實(shí)在不能耽誤太多時間。
“對不起,小云,浚哥哥待會再回來……’
在小云額上輕吻一下,阿浚這就起身前往尋找美絲等村女了。
“那些畜牲傭兵雖然對美絲她們干了那種禽獸事,但他們應(yīng)該不會殺死她們的……’
根據(jù)昏迷前的記憶,阿浚走回先前的地點(diǎn),卻只見另一堆村女的尸體。阿浚皺著眉頭緊抿著嘴,上前逐一檢查。
“美絲……’
本來有如陽光般燦爛的美絲,現(xiàn)在只是一具了無生氣的尸體,看她臉色發(fā)白、兩眼發(fā)直的遺容,猜想是施暴的傭兵過于興奮而將她捏至窒息死亡。
阿浚緊閉雙眼不忍再行細(xì)看,便走去檢查另一具尸體。一頭散亂淡黃鬈發(fā)的芙蓉,嘴邊都是已經(jīng)風(fēng)干的暗紅色血跡,出血量多到一個不尋常的地步,看來是無法接受被多個丑陋大漢污辱而咬舌自盡了。
“一個天真得一直做夢要被白馬王子迎娶的清純女孩子,竟然……竟然落得這種下場……’
不知是悲痛還是憤怒,阿浚雄軀不住的顫抖著。
極力忍著又將決堤的情感,阿浚起身再檢查其他的村女尸體。
無名村這樣民風(fēng)簡樸的村子,村民思想自然保守,婦女們的貞節(jié)意識也相當(dāng)強(qiáng)烈,大多數(shù)在傭兵下手之先已經(jīng)自行了斷,只有小部份沒能及時狠下決心的婦女才遭到毒手。
“至少…你們保住了自己的貞節(jié)……’看著這些村婦的尸體,阿浚禁不住如此的悲嘆一句。
出乎阿浚的意料,在村女的尸體堆中當(dāng)中竟然有一絲動靜。
“有誰生還了嗎?”阿浚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馬上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飛奔過去。
同樣遭到蹂躪的她衣衫不整,滿身污穢血水,若不是身軀微微顫抖著,就完全跟身旁的尸體無異。
“你沒事嗎?”阿浚快步趨近過去,急聲問道。
“哇呀!”那村女尖叫一聲,反射性的驚恐逃開,跑到樹林邊緣無處再跑,這才被迫停下。
“你……沒事嗎?”見對方受驚,阿浚便放緩動作,輕聲慰問。
水藍(lán)色的散亂長發(fā),襤褸不齊的麻衣,惶恐至極而不住栗動的嬌小身軀,生還下來的竟然是個性柔弱的麗水。
“麗水,不用怕…已經(jīng)沒事了……’阿浚盡量將聲線放柔,試圖以此安撫麗水:“是我…是浚哥哥呀……’
雙手不知所措的護(hù)著身體,麗水充滿戒心的看著阿浚,似乎已經(jīng)記不起眼前人是誰。
“你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嗎?”語音微帶顫抖,阿浚問出了一個不欲知道答案的問題。
既驚又恐的警戒著阿浚每一個舉動,麗水碎步移動一陣,轉(zhuǎn)又拔足逃跑。
“麗水…!”阿浚緊隨其后,想要喚回麗水的記憶。
“不、不要過來呀,!!!”大迥于以往的文靜溫和,麗水現(xiàn)在是歇斯底里的尖叫著。
不慎被小石一絆,麗水便失足跌趴在地,給予了阿浚追上來的時間。
“咕…嗚…!”轉(zhuǎn)身面對阿浚,麗水彷佛是看到最可怕的噩耗的驚叫著:“不要過來啊,!!”
忽然麗水倒抽一口氣,兩眼翻白就昏迷過去了。
“麗水!”阿浚急忙上前檢查,發(fā)覺麗水竟是斷了氣息。瞧她死相是一臉的驚恐,應(yīng)是受驚過度而猝死。
“咕呀呀呀,!!!”阿浚凄厲的慘叫:“我們究竟是做錯了甚么才會發(fā)生這種事啊啊啊,!!!!!”
一度出現(xiàn)的希望,再度在阿浚的眼前消逝無蹤,這是何其的殘酷。
阿浚既不忿又悲痛的為麗水蓋上兩眼,竭力制住的情感堤壩快將崩潰。切實(shí)的咬緊牙關(guān),阿浚給了自己狠狠一巴掌,以肉體痛楚喚回所剩無己的理智。
一邊以理智與情感爭戰(zhàn),阿浚一邊走遍整條無名村搜索生還者,然而所到之處卻盡是尸體,村民們竟無一生還。
“只剩下……我一個嗎?”
阿浚極不情愿的道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shí)。
“又只剩下我一個嗎…?”
無力感打從骨子里泛起,阿浚軟弱無力的跪倒在地,悲苦交加的兩手掩面,內(nèi)心不停的埋怨質(zhì)問著。
“我做錯了甚么?村民們又有犯了甚么致死的過錯嗎?!干么要這條天堂一樣的村子滅掉?”
阿浚看著自己兩臂上、身軀上的班駁血跡,當(dāng)中既有來自傭兵的,也有來自村民的。罪惡與無辜之血同時沾滿自己的身子,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為甚么我不跟村民們一起去死好了?為甚么非要活著不可,!!?”
激憤從心發(fā)出,阿浚嘶聲咆哮道。
“你還不能死。”
命運(yùn)之輪的這一句話,將阿浚的怒火挑得更旺。
“你算甚么?!你這個毛頭小孩算甚么?!!你哪有資格管我的命?!我要死要活都是我的事,與你無干!!”
阿浚朝著上天怒目瞪去,彷佛命運(yùn)之輪就在那里正在嘲笑他的無能。
“哼,放心,我還沒打算死……’阿浚直指上天,發(fā)出挑戰(zhàn)帖道:“在打敗你,命運(yùn)之輪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死的!!”
“對…我要命運(yùn)之輪為這件事負(fù)上代價!!”
掄著拳頭,阿浚暗暗許誓道:“小云、大媽,還有無名村的大家,我一定為你們向命運(yùn)之輪報仇的…!!”
發(fā)出誓言以后,重新有了目標(biāo)的阿浚強(qiáng)提精神,收拾無名村的殘局。
“先把那些畜牲給燒掉,省得他們繼續(xù)玷污無名村。”
阿浚坐言起行,走遍整條無名村將所有傭兵的尸體堆在無名村河下游旁的一塊沙泥地,借一把茅屋未熄的余燼丟進(jìn)去尸堆,尸體就開始燃燒起來。
“連死的時候也這么臭。”阿浚目光鄙夷的盯著焚燒中的尸堆,默默想道:“你們就帶著污穢和罪惡一同從世上消失吧。”
雖然燒尸一舉已費(fèi)去阿浚不少體力,但阿浚仍執(zhí)意要俟家逐戶的為每戶村民造墓。讓村民們安眠土下,這是阿浚惟一能做的奠祭。
因?yàn)榇謇锏拿總€人,都是阿浚所愛的家人。
“簡大叔、簡大媽,愿你倆安息……美絲,你的開朗性格讓我感到很舒服,我會想念你的……’這是首個阿浚造好的墓。
“老布、布大媽,請你們瞑目……還有芙蓉,抱歉我不是你的白馬王子,只盼你在那邊可以找個如意郎君……’第二個墓。
“石叔、石大媽,我會為你們討回公道的,所以請你們安心的去吧……謝謝你,麗水。你的內(nèi)向害羞讓我可以暢所欲言,讓我可以放心的敞開自己,謝謝你……’第三個。
如是者,阿浚為每戶村人在其住所附近合葬下來,當(dāng)中消耗的體力可謂已經(jīng)超越阿浚的肉體極限。盡管如此,阿浚依然堅(jiān)持要去造好最后一個墓。
“讓你久等了,小云……’肉體已是極端的疲憊,精神也是受著沉重壓力,阿浚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滿身臟臟的很難受吧…?浚哥哥這就來幫你弄干凈……’
絲毫不在意小云遺體上的污穢,阿浚憐惜的抱起小云,往河里走去。
“還記得嗎小云……這里就是我們當(dāng)初相遇的河啊……’
抱著小云,阿浚慢慢的步入河中,直至步到水面及腹才停下。將小云輕輕放入水中,阿浚以河水洗刷小云身體每一個角落,骯臟之物就慢慢隨之沖走。見小云的衣服被傭兵的血弄污,阿浚就直接將其脫下,只剩下小云那赤裸的玉身浸在河水之中。
“乖,小云……那些壞人們給你留下的臟東西都沒了,你現(xiàn)在干凈啦……’
幾滴水降落在河面上。
不是下雨。
而是阿浚哭了。
無聲無息的哭了。
生怕打擾任何人似的,阿浚面上的淚水悄悄爬落他的面頰,跳到小云的遺容上。
阿浚卻是笑著。
在他眼中,小云彷佛只是睡著了般。
抱著小云步出河流,阿浚走到大媽、小云和自己的住處,將她的遺體放在墓坑中的王大媽身旁。
“小云,你暫時在大媽這里待著……’讓王大媽兩手抱著小云,阿浚輕撫著她的臉道:“你沒有死,你只是睡了……之后浚哥哥會來叫醒你的……’
“即使叫你沉睡的是死亡,即使抓住你靈魂的是深淵,即使分隔我們的是命運(yùn),浚哥哥也要帶你回來。”
“等我,小云……’阿浚依依不舍的看了小云最后一眼,這才動手掩埋了兩個至親的遺體。
在墓上插上了一條較為粗大的木枝作為記號,阿浚的工作終是告一段落。
心神一松,肉體、精神早已超過極限的阿浚即時脫力,一倒在地上就昏睡過去。
昏迷了不知多久,阿浚這才昏昏沉沉的勉力從地上爬起來。已是日上三竿的時份,太陽頂在天空的正中,卻藏在密布的云層之中不肯露面,成了一個略顯陰暗的陰天。
“咕…!”渾身響起的酸痛警號,提醒著阿浚自己正身處在現(xiàn)實(shí)之中。身體暫時提不起勁活動,阿浚索性只坐在地上,靜靜盯著眼前的簡陋墓石發(fā)呆。
“無名村已經(jīng)沒了…’阿浚雙眼無神的喃喃自語道。
飄散在空氣中的焦炭味,還有隱隱約約的血腥味,阿浚迄今仍能嗅得。
“傭兵都燒掉了,村民都埋葬了……我還要做甚么?”,阿浚神志不清的搔搔頭,自言自語的道:“他們都死了,我還活著做甚么?”
“對了…要向命運(yùn)之輪報仇……’阿浚兩眼閃過一絲火花,旋即又恢復(fù)死氣沉沉的樣子:“總之,待在這里不是辦法,先離開這里吧……’
發(fā)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阿浚耐住身體酸痛站起身子,邁著蹣跚的腳步沿河流往下游方向走去。
“咕…’
腹中傳出轆轆之聲,阿浚這才想起自己經(jīng)已整整一天沒祭五臟廟了。
“村里大概已經(jīng)沒食物了……’摸著自己肚腹,阿浚抬頭向樹冠位置看去:“要在路上摘些野果、草菇等植物充饑……’
憑著以前與村民一起生活的經(jīng)驗(yàn),辨別可以入口的植物已經(jīng)為了阿浚的本能,亦因著河邊水源充足,植物生長茂盛,自然不愁找不到野果草菇。遭逢巨變的阿浚,現(xiàn)下正處于情感麻痹狀態(tài),即使勾起了過往與無名村村民的生活回憶,也沒再產(chǎn)生任何情緒,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渾渾噩噩的走了幾小時,原先在頭頂上的太陽已悄悄躲到西山后,云層倒是愈積愈厚,加上風(fēng)聲大作,似乎將有一場大雨的樣子。阿浚昏迷前因落河而全身浸濕,在昏迷時風(fēng)干了身子,已經(jīng)是對抵抗力的一大挑戰(zhàn)。衣衫單薄的阿浚不論精神還是肉體狀態(tài)都不佳,要在沒甚遮擋的情況下受風(fēng)吹雨打的話恐怕相當(dāng)勉強(qiáng)。
然而精神昏沉的阿浚懶理天氣,繼續(xù)一邊采集食物一邊沿河流走。過了幾刻,幾滴雨點(diǎn)落下,天果然開始下起雨來。
“啊~果然下雨了嘛。”前方遠(yuǎn)處傳來一把男聲。
“早就知道了,但沒辦法,公會的緊急任務(wù)不接不行啊。”另一把男性聲音回道。
兩把聲音喚起了阿浚的注意,就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在雨中樹林的視野難會清晰,阿浚只能隱約看見兩個人影,瞧他們身形似乎穿著件大蓑衣。然而阿浚只是瞄了兩眼,便冒著雨繼續(xù)走,絲毫理會的意思也沒有。
“喂,那邊是不是有人?”倒是對方先開口問道。
本來無意與對方糾纏的阿浚心想既是被發(fā)現(xiàn)了,也就索性住下腳步,簡短的應(yīng)道:“是。”
“嗄?是不是有人啦?”阿浚回話的聲量不高,再加上現(xiàn)場雨聲溚溚,對方聽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阿浚不欲多言,索性直接縮短距離面對面的談話算了,就朝那兩人的方向慢慢走去。畢竟不知阿浚底細(xì),對方見阿浚往自己這邊走來就警戒起來。
走到足以看到彼此的距離,對方就見得阿浚身上沒有任何兵器,這就放松了下來,問道:“喂,你是誰?怎么一個人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
問話的那人肩披蓑衣,穿著的是輕便皮甲,腰間佩一把式樣普通的劍,腳是簡單的皮制長靴,一身樸實(shí)無華的傭兵打扮,只是外觀看著比猛獸傭兵團(tuán)的人要正直多了。
“我是誰…?”阿浚有些恍神的重復(fù)對方問題一次,過了好會才回道:“我是……我是……我是浚……家鄉(xiāng)被毀了,逼不得已出來流浪。”
“你是無名村的人嗎?”另一個傭兵問道。
“嗯…’阿浚語氣平板的道。
“無名村發(fā)生甚么事了?”那傭兵追問道。
“……一班叫猛獸傭兵團(tuán)的人把……把無名村滅了。”腦內(nèi)閃過村民們受蹂躪的情景,只是阿浚現(xiàn)在精神麻木,沒有任何感覺。
“滅村了?”兩個傭兵訝異的問道。
阿浚沒有回話,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回應(yīng)。
“那種大團(tuán)去無名村做啥?”其中一個傭兵摸不著頭腦的道:“還有,你是怎樣逃出來的?”
“……’沉默了一段時間,阿浚才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那傭兵見阿浚神情木然、眼神空洞,心想他剛剛才失去家園,也不好再逼問下去,就向同伴道:“我去村子那邊看看情況,你帶他回去老大那邊交代一下情況吧。”
如此,兩個傭兵就分頭行事,一人往無名村方向走去查探情況,另一人則領(lǐng)著阿浚往回走。
與阿浚同行的傭兵是個年輕的小伙子,看起來比阿浚大不了多少,瞧他一臉稚氣未脫的樣子,猜想應(yīng)是資歷未深的菜鳥傭兵。二人冒雨同行,適才遭逢喪家之痛的阿浚沒有說話的心情,旁邊的年輕傭兵倒是不大受得了尷尬的沉默,表現(xiàn)不甚自在。
“嗯…那個……你剛剛說自己叫浚?”那年輕傭兵耐不住寂寞,率先打開話匣子道。
阿浚木然的瞟了對方一眼,轉(zhuǎn)又收回目光,沒有半分要回話的意思。
“我叫杰森喔,是剛剛加入大斧傭兵團(tuán)的新人。”年輕傭兵挺挺胸膛,自豪的說道:“我可是游說了團(tuán)長很久,付出了很多努力,前幾天才爭取回來的哩。”
阿浚默然不語,任由杰森自顧自的說話。
“嘿,這樣一來終于可以掙多些錢了,家里也不用這么窮啦。”杰森興奮雀躍的講述著自己志向:“只要我表現(xiàn)好的話,爸媽弟妹就不需要再啃面包了,說不定之后還能繼續(xù)富貴起來哩。”
“為甚么不留下陪伴你的家人…?”
阿浚突如其來的反問一句,讓杰森愣了一下,旋即就嘿嘿一笑:“終于說話了嘛,我還以為你啞了哩。男人不能老是待在家里吧?總要出去闖闖,見識見識才可以。”
“但你最終還是要回去的。”阿浚語氣低沉的道。
“對啊,但不是現(xiàn)在。”杰森握著拳頭的道:“爸媽含辛茹苦的養(yǎng)大我,我一定要衣錦還鄉(xiāng)就對得起他們。”
“要是你在那之前就戰(zhàn)死了哩?”阿浚亳不避忌提出尖銳問題:“兒子死了,萬兩黃金就抵償?shù)昧烁改傅膿p失嗎?富足生活能令一對失去兒子的父母不流一滴眼淚嗎?”
“這……’杰森頓時語塞:“不會的啦,我沒甚么強(qiáng),就是運(yùn)氣好啊。再加團(tuán)長又厲害又好人,他不會讓我們出事的啦。”
“有誰能保證明天……’阿浚垂下頭來,重重興嘆。
“哎呀,別這么灰暗嘛。”杰森拍拍阿浚肩背,笑道:“總會沒事的呀。”
“你懂甚么……!!”阿浚狠瞪杰森一眼,怒道:“你若真愛自己的家人,就快點(diǎn)回家去,好好珍惜跟他們相處的時間,別拿自己的性命出來冒險!”
“你…甚么嘛!”杰森不滿的抗議道:“我有錯嗎?想為家人打拚不對嗎?我只是想為他們貢獻(xiàn)自己的力量啊!”
“若你認(rèn)為對父母而言你所做的東西比起你這個兒子本身更有價值的話,那就隨你喜歡吧。我不想再談了。”阿浚決絕的別過面去,表現(xiàn)出全無轉(zhuǎn)圜余地的態(tài)度。
“我…我也不跟你說話啦!”杰森也是扭頭不看阿浚,活像個小孩子似的鼓起兩鰓。
恰巧烏云間響起一記悶雷聲,閃爍而出的電光帶給地上一剎那的亮光,兩個人就這樣保持沉默的一起走著。不知走了多久,一座燈火通明的大城市終是出現(xiàn)在眼前。
“喂,到了。”杰森不甚高興的向阿浚道:“那就是哈露堤斯,傭兵公會的其中一個大支部就在這里。”
雖然時值大雨而視野有限,但阿浚仍能依稀見得這亮著萬家燈火的城市規(guī)模相當(dāng)?shù)凝嫶螅致怨烙嫶蟾湃莸孟聰?shù)萬人住下。座落在海邊的這城市港口有著十?dāng)?shù)個埠,日常出納量看來不低,似乎是個以經(jīng)商貿(mào)易起家的繁榮城市。
兩人繼續(xù)往這個名為哈露堤斯的城市走去,不消多久就來到城門前。
矗立在二人面前的城門正牢牢鎖著,想來是防備野生動物在夜間闖進(jìn)城內(nèi)造成麻煩的緣故,或是政府作為監(jiān)察人口出入的政策。城墻由石磚堆砌而成,直達(dá)十?dāng)?shù)米的高處,尋常人不用工具根本不可能攀越;除高度以外,城墻厚度也是不容小覷,單憑目測也猜到厚度不會少于三米。整體而言,這城墻的防御力雖不能稱為銅墻鐵壁,但也能在兵荒馬亂時期固守好段時間。
“喂~!上面的大哥可以開一下門嘛~!!”杰森兩手放在嘴巴前充作揚(yáng)聲器大喊道。
守在城樓上頭的一個衛(wèi)兵在垛口旁探頭下來張望一眼,這就往身邊同伴打手勢,讓他下去為二人開門。
“菜鳥這么快就回來了?你老大哩?”開門的衛(wèi)兵瞧見阿浚這個陌生人,又問:“他是誰?”
“我們在路上遇上這個無名村逃難出來的村民,就兵分兩路,我負(fù)責(zé)帶他回來公會,大哥他則是繼續(xù)去無名村那邊看情況。”杰森語氣不大高興解釋道。
“逃難?那條村子發(fā)生啥事了?”衛(wèi)兵奇道。
“聽他說好像是被猛獸傭兵團(tuán)屠村了……這個人也是不知怎樣逃了出來的。”瞄了阿浚一眼,杰森答道。
“猛獸傭兵團(tuán)去那種偏僻地方做啥……’衛(wèi)兵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然而他流露出的只有疑惑,憐憫憤怒一類的感情是一絲也沒有,彷佛已經(jīng)司空見慣似的。
“我也不知道。”杰森搖了搖頭,道:“不聊了,我還得要把他帶回公會去。”
“加油去吧,菜鳥。”衛(wèi)兵揮揮手就送別了二人。
如此,杰森就領(lǐng)著頭往城內(nèi)走去,阿浚亦沉默著的跟著去。在傍晚的雨夜中,城里仍是燈火通明,既有享著天倫的普通人家,亦有招呼避雨客和酒鬼的夜店,整個城市好不熱鬧。
對于阿浚而言,這種熱鬧氛圍自幼就伴著自己長大,感覺自是再熟悉不過。然而待在無名村的幾個月間,阿浚已經(jīng)深深迷上那一份寧靜,再也不欲被繁華的表象劃破所喜愛的安寧。
阿浚嘴上沒說,心里卻油然生出厭惡感。然而現(xiàn)下阿浚除卻跟著眼前這年輕傭兵走去傭兵公會以外,卻是無處可去。
“之后,我應(yīng)該怎樣做……?”
纏繞在阿浚心頭的,是無盡的迷惘。
“明天,會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