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郡，褐衣男子給對面的藍衣男子斟滿酒，“徐兄，明日就回京？”</br>　　藍衣男子點頭，“實在放心不下大理寺，陸兄可有什么需我?guī)椭f送的？”</br>　　“已經(jīng)麻煩一次，哪好繼續(xù)。”</br>　　“這話可就見外了。”藍衣男子面露不悅，“早年間，聽你提過，太后極喜南街的果酒，”藍衣男子佯裝無意的開口。</br>　　褐衣男子一笑，“她喜歸喜，但飲不了幾杯，一旦過了量……”褐衣男子想到什么，搖頭失笑，“就帶一小壇吧。”</br>　　“陸氏不能入朝，這兩年，多虧有你幫襯她。”褐衣男子朝藍衣男子舉杯，若不是陸氏嫡長女生來為后，陸瞻是屬意徐知茂的。</br>　　才識、樣貌、品行皆是上等，與璃兒，再般配不過。</br>　　可惜，璃兒注定被困在那朱墻之中，尋常夫妻的恩愛，也只有夢里能妄想一二。</br>　　好在朝兒繼位了，朝野和諧，四處安穩(wěn)，璃兒不至于太過艱難。</br>　　“太后是九天之鳳，陸兄，你要到紫京城瞧了，就不會說出這話了，是她成就了所有人。”</br>　　“我們做的，相對她，微乎其微。”</br>　　徐知茂眼里涌出敬佩，還有一分不能有的心疼和柔情。</br>　　只一瞬，他就把一切再次藏進了心底最深處。</br>　　此時，徐家的府邸，仆役正小心搬著行囊。</br>　　“慢些，這里面的東西，公子可是特意交代了，不能有失。”</br>　　徐知茂的親隨緊緊盯著眾人，防止遺漏了什么。</br>　　盡管他再三叮囑，但這人多，就容易出亂子，后面仆役一個趔趄，前面抬箱子的避之不及，幾人摔成了一團。</br>　　哐當聲伴隨著啪嗒聲，酒香瞬間彌漫開來，現(xiàn)場頓時寂靜了。</br>　　親隨氣的不行，“瞧你們辦的事！”</br>　　“公子平日就是太溫和了，看你們一個兩個皮癢的！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南街，在公子回來前，把酒裝箱。”</br>　　仆役忙不迭點頭，拔腿就往南街跑。</br>　　……</br>　　“陸氏不能真世代困守陳郡，如今璃兒當政，孤兒寡母的，也需要兄弟相協(xié)，朝中的詭譎，你是知道的。”</br>　　陸家，一老者吹著茶水，幽幽開口。</br>　　“姑父，越是如此，陸家子弟越不能出，權勢迷眼，外戚一旦做大，國必亂。”中年男子面色沉肅，話語不容置疑。</br>　　“子重，你也該為族中子弟想想，他們勤學多年，都渴望得到施展，你年輕時，我記得也是意氣飛揚的。”</br>　　“姑父，規(guī)矩不能破。”中年男子神情沒絲毫波動。</br>　　見說服不了中年男子，老者放下茶杯，長嘆了聲，佝僂著背往外走。</br>　　“溫狗，我殺了你！”</br>　　溫方祁剛出都前司，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手捏著匕首，滿臉憤恨的朝他沖了過去。</br>　　不用溫方祁動手，門口的守衛(wèi)一腳給少女踹飛了出去。</br>　　“溫狗！畜牲！”</br>　　少女指著溫方祁憤罵，眼里滿滿的不甘，最后頭一歪，昏死了過去。</br>　　溫方祁眉頭緊鎖，往日不是沒人到都前司罵，但指名道姓逮著他罵的，頭一遭，他最近可沒參與抄家。</br>　　平日更是潔身自好，畜牲？他糟蹋誰了？溫方祁默默無語。</br>　　“去查查這姑娘哪來的。”</br>　　守衛(wèi)點頭，見溫方祁要走，指著少女問了句，“校尉，人要怎么處理？”</br>　　“先關進獄房，等查明了，再做處置。”瞟了眼少女的臉，溫方祁沒再做停留。</br>　　逛了一上午，看諸女興致沒那么高了，李易帶她們?nèi)チ颂锴f，平日都是精細的飲食，也該試試其他的。</br>　　“這酸筍極好。”溫媱連聲贊嘆。</br>　　“一會我問問莊頭，有多少庫存，給你帶些回宮。”李易挑著魚刺，隨口道。</br>　　“嗯。”溫媱嬌軟應聲，這樣被人寵著的感覺，真好。</br>　　林姌看了看茅文蘊，嗯，不用擔心她發(fā)覺氣氛不對，這明顯是又陷進書里了，看那眼珠子，都不帶動的。</br>　　“慢著些。”</br>　　見小寶被湯嗆到，李易忙給她順背，</br>　　林姌斂了斂眸，這混蛋雖然不是個東西，但對孩子確實耐心細致。</br>　　用完飯，李易讓眾人歇息會，晚些再逛田莊。</br>　　屋里，陸璃倚在李易懷里，臉上沒了人前的輕快，她輕輕啟唇:</br>　　“李易，人為了自己，究竟可以有多狠毒。”</br>　　“我剛看了都前衛(wèi)遞交上來的資料，史家三代都任過河運使，順寧府東路的淮渠，是史廂太爺耗時七年，僅憑數(shù)百人挖出來的。”</br>　　“也正是這個功勞，史廂才免于一死。”</br>　　“他自小不喜讀詩經(jīng)，只愛與河道相關的書籍，在河邊，一待就是一整日，少年時，極張狂，揚言三十年內(nèi)，定叫濟水繞南北而行。”</br>　　“十二歲離了家，將整個大乾的河渠看了個遍，初任河運使，就提議開鑿洛渠，但當時權臣當?shù)溃澪凼⑿校穾^于剛烈，他的奏本根本沒呈到御案上。”</br>　　“同年，河提垮了，案子結的極快，有人曾為他上訴，但都被壓制了，滿腔的熱血，還未施展，就倒在了官場的黑暗里。”</br>　　“游歷的二十年，他走遍每一處河流，尋其盡頭，可就是這樣一個立志開渠，造福萬民的人，被割了舌，毀去了所有的希望。”</br>　　“含冤十年無人問，茍延殘喘，連最基本的自理都做不到。”</br>　　陸璃微抬頭，眼尾泛紅，“洛渠最后鑿了出來，引水入田，灌溉了成臨縣，免了順寧府的水患。”</br>　　“但這一切與史廂無關，兩地百姓皆感念河運總督，夸其廉潔，一心為民，剛正不阿。”</br>　　“李易，這世間的公道，究竟在何處？”陸璃囈語。</br>　　李易輕撫她的背，“璃兒，即便是太陽，都有照耀不到的地方，但只要它暴露出來，所有的陰暗，就都會退去。”</br>　　“王進與陸氏親厚，娶的是前任族長的胞妹。”陸璃吐字。</br>　　“你若不好動手，我來。”</br>　　李易輕笑，“也讓他們知道，這大乾，究竟由誰掌控，即便是太后，也奈何不了我。”</br>　　陸璃搖頭，“李易，我知道你想一個人背下指責，但此次，不行，史廂這冤屈的十年，只有我給公道，他心里的怨恨，才能緩解。”</br>　　“他要的是帝王之勢，而不是強盛的權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