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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蝶？落蝶？”
    蕭塵走在濃霧深處，剛剛落蝶還在身邊，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消失了蹤影，連續(xù)喊了好幾聲，也不見對(duì)方回應(yīng)。
    “是幻境……”
    這一剎那，他意識(shí)到了什么，這幻境雖然是幻境，但卻如同一個(gè)真實(shí)的世界一樣，若是死在里面了，也就真的死了。
    不知為何，一種淺淺的恐懼，漸漸從他心里蔓延至了全身。
    一路不知走了多久，濃霧始終不散，前面也像是永無盡頭，蕭塵將神識(shí)凝聚起來，越往前走，不知為何，卻越來越感覺熟悉。
    終于，前面的濃霧漸漸散開了，映入眼前的，卻是那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一幕。
    蕭塵的心顫抖了一下，就這樣呆呆站在了原地，看著屋中那一盞明滅不定的燭火，看著阿娘兩邊鬢角又冒出來的少許白發(fā)，還有年少的自己，剛跟趙王孫打了架……
    “又跟人打架了。”
    “沒有呢，追野豬時(shí)不小心掉溝里了。”
    “吃飯，明天我去鎮(zhèn)上送些活計(jì)，你起早，給南村沈二叔那送匹布去。”
    “哦，好端端的，又不辦事，突然送東西去做什么？”
    “小婧和你年齡相仿，我這不張羅著，再過三兩年，你倆的親事么？”
    “噗！阿娘，我還是個(gè)孩子呢，是不是太早了點(diǎn)？”
    “還早，隔壁二牛比你大幾歲？人家現(xiàn)在都成家了，你呢？成天不是山上山下跑，就是跟人打架，再這般下去，以后哪個(gè)姑娘看得上你？回頭我把這些年積蓄拿出來，到城里安置一屋，也好讓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娶人過門。”
    “我不去。”
    “干啥不去！”
    “不去就是不去，我不成親。”
    “那你想干啥？”
    “我要修仙！等我學(xué)會(huì)玄青門的法術(shù)了，我要把那趙王孫打得滿地找牙，爬不起來！”
    ……
    “阿娘……”
    冷風(fēng)吹過，蕭塵雙眼里已有些濕潤(rùn)，望著小屋里那熟悉的一幕，伸手卻只有殘影……
    即使這些年他變得再性情冷淡，變得再冷漠無情，這里卻是唯一讓他感到溫暖的地方，是唯一不會(huì)被濁染的心。
    然而此刻，他心里卻空空蕩蕩的。
    深吸一口氣，他閉上了眼了，不愿再去看，他知道這里是心魔的幻境，倘若他留戀于眼前，就怎樣也走不出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冷風(fēng)里忽然有一絲血腥彌漫而過，令他渾身忍不住一顫，不對(duì)，不對(duì)，這里雖然是幻境，但一切都是真實(shí)的，不……不！
    “阿娘！”
    蕭塵像是猛然驚醒一樣，用力睜開了眼睛，然而眼前一幕，卻是滿地的尸首，坍塌的房屋……
    “不……不！不啊！阿娘……阿娘！”
    這一剎那，蕭塵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刺了一劍，這一次自己眼睜睜看著，難道還是晚了嗎？一切還是都晚了嗎……
    “什么人！”
    忽然間一道人影從遠(yuǎn)處閃過，蕭塵氣息一定，一瞬間追了上去，夜色無邊，那人翻山越嶺，如履平地，速度著實(shí)快到了極限。
    蕭塵心跳漸劇，雙眼圓睜，一剎那將速度提至了極限，就在快要追上那人時(shí)，忽然一股狂風(fēng)吹來，像是將他撕裂一般。
    “你休想走！”
    蕭塵不懼這股狂風(fēng)的勁烈，一瞬間運(yùn)轉(zhuǎn)起九陰九陽玄功，不顧一切，將天書殘卷也運(yùn)轉(zhuǎn)了起來，操縱生死也在一剎那展開，這一刻，他的修為幾乎達(dá)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一下對(duì)著前面那人抓了去。
    然而，前面那人只是手腕輕輕一轉(zhuǎn)，一道指力向他打來，“砰”的一聲，竟是打得他口吐鮮血，往后飛了出去。
    “不……我要看看你是誰，我要看看你到底是誰！”
    蕭塵雙眼布滿了血絲，這一刻像是癲狂了一樣，不顧一切地再次運(yùn)轉(zhuǎn)起真元，甚至不惜以損耗命元為代價(jià)，一剎那展開瞬步乾坤追了上去，用力向那人抓去，“嗤”的一聲，卻只是扯下那人一片衣角來。
    然而這一瞬間，他卻感到一陣鉆心般的疼痛，這是怎樣一股無邊無盡的痛？就像是墜入深淵一樣的冰冷絕望。
    “師父……”
    蕭塵愣愣看著眼前這個(gè)人，為什么會(huì)是師父？為什么師父身上，竟然會(huì)有魔氣？師父是名震天下的瑤光尊上，是受天下人敬仰的妙音仙子，為什么……為什么此刻她身上會(huì)有如此重的魔氣！
    “塵兒……”
    “不……不！你不是師父，你不是師父，是你心魔所化！啊！”
    蕭塵雙目欲裂，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寒光陣陣的匕首，一下對(duì)著面前的人刺了去，“嗤”的一聲，鮮血四濺，匕首刺穿了面前之人的腹部。
    “呃……塵兒……”
    “師父……我殺了師父，為什么，師父不是最重要的人嗎，為什么我會(huì)殺了師父……不，不啊！”
    蕭塵抬起手來，看著沾滿鮮血的雙手，與夢(mèng)境里面一模一樣，兒時(shí)那個(gè)可怕的夢(mèng)境，原來自己雙手沾滿鮮血，是自己親手殺了師父啊！
    “師父……不，不啊！”
    ……
    “師哥？師哥？你又做噩夢(mèng)了啊？”
    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又慢慢變得清晰，蕭塵睜開眼來，眼前不再是那鬼氣森森的山嶺，而是一間精致的屋子，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許久不曾見面的師妹，她仍如當(dāng)年一十六歲那樣，一身羽衣飄飄，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子。
    “師妹？這是……紫宵峰？”
    蕭塵一下從床榻上坐了起來，怎么回事？為什么自己又會(huì)回到紫宵峰？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可能會(huì)有假，為什么……難道，難道是自己做了一個(gè)很長(zhǎng)的噩夢(mèng)嗎？
    “師哥？你怎么啦？”
    霓裳來到他的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蹙著眉小聲自語道：“看來你的傷還沒完全恢復(fù)啊，兩年前在東碣那邊的瓊山頂，你和凌音師叔遭受魔道妖人算計(jì)，那些魔道妖人，真是太卑鄙了……”
    “兩年前，瓊山頂……”
    蕭塵揉了揉額頭，他想起來了，那天自己和師父被困瓊山頂，邪天羅和玉姹玄姬那些人想要玄青門的一本古籍……
    “嘻嘻，看你傻乎乎的樣子，一定什么都不記得了吧？”霓裳笑嘻嘻看著他道。
    “什么？”
    蕭塵看著她，他此刻感到頭有些昏昏沉沉的，好像確實(shí)有些東西記不起來了。
    “哼！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記得啦！”
    霓裳嘟著嘴看著他，眼神里頗是帶著一股幽怨之色，見他傻乎乎的仍是想不起來，氣道：“你再好好想想，昨天你問我什么了。”
    “我……”
    蕭塵撓著腦袋，仍是想不起來，為什么記憶模模糊糊的？
    霓裳咬著嘴唇，輕輕看了他一眼，將頭一低，臉上像是飛起了兩道晚霞，小聲道：“你問我，問我喜歡你嗎，你難道這么快就不記得了嗎……”
    “啊！我想起來了……”
    “你……哼！”
    霓裳抬起頭來，輕輕瞪了他一眼，又將頭一偏，像是生氣了，蕭塵撓了撓頭，傻傻一笑：“那師妹……你喜歡我嗎？”
    “你……”
    霓裳更是臉紅了，低著頭也不說話，最后為難了許久，抬起頭來，身子輕輕向前一傾，閉上了雙眼。
    這一剎那，蕭塵像是渾身遭受電擊一樣，感受著師妹那香甜的氣息撲鼻而來，仿佛快要融化了一樣，最后舌尖觸碰到了一絲香甜，兩人更是渾身一顫，閃電般的分開了。
    “師哥討厭！”
    霓裳紅著臉，飛也似的往門外跑了去，蕭塵愣了一下，連忙起身追了出去，去到外面，只見落英繽紛，片片花瓣飛舞在空中，如夢(mèng)似幻……
    蕭塵深吸了一口氣，原來這個(gè)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只是為何……為何心里有些空空蕩蕩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師哥！你又發(fā)呆了……”
    “啊？我……沒有。”
    蕭塵輕輕一笑，牽起她的手，來到一處懸崖，望著空中花瓣飛舞，霓裳忽然笑道：“冬天快到了呢，紫宵峰又要下雪了……”
    “是啊……”
    望著面前飛舞的花瓣，蕭塵笑道：“世間草木之花多五出，獨(dú)雪花六出，所以雪花還有一個(gè)名字，叫做……叫做……呃！”
    “師哥！你怎么了？”
    “沒事……剛剛不知為何，頭忽然有些疼痛。”
    蕭塵揉著額頭，未央……為什么這兩個(gè)字如此熟悉？為什么……未央……未央！
    這一剎那，他終于將所有事情想起了，這里是十二指心魔的幻境！雖然這個(gè)世界不是假的，但也不是他原來的那個(gè)世界！他原來的那個(gè)世界，根本早已回不去了！他早已回不去了！
    “師哥！你去哪！”
    “未央，等我，等我，我一定會(huì)回來救你！”
    “師哥！不要去啊！那前面就是葬仙崖了，那里好危險(xiǎn)，你快回來啊！”
    “未央……等著我！”
    來到葬仙崖前，蕭塵眼一閉，縱身往那深不見底的懸崖跳了下去，霓裳一瞬間飛了過來，望著他已消失懸崖，兩眼漸漸聚起了淚水：“為什么……為什么明明你已經(jīng)回來了，為什么明明一切都可以重新再來了，可你卻還是忘不了那個(gè)妖女……”
    ……
    周圍的景象一下變得清晰了，濃霧散開了，蕭塵脫離了幻境，回到了現(xiàn)實(shí)世界當(dāng)中。
    “落蝶！”
    只見落蝶蹲在一座草叢里，渾身不住顫抖，像是恐懼極了，蕭塵快步走了過去，連喊了幾聲沒有反應(yīng)，最后兩指一并，往她神海里探入一道神識(shí)，過了好久，才終于將她喚醒過來。
    “啊！”
    落蝶清醒過來，仍如身處噩夢(mèng)一般，渾身不住顫抖，許久之后，才慢慢平穩(wěn)下來，蕭塵凝眉問道：“其余人呢？”
    “不……不知道。”
    落蝶搖了搖頭，此刻她全身已被冷汗打濕，玲瓏嬌軀若隱若現(xiàn)，她嚇了一跳，連忙拿手捂住胸口，說道：“剛剛那是心魔幻境，一旦進(jìn)入，只要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害怕什么，那么就往往會(huì)出現(xiàn)什么……”
    “最害怕的事……”
    蕭塵眉頭越皺越緊，回想起之前幻境的一幕，為什么自己會(huì)在寧村看見師父？為什么師父當(dāng)時(shí)的模樣，就像是入了魔一樣，為什么自己會(huì)親手殺了師父……
    他渾身一顫，這一剎那，像是墜入了冰冷寒潭一樣，原來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恐懼的事情，不是眼睜睜看著未央無救，而是某一天要自己親手殺死師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