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
他們算是提前返校,并不算正式開始上課,學??倸w還有點兒人性,正式開課前,早晚自習并不強制。
而且正式開課,就要全部住校了。
期末考的成績返校一周后才出來。
林驍突然有點兒緊張,雖然明知道希望不大,可還是抱著一點兒希望。
萬一去一班了呢?
人總有一種錯覺:雖然我沒有把握,但我就是那個萬分之一的幸運兒。
成績單張貼出來,他故意沒去看,磨磨蹭蹭到別人都看完了,他才去。
人果然不能抱著僥幸心理,他看到自己年級排名的時候,苦笑了一下,失望談不上,預料之中,可還是會悵然一下。
每個班級五十個人。
他考了年級64名,二班。
已經(jīng)算是超常發(fā)揮了,他安慰自己。
但仍是不免有些可惜,如果再盡力一點點……或許就進了。
他興致缺缺地做題,然后聽到有人來傳消息:“哎,班長,你妹妹好可惜啊。掉到五十一名,這也太太太搞心態(tài)了吧!”
一名之差,一步之遙。
偏偏是分班考。
林驍愣了會兒,那就是說,兩個人一個班?
可并不覺得開心,驚蟄這學期差不多能穩(wěn)定在前三十,以至于他剛剛甚至都沒想過去打聽她成績,突然掉到五十一,她肯定很難過。
更可惜的是,就差一個名次。
前幾個班的教學水平并不會差什么,但很容易影響心態(tài),他太知道那種突如其來的下跌有多打擊人,更何況驚蟄是那種穩(wěn)扎穩(wěn)打的人,她對期末考尚算有把握,似乎就是一場發(fā)揮正常的普通考試。
當有把握的時候,名次卻下跌,很容易自我懷疑。
他狠狠皺了下眉,雖然明知道跟周不言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大,但還是忍不住罵了他一句。
自己考完了,倒是去禍害別人。
大概是學習好到一定程度的人都自負卻沒有同理心,以為自己不會被外物影響,就覺得別人也不會。
他胡思亂想著,儼然已經(jīng)開始亂開炮了。
成績下來的當天就分了班,整個教學樓亂成一鍋粥,有悲有喜。
林驍搬著自己的桌子往前挪了兩個班,從四班出來,不少人歡送他。
從后門進二班的時候,驚蟄正好從前門進來。
他往那邊看了一眼,隔著太多人,屋里亂七八糟,看不清楚,更看不到她表情。
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樣了。
經(jīng)過這么多次分班,大家都練就了一身分班時候的應(yīng)對陌生同學的本事,而且拆分多了,認識的就更多了,林驍碰到上上學期四班的老同學梁澤,笑著恭喜他:“班長牛啊?!?br/>
林驍雖然心不在焉,但還是回了一個矜持的笑容:“還行吧!”
梁澤手撐在桌子上笑:“班長你這話好臭屁??!”
林驍扯了下唇角,沒顧得上理他,然后放下自己的東西,撥開人群,朝著正在找空位的驚蟄走去,驚蟄看到他有些意外,她同樣沒顧得上打聽他成績,于是笑了下,“哥?”
林驍心里一片亂,開口卻是一句鎮(zhèn)定的:“嗯?!?br/>
他接過她的桌子,示意她把書包拿好,然后拎起來朝著后排走去。
一群人看到兩個人,滿眼八卦地盯著這倆的背影,互相使眼色:臥槽,真有緣分。
同樣有緣分的還有舒鶯,她這次如愿回了二班,知道林驍和她一個班的時候,沉寂許久的心又有復蘇,她甚至在某一刻恍惚覺得兩個人是命定的緣分,直到這一刻看到林驍殷勤幫沈驚蟄搬桌子,她陡然苦笑了一下,有緣無分罷了。
她在漫長的被排擠被討厭的中學生涯里,似乎這一刻才看清自己,太想要得到就會失去,太看重得失就會被得失左右,她一直給努力賦予錯了意義,以為努力就是為了得到別人的掌聲和稱贊,得不到的時候就開始垂頭喪氣,告訴自己努力沒有意義,要認清現(xiàn)實。
就好像現(xiàn)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林驍和沈驚蟄身上,她依舊是黯淡的那一個,但那又怎樣呢?
到了這時候,老師都不大排座位了,二班的班士任毛姐一向又是個非常討厭儀式感和□□的人,所以座位大概率是自己坐在那兒就不太會調(diào)整了。
前排的位置被占得差不多了,林驍直接往后排走,順便側(cè)頭問她:“先跟我坐?”
驚蟄點點頭。
他把驚蟄桌子搭在他桌子旁邊。
滿足了。
一整個教室里,只有他們兩個是男女混坐,教室里這會兒正亂,恍惚回到高一26班的時候,那時候教室里常常像這樣亂,他和驚蟄坐在后排,她總是安安靜靜在做題,他卻時常發(fā)呆走神開小差,常常要強迫自己看黑板或者寫作業(yè),學習五分鐘,頭疼兩個小時。
浮躁到待不住,只想往教室外跑,偶爾看到她不急不緩讀書,似乎才會心平氣和一會兒。
好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如今兩個人再次同桌,倒像是一種輪回。
他始終覺得,他和她是有緣分的。
林驍問她:“期末遇到什么事了?”
驚蟄一邊收拾著桌子,一邊耷拉了一下眉眼,旋即又打起精神,笑了笑:“沒事,是我太著急了。我想多拿點分,復習的時候就把面鋪得特別開,高估自己了?!?br/>
考試是高二下學期的占比百分之七十,其他占百分之三十,她復習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去瞄準那百分之三十,結(jié)果百分之七十的儲備比別人差,百分之三十也沒比別人好。
驚蟄心情挺平靜的,即便哪怕再多零點五分,她就不用掉出一班了,但剛剛班士任特意安慰她說的話她還是認同的。
總比高考的時候差零點五沒有進心儀的學校要好。
在高考前,只要不氣餒,任何的彎路都可以是經(jīng)驗。
驚蟄還沒恭喜他,于是開口說了句:“你進步很快,我們下學期一起回一班?!?br/>
這次林驍說:“好?!?br/>
驚蟄歪著頭,就著嘈雜的背影給他分析自己這次失利的原因,這世上天才總是少數(shù),大部分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學習是沒有盡頭的,但考試有。
就像一張數(shù)學卷子,各大類型的題目分數(shù)占比一目了然,如何學習才能最大化地去拿分,比埋頭深耕要重要的多。
驚蟄趴在桌子上休息了會兒,臉朝著他的方向,最后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哥,好累啊!”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她露出類似于脆弱的情緒,她眼神里并沒有沮喪,更多的是一種放空,像是累了休息的時候,忍不住跟親近的人抱怨一下。
雖然抱怨完還是會往前走。
林驍因為她的親昵而感到滿足,剝了一顆巧克力塞進她嘴里,輕聲說:“妹妹最棒了?!?br/>
妹妹雖然是小名,可他這樣說,驚蟄還是忍不住笑了下,像是在哄小朋友。
她瞇著眼看他會兒,然后驟然直起身,咧著嘴角笑了下:“你也最棒了。”
兩個人像是被戳中了笑穴,聳著肩膀各自笑了很久,然后低頭繼續(xù)刷卷子。
很累,但也會因為一句話而放松。
頭頂空調(diào)風呼呼吹著,外面驕陽正盛,蟬鳴聲聒噪著夏天,熱浪被開開合合的門窗時不時送進來。
卷子像雪片一樣,夏日飛雪,宛如怨氣叢生。
時間仿佛冗長枯燥,可一轉(zhuǎn)眼,會發(fā)現(xiàn)竟然過去那么久了。
九月一正式開課,新的高一學弟學妹已經(jīng)來校軍訓了,偶爾吃飯的時候遠遠看見操場上的迷彩綠,都會感嘆一下時間過得好快。
周不言很早就走了,據(jù)說提前被北大接走了,林驍慢慢都把他忘記了。
大一新生和苦逼高三黨是沒有幸福未來的,他只當這是驚蟄的青春過往了,等高三畢業(yè)的時候,她就會發(fā)現(xiàn),緣分淺薄,人心思變,她的學長早就開啟新生活了,如果她傷心,他還可以去安慰安慰她。
這學期過得太快也太累,誰也沒心思去琢磨些有的沒的,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寫完卷子講卷子,講完卷子寫卷子,錯題天天有,天天不重樣。
因為一次滿分而驕傲自滿,又因為一次錯漏百出而沮喪痛苦。
班士任毛姐時而要敲打他們,時而又要加油打氣,每個人身上都像是擰了一個發(fā)條,誰也不敢松懈下來。
因為班士任對調(diào)座位的忽略,他得以和驚蟄坐了一學期的同桌,一起上課下課,一起吃飯,一起對錯題,互相加油打氣,他有時候慶幸她就住他家,沾了一層兄妹的外皮,以至于走得再近,老師都不會抓他,頂多上課敲著黑板警告他:“林驍你話少一點,別影響你同桌。你這當哥哥的,就不能做點兒好榜樣?!?br/>
他嗪著笑:“哦?!?br/>
班上偶爾會忍不住哄笑一陣,在一片高壓中短暫地放松片刻。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驚蟄值日的時候擦黑板的事都不用叫她,直接叫林驍就行。
林驍上課不安分,叫驚蟄管管,比直接讓他閉嘴更有用。
……
林驍很享受這種侵占她領(lǐng)地的感覺,也樂意把自己領(lǐng)地分享出去。
但于年少心思來說,始終是隔靴搔癢。
這學期到最后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冬了,高一高二已經(jīng)放假,他們還苦哈哈待在學校,大年三十前一天才能回去,吃個年夜飯,初三就返校。
驚蟄今年的生日依舊沒有過,只林驍送了她一個玩偶,比陳小狗的大,比陳小狗的胖,比陳小狗的可愛,因為他發(fā)現(xiàn)驚蟄把陳小狗那個玩偶放床上抱著睡,他不開心了。
盡管他們已經(jīng)很少能回家,很少能抱玩偶。
期末分班考的成績還沒有出來,他們已經(jīng)開始下學期的課程了,第二輪復習已經(jīng)開始了,三輪復習,第一輪會久,第二輪速度就會加快,等到第三輪,就更快了。
學校為了給他們打一打雞血,特意請了上一屆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開講座。
一整個年級的人擠在偌大的禮堂里,禮堂里滿滿當當都是人,比演唱會還壯觀。
周不言上臺的時候,林驍狠狠皺了下眉頭,嘀咕一句:陰魂不散。
怎么也沒想到,他還能因為這種方式回來。
扭頭去找驚蟄,到處都是人頭,目光巡視幾遍也沒看到,臺上說了什么他壓根兒沒聽,無外乎是講自己曾經(jīng)高三的心路歷程,像所有勵志故事一樣,也曾躊躇滿志,也曾失意,最后還是咬牙不放棄,最終守得云開見月明。
他始終沒看到驚蟄在哪兒,其實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找她。
大概是出于某種直覺。
因為最后終于找到的時候,是她貓著腰起身。
——周不言站在禮堂的后門處,傳話給她:出來一下。
他們出去了,聊了很久,分享會結(jié)束,她還不見人,林驍回了教室,孤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感覺自己像個小可憐蟲。
他們分享會是下午一二節(jié)課,第三節(jié)上課,驚蟄才踩著上課鈴回來,她手上拎著一袋零食,大多是粉粉綠綠的糖果。
他瞥一眼,心想:不齁嗓子嗎?
難道我給你的還不夠多?
為什么要接別人的東西……
驚蟄看他一直看,忍不住遞了下:“吃嗎?”
林驍別過頭,硬邦邦說了句:“不吃。”
過了會兒又覺得自己這賭氣的行為簡直是在親者痛仇者快,于是從桌洞里狠狠搜刮一遍,把所有的糖和巧克力拿出來,放到她桌子上,端著哥哥架子說:“別亂拿別人東西,想吃什么我去買?!?br/>
驚蟄愣了愣,有點莫名其妙,但零食確實不是她想拿的,于是她點點頭。
“哦?!?br/>
過了會兒,林驍忍不住又問:“他找你干嘛?”
驚蟄含糊說了句:“不干嘛……就說幾句話?!?br/>
林驍抬手看了下手表,抿唇:真行,幾句話說了三十七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