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08</br> 雖然在心底練習(xí)了無數(shù)遍的開場白沒有用到,但遲意漸漸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br> 好像從轉(zhuǎn)學(xué)來北央后,她永遠是落后的,永遠在追趕。</br> 追趕進度、追趕他。</br> 放學(xué)的時候,遲意磨蹭著最后離開教室。她從樓梯上下來,抓著書包帶子忐忑地走到紅榜前。</br> 文理科的學(xué)生成績并列排布,遲意和江遂的名字在同一行,左右挨著。</br> 很醒目。</br> 博物館培訓(xùn)課的開課時間在這周末。培訓(xùn)一周一次,地點在央大附中,第一次時間是這周六上午九點。</br> 培訓(xùn)的老師很幽默,不像任課老師直接灌輸知識。</br> 分組討論時,遲意不算健談,卻也適應(yīng),只是時不時地朝門口望去。</br> 教室外并排的長白松茂密繁盛,四季常綠。直到下課,她也沒看到那道挺拔熟悉的身影。</br> 結(jié)束時,坐在遲意斜前方的戴眼鏡的男生過來打招呼:“嗨,我上課就注意到你了。你也是四中的吧。我叫祝從容,文科七班的?!?lt;/br> 祝從容很熱情,以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她為由,邀請她一起吃午餐。遲意因為想拒絕的理由,等再開口時,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說話時機,便作罷。</br> “寒假的志愿者今天都來培訓(xùn)了嗎?”遲意抱著一絲僥幸心理。</br> “差不多吧?!弊娜菡f,“往年的經(jīng)驗,培訓(xùn)一個月,今年應(yīng)該元旦節(jié)時便定下排班表,陸續(xù)到崗擔(dān)任志愿者工作。今天大概來了二十幾個學(xué)生,等鄰近寒假時,保不準會有臨時有事離開的。”</br> “會有新人進來嗎?”</br> “少。”祝從容頗有演說家風(fēng)范,說的頭頭是道,又井井有條,“今天這一堂課你應(yīng)該也感受到了,老師教的很多知識點不是課堂上學(xué)到的。這次培訓(xùn)不止是歷史常識的補習(xí),更像個人素質(zhì)的拔高。臨時加人恐怕會影響博物館的信譽。博物館每年的活動都還挺正規(guī)、高要求的?!?lt;/br> 遲意問:“你去年也是志愿者嗎?”遲意說完意識到自己這個“也”字用的有些奇怪,幸好祝從容沒有注意到。</br> 祝從容:“去年、前年,我每年寒暑假都會在博物館當志愿者?!?lt;/br> 遲意換了種問法:“四中只有我們兩個人嗎?”</br> 祝從容撓撓頭,想了想道:“去年和我一起的還有個女生,不過你可能不認識,她擔(dān)心會耽誤學(xué)習(xí),這次便沒報名。咱們預(yù)備高三嘛,學(xué)業(yè)緊張,也能理解?!?lt;/br> 遲意認真傾聽,直到聽他說道:“理科班參加這個活動的同學(xué)少,他們更喜歡偏理科性質(zhì)的活動,啊對——”</br> 遲意突然緊張起來,果然聽到:“江遂,理重的江遂同學(xué),他也連著做了兩年志愿者?!?lt;/br> 聽到自己想聽的名字,遲意稍稍松了口氣,但只是一瞬,遲意指甲掐著掌心,發(fā)問,“他今年沒來嗎?”</br> 隨意而又平淡的語氣,仿佛只是隨口一問。</br> “還真沒看到他。”祝從容也覺得挺遺憾的,“他能力特別強,去年寒假碰到一個東南亞旅游團,當時他們和向?qū)ё呱⒘耍牪欢形暮陀⑽?,多虧了江遂會幾句泰語,快速地解決了問題?!?lt;/br> 祝從容低頭翻著手機,過了會,驚喜道:“找到了?!彼麑⑹謾C遞過來,“這是去年寒假時志愿者拍的合照?!?lt;/br> 祝從容繪聲繪色地說著“他組織能力特別好,有責(zé)任感,對文物有敬畏心,不管是博物館的員工還是來參觀的游客都很喜歡他”,遲意顧著看照片,忘記了回應(yīng)。</br> 結(jié)束培訓(xùn)后,遲意去商場給遲臨行買禮物,在男士服裝的櫥窗前看到模特身上的西裝,再一次想到了祝從容手機里的男生。</br> 照片中的男生穿著合身的黑色西裝,藍色的掛繩掖在平整干凈的襯衣領(lǐng)口下,他頭發(fā)比現(xiàn)在要長一些,意氣風(fēng)發(fā)。</br> 遲意心不受控地猛烈跳動,仿佛中槍一樣。</br> 一想到這,遲意內(nèi)心更難過了。因為江遂今年沒有參加。</br> -</br> 周日晚上班長拿來了新的座次表,大家一窩蜂地擠到講臺旁看排位。</br> “遲意!你坐在我后面誒!”江潤如帶來第一手情報,“你坐在第四排,還是這一列,同桌是胡云喜。我和江恩宇坐你前面?!?lt;/br> 遲意對于和誰同桌并不上心,只是在一片嘈雜中偏頭看向天井對面的那個教室,心里暗暗地想在新?lián)Q的座位上自己還能一偏頭就看到對面嗎?</br> 但胡云喜因為孔明月的關(guān)系,并不待見她。即使成了同桌,兩人的關(guān)系也沒緩解多少。</br> 周一下午課外活動是大掃除時間。前一節(jié)的班會結(jié)束后,班長在李華的安排下去教務(wù)處領(lǐng)了兩盒彩色粉筆,隨后便聚到遲意和胡云喜桌前,討論板報的主題。</br> “我問了其他幾個班的主題,二班是運動,三班是夢想,其他還有感恩、學(xué)習(xí)等等,班長,咱們畫什么?”蘇以孟是個很落落大方的女生。</br> “大喜,你是文藝委員,也說說想法?!焙葡苍谄渌藴贤〞r坐那抄筆記,被班長提醒道。</br> 胡云喜筆上動作沒停,道:“你找內(nèi)容,以孟負責(zé)寫字,遲意畫畫,隨便弄弄就得了。每回板報評比的流動紅旗不都是被藝術(shù)班拿走?!?lt;/br> 蘇以孟努努嘴。</br> 班長說:“那先打掃衛(wèi)生吧,遲意你畫工好,審美在線,今晚出一個草圖可以嗎?不用很復(fù)雜,大標題,小白字,加個彩色花邊,能直觀地看到板報中圖文的分布。我和以孟準備相關(guān)文字內(nèi)容。大喜,你負責(zé)最重要的一環(huán),定主題。你有想法就通知我們,我們?nèi)磕愕墓?jié)奏行動?!?lt;/br> 胡云喜不自覺坐直些,晃了晃手:“OK。”</br> 遲意感受到班長投來的詢問的目光,也點點頭,應(yīng)聲:“好?!?lt;/br> 每個學(xué)生在大掃除中會有固定的工作安排,遲意負責(zé)回廊東面那一塊區(qū)域宣傳欄的衛(wèi)生。</br> 遲意邊擦玻璃邊想板報怎么設(shè)計會顯眼一些。</br> 直到幾聲突兀的籃球拍在地上的悶響打斷了遲意的思緒,緊跟著響起的陳予光的聲音令她頃刻間轉(zhuǎn)頭。</br> “阿遂,張弛說想跟咱們一起打籃球,行嗎?”陳予光小跑著搭上江遂的肩膀,問他。</br> 江遂只拍了兩下籃球,便想起這是在教學(xué)樓,球控回手上,隨意地拋起,在指尖轉(zhuǎn)了下,音調(diào)懶懶的:“隨便。”</br> “別隨便啊,你是隊長,拿個主意。”陳予光說,“他打球厲害是厲害,但是手特臟,我不怎么待見他。”</br> “那你問我。”</br> “我實在是不知道怎么拒絕他?!标愑韫庑Φ眯膼傉\服,“這還得靠你出馬啊?!?lt;/br> 江遂的那幾下籃球拍到遲意心里似的,以至于傍晚江潤如喊遲意去籃球場看校隊打籃球時,自己竟然沒有拒絕。</br> 從教學(xué)樓到操場是朝學(xué)校超市的方向走,從學(xué)校實驗樓繞過去,一路上不少飯后去操場散步的學(xué)生,也有大汗淋漓鍛煉的學(xué)生。</br> 路過超市時,江潤如從冷柜里拿起幾瓶運動飲料,想了想,直接從旁邊貨架底下拎了一包礦泉水。</br> 遲意過去幫她抬著一邊,問:“要買這么多嗎?”</br> 江潤如:“一會你就知道了?!?lt;/br> 四瓶運動飲料一人抱著兩瓶,然后共同抬著一包礦泉水往操場方向走。</br> ?;@球隊每天下午都在操場練籃球,從課外活動時間一直到晚自習(xí)前,活動的籃球架正好沖著操場和實驗樓間的林蔭道。這條路通往學(xué)校第二食堂,學(xué)生吃完晚飯會沿著這條路消食溜達會教學(xué)樓。</br> 遲意以前也被江潤如帶著繞過路,見到過不少女同學(xué)在林蔭道上遙遙看向籃球場犯花癡。會打籃球、愛運動的男生身上總有一種蓬勃、喧囂的活力,更何況校隊的男生個個都是185+的身高,就算模樣不出挑,也端正順眼。</br> 但今天圍觀的女生格外多。</br> “百分之八十的女生是來看阿遂的。”隨著江潤如這句話,遲意看到了躍起來灌籃的江遂。</br> 他穿著紅色球衣,漂亮的動作配合上那張英俊帥氣的臉龐,瞬間讓現(xiàn)場爆發(fā)歡呼。</br> 遲意悄然別開臉,故作鎮(zhèn)定地問:“那剩下百分之二十呢?”</br> “看阿遂和張弛打架的唄?!?lt;/br> 張弛就是?;@球隊的隊長,遲意之前聽陳予光提過,打球動作很臟的男生。</br> 江潤如把水給了李恩宇一瓶,李恩宇擰開喝了口,瞥了她一眼,把另一瓶也抽走了,在江潤如“你干嘛”的吐槽聲中,丟給旁邊班上一個相熟的男生。</br> 男生受寵若驚:“謝謝宇哥?!?lt;/br> 江潤如恨恨地看他:“那阿遂喝什么啊。”</br> 江遂剛好過來,看到李恩宇一指遲意的方向:“那還有飲料?!?lt;/br> 仿佛李恩宇會什么法術(shù),遲意只覺自己頭頂開始冒煙,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心跳得厲害。</br> 沒等江遂過來,遲意忐忑著把水遞過去:“喝這個吧?!?lt;/br> 江遂說了句謝謝,轉(zhuǎn)身時,撩起球衣的下巴擦了擦下顎的汗。</br> 那瓶運動飲料,江遂沒喝完。剩下的半瓶被校隊的另一個男生喝掉了。等江遂看到空瓶后,無所謂地抽了瓶礦泉水,喝了兩三次空瓶后才離手。</br> 遲意覺得江遂可能是不喜歡喝那個運動飲料。</br> 遲意終于盼來了周三下午的體育課,這是她在北央念高中那兩年最喜歡的課程,因為只有那節(jié)課一班和六班是一起上的。</br> 臨近籃球賽,男生們打籃球練配合的時間多了起來。一班是文科班,好不容易拼起了一支勉強能上場的隊伍,但借著體育課時間和六班簡單切磋后發(fā)現(xiàn),簡直是被血虐。</br> “籃球比賽一個強隊對一個弱隊,我們和六班在第一輪碰到的幾率有……”江潤如掰著手指,嘴里嘟嘟囔囔地在算,半天沒算明白,自顧挽尊,“這不重要。但我們對上六班贏的幾率近乎等于零?!?lt;/br> 高二年級一共三十五個班級,文科十五個,理科二十個。理科隊伍的水平普遍高于文科的。</br> 更何況是有江遂和陳予光兩員大將的六班。</br> “……”</br> 江潤如喪氣地垂頭,感慨:“我們家李狗什么時候受過這委屈,現(xiàn)在轉(zhuǎn)班還來得及嗎?”</br> 遲意從操場回來后,喝了兩口水,便被歷史老師喊去辦公室數(shù)試卷。被老師問起博物館培訓(xùn)的事情,遲意一一答了。</br> 出了辦公區(qū),回教室的路應(yīng)該右轉(zhuǎn),再直行穿過廊腰,左轉(zhuǎn)第一間便是??赡苁窍氲搅私烊毕驹刚吲嘤?xùn)的遺憾,遲意鬼使神差地選擇順著辦公區(qū)的長廊直行,從東面的廊腰繞個大圈子回教室。</br> 遲意從六班門前經(jīng)過,勻速正常的速度,卻不經(jīng)意地偏了偏頭。</br> 江遂的位置在第三列倒數(shù)第四位,透過教室最后一扇窗剛好能看到,但此刻江遂不在位子上。</br> 遲意下意識地正在教室里尋找江遂身影時,敏銳地聽到前方傳來的說話聲。</br> “阿遂,咱班統(tǒng)一訂籃球隊服,你要幾號?”</br> 遲意正回視線,眼前少年剛運動完,一身薄汗,在陽光下泛著亮眼的金色,走廊左側(cè)是高墻陰涼,右側(cè)光芒萬丈,他站在其中,耀眼而矚目。</br> “11吧。”嗓子被冰水浸過似的,江遂目不斜視,右轉(zhuǎn)拐進了教室。</br> 剛運動完男孩子帶起來的熱風(fēng),遲意規(guī)矩地抱著試卷同他擦肩而過時,余光掃見他手里拿著的紅黑色瓶身的飲料。</br> 遲意回教室分完了試卷,回到座位看到江潤如趴在桌子上,面前攤著一本薄薄的大開本雜志。</br> 江潤如碎碎念著看得認真,見遲意回來,煞有其事地拽住她,說:“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lt;/br> “什么?”</br> “雜志上說這套題目可以測出你的真命天子是什么類型?!?lt;/br> 李恩宇打完籃球后去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回來看到江潤如又在看著沒營養(yǎng)的雜志,沖她甩了下手上的水。</br> 江潤如移開壓在雜志上的胳膊,嘟囔了一句“都把我書給弄臟了”,又歡歡喜喜地和遲意說起雜志上的測試題。</br> 遲意無奈,配合地回答著問題。</br> “讓我來看看答案?!苯瓭櫲绻室赓u關(guān)子,將雜志豎起來,先自己看了一遍,然后才神經(jīng)叨叨地公布,“書上說你的真命天子是天子驕子,優(yōu)秀、驕傲、可望不可即?!?lt;/br> 遲意漸漸走了神。</br> 江潤如刨根問底的聲音把她喚回來:“準嗎準嗎?”她兩只手十指交叉抵在下巴處,滿懷憧憬地望著前方,小聲分享,“我剛剛做了一遍,雜志上說我喜歡禁欲清冷系,我覺得特別準!”</br> 遲意注意到在江潤如說這話時李恩宇不經(jīng)意地偏頭睨了眼,神色沉沉卻很好懂,便覺得自己說“不準”就是在破壞江潤如的姻緣。</br> “準的?!?lt;/br> 幸好江潤如顧著向她推薦這本雜志上自己喜歡作者的專欄,沒有注意到李恩宇微翹的嘴角,也沒有留意到她悸動閃躲的目光。</br> 江潤如心情不錯地翻著雜志,遲意跟著看了幾頁。有一篇故事里提到,女主認定自己名字諧音對應(yīng)的數(shù)字是自己的幸運數(shù)字。</br> 江潤如嘀嘀咕咕在想自己名字的諧音數(shù)字:“江潤如,潤如,25……”</br> 遲意微微走神,只覺嗓子發(fā)干:“潤如,你覺不覺得11和我名字的讀音相近?!?lt;/br> 遲意,11。</br> 江潤如歪著腦袋,念了一遍后,說:“還真像誒!”</br> ——“阿遂,咱班統(tǒng)一訂籃球隊服,你要幾號?”</br> ——“11吧?!?lt;/br> 這天,遲意趁書店人少的時候去買了這一期的《三島》雜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