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像任何人》</br>　　文/有厭</br>　　連載十年的處女作完結(jié)時，她末尾那句話寫了許久許久——</br>　　“我貪得有厭，只希望他萬事遂意?！?lt;/br>　　01</br>　　四中已經(jīng)開學(xué)一個半月，遲意的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還沒辦好。</br>　　宜佳禾把她帶到北央后，便當(dāng)起甩手掌柜，像過去無數(shù)次遇事的態(tài)度一樣，只有一句“找你爸”。</br>　　直到國慶節(jié)遲臨行才現(xiàn)身把她從酒店接走，安排了住處。</br>　　租的房子在一條名為蘇麻離青的胡同里，是一處四合院的東廂房。院子里栽種的西府海棠花枝茂盛，為暴曬悶熱的小院遮出一片清涼。</br>　　“水、電費(fèi)去村委交，燃?xì)馊ャy行買?！边t臨行將一堆票據(jù)給她，看著眼前處在尚不能當(dāng)家年紀(jì)的丫頭，嘆口氣，“這些是指望不了你媽記著，你不知道怎么做的問問鄰居或者給我打電話。”</br>　　遲意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便離婚了，聽親戚說因為爭她的撫養(yǎng)權(quán)，兩人拖拖拉拉了很久才辦好手續(xù)。</br>　　割舍一段大學(xué)時便怦然心動，也捱過七年之癢的初戀本就不容易，更何況在決定離婚前夕母親才得知遲臨行一直在欺騙自己。關(guān)于財產(chǎn)、關(guān)于忠心。</br>　　所以看著遲臨行有了新家庭后的日子越來越好，母親無數(shù)次地教育遲意：對你爸爸要好，這樣他的財產(chǎn)才是你的。</br>　　遲意弄清楚每一張票據(jù)的來源，再抬頭，看到遲臨行又一次抬起手腕看時間。遲意將他看手表的動作看在眼里，說：“剩下的我自己收拾就好，你有事先去忙?！?lt;/br>　　遲臨行掃視一圈屋里，確認(rèn)不缺什么東西，問：“吃飯了嗎？”</br>　　遲意抿了下嘴角，改口剛說了個“吃”字，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叫了聲。</br>　　“走吧，爸爸帶你去吃飯?！?lt;/br>　　車子沿著長平街駛過，遲意坐在副駕駛，透過車窗看城市宏偉陌生的建筑，壓下心底的茫然與忐忑，努力適應(yīng)著：“吃點(diǎn)簡單的就好，你工作重要?！?lt;/br>　　直到車子停在少年宮外面，打扮鮮艷的女孩雀躍地跑過來，遲意才明白令遲臨行一次又一次看表擔(dān)心時間遲了的事情是接繼女下課。</br>　　孔明月在車前和遲臨行擺擺手，小跑著去拉副駕駛的車門，嬌俏的聲音里滿是埋怨：“我要曬死了，你怎么才來?！?lt;/br>　　在看到副駕駛有人后，白凈臉龐立馬黑了下來，她將遲意上下打量一遍。</br>　　“小月，這是我和你提過的小意，也轉(zhuǎn)學(xué)到了四中，開學(xué)后你們一個班級?！?lt;/br>　　遲意被那眼神看的不舒服，覺得自己作為“入侵者”該打招呼：“你好，我叫遲意。滿意的意。”</br>　　孔明月翻了個白眼，拽了拽滑到臂彎里的書包，丟下一句：“我去后面?！本o跟著是后門被摔上的悶響。</br>　　遲意一時沒適應(yīng)北方女孩爽利的脾氣，過了會，想到遲臨行剛提到的“開學(xué)后你們一個班級”，轉(zhuǎn)頭看向車窗外。</br>　　遲臨行選的是一家北方菜，孔明月連菜單都沒看便開始報菜名。這是她常來的地方。</br>　　遲意不挑食，住在酒店的這一個半月漸漸適應(yīng)北方的飲食習(xí)慣。但看著滿桌的菜肴，她零散地只吃了幾口后擱下了筷子。</br>　　因為遲臨行的錯誤決定，這頓飯所有人吃的不愉快。遲臨行把她放到胡同口后，載著孔明月匆忙走了。</br>　　遲意望著黑色私家車消失在拐角處，只身往胡同里走。</br>　　蘇麻離青胡同有兩個口，遲意晌午是從西街口進(jìn)的，這會遲臨行把她放在了東街入口。</br>　　她仰頭看著商鋪的牌匾，沒想到這里竟有家米粉店。片刻后，她推開了這家牌匾嶄新的店面。</br>　　-</br>　　北方人似乎沒有嗦粉的愛好，直到遲意面前的粉快放涼了，店里才來了另一桌客人。</br>　　遲意聽著那客人拉開自己后面的位子滴溜當(dāng)啷地一陣收拾，才放下遲遲沒收到宜佳禾回復(fù)的手機(jī)。她拿過旁邊的調(diào)味瓶舀了勺辣子，拌勻后又吃了兩口，索然無味地把筷子擱下了。粉不順滑，湯不正宗，碼子不入味，吃起來沒滋沒味的很敗興。</br>　　遲意在包里沒有找到紙巾，起身去柜臺取。</br>　　因為在想事情，所以走得慢。老板在后廚忙碌，身影在遞餐口若隱若現(xiàn)，遲意心不在焉地在柜臺前停了會，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開口機(jī)會。</br>　　好在老板終于出來，擦著手，熱情地問：“要點(diǎn)什么？”</br>　　“紙巾怎么收費(fèi)？”遲意將手伸進(jìn)口袋去拿錢。</br>　　“免費(fèi)?！绷涸阱墩f，“旁邊盒子里的薄荷糖也可以拿。”</br>　　“謝謝。”遲意只取了紙巾。</br>　　遲意取了紙巾回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位子上有了人。陌生男生非但霸占了位子，還吃著她的米粉。</br>　　霸座男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一邊看著碗旁邊的手機(jī)，表情專注而憤慨。遲意不確定地打量著店里，在旁邊位子上看到一個黑色運(yùn)動包便肯定了自己的判斷。</br>　　“同——”遲意剛開口，便被霸座男生猛拍桌子的聲音嚇了一跳。</br>　　陳予光罵了一句“撒一把米，雞都比你打得好”，端起碗喝湯。</br>　　擱下碗，他才后知后覺注意到路過的客人被自己嚇得退半步的動作，連忙道歉：“不好意思?！?lt;/br>　　說完，他收斂了些義憤填膺的怒氣，臉湊在碗上方用筷子夾粉，眼睛繼續(xù)盯著手機(jī)，憤憤地吐槽游戲的同時，垂眸掃了眼碗，茫然地嘟囔：“怎么加了這么多辣椒?！?lt;/br>　　遲意別開臉小聲：“因為這是我的?！?lt;/br>　　察覺到遲意還站在桌邊，陳予光再次抬頭，盯著遲意臉看，問，“你有事嗎？”</br>　　遲意張張嘴，在直截了當(dāng)?shù)靥嵝选澳阕e了位子”還是說“我的包不小心放在你座位上”間接暗示他這兩個答復(fù)上徘徊不定。</br>　　“你怎么坐這了？”老板梁在宥端著一個海碗過來，見到陳予光坐的位置，又朝另一張雙人桌看了眼。</br>　　陳予光皺起眉，緩緩站起來，手里拿著筷子一時忘記撒手。他遲鈍地轉(zhuǎn)頭，看到身后那桌放著自己書包……難以置信地意識到自己從冷柜拿了瓶北冰洋回來后坐錯了位置。</br>　　集體沉默時，門口機(jī)械音發(fā)出“歡迎光臨”的聲音。</br>　　陳予光朝門口看了眼，飛速地從梁在宥手里把碗接過來，擱在遲意面前，隨后雙手合十，連連朝遲意鞠躬表達(dá)自己的歉意：“妹妹，我這份賠給你，還沒動，你看行嗎？”</br>　　遲意滾到嘴邊的那句“不用了”，被陳予光央求的眼神打斷，點(diǎn)頭說了句謝謝。</br>　　陳予光露出如釋重負(fù)的放松神情，趁門口進(jìn)來的男生沒發(fā)現(xiàn)，拽著老板哀求道：“梁叔，你待會不要告訴阿遂，真是太他媽丟臉了?！?lt;/br>　　“不要告訴我什么？”少年腿長，步子穩(wěn)，不疾不徐地走來，騰出只手習(xí)慣性地捋了陳予光后腦勺一下，隨后又喊了聲：“梁叔?！?lt;/br>　　他說話聲音動聽有磁性，說話時會看著對方的眼睛，自信且真誠。又因為兩人關(guān)系太熟了，他字正腔圓的語氣中透漏著一絲懶散。</br>　　所以他自始至終沒注意到其他什么人。</br>　　遲意看著被放在桌邊的碗，隱隱擔(dān)心有打翻的危險，小心翼翼地扶著碗沿挪到桌中間，確認(rèn)穩(wěn)妥后稍松了口氣。做完這些后，她不經(jīng)意抬眼，但就是這一看便沒能輕易挪開。</br>　　男生身量很高，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下擺平整地收進(jìn)黑色長褲的褲腰里，一雙大長腿惹眼，輪廓利落卻不單薄，帶著與生俱來的睿智。他一路走來，似乎把室外的光亮沾了進(jìn)來。</br>　　“沒事兒。”陳予光好面子，本就因為被江遂事事比下去，心里較著勁。今天這種十級社死的行為自然不能被江遂知道。他搭著江遂的肩膀回座位，扭頭沖遲意做口型道歉：不好意思啊。</br>　　遲意抿出個不太明顯的笑容，搖搖頭。</br>　　陳予光沒再和遲意客套，專注地跟江遂胡扯：“剛才梁叔在學(xué)你小時候因為江叔叔忙于工作沒法回家，給警察叔叔打電話報失蹤，被江阿姨扭著耳朵一頓訓(xùn)的事情。我心想，這可不能讓你聽見。太殘忍。”</br>　　“確實(shí)。你對于童年黑歷史的危害性深有體會?！?lt;/br>　　“……”</br>　　陳予光沒賺的半點(diǎn)口舌之快，還得聽江遂安排：“坐這桌。”</br>　　“恩宇他們也過來？”兩人桌換到六人桌，陳予光很快明白過來，大喇喇地坐在那拿出手機(jī)，想起來問，“我發(fā)現(xiàn)在手機(jī)上看文字轉(zhuǎn)播一點(diǎn)也不過癮。過幾天你去不去網(wǎng)吧看比賽？”</br>　　“都行?！苯焯职戳税春箢i。</br>　　陳予光正要問他是不是沒休息好，便聽門口一陣吵鬧，一連進(jìn)來四五個人，有男有女。</br>　　這個年紀(jì)的少年最是肆意，不一會那桌氛圍便熱鬧起來，聊游戲聊籃球聊國慶作業(yè)什么時候開始寫……</br>　　坐在斜對角的遲意，盯著桌子上兩個海碗辨認(rèn)了會，判斷出霸座男賠的那碗是“金湯酸菜米粉”后，偏頭去墻上價目表上看價格，計算這兩碗面的總價。</br>　　只是不經(jīng)意，她的余光掠過斜對角那桌蓬勃熱鬧的男生們。</br>　　江遂懶散地坐在靠近走廊的這邊，桌底放不開似的，一條腿分在走廊上。</br>　　任由霸座男把胳膊搭在肩上，不知聽到什么，嘴角翹起來。</br>　　說來也巧，江遂恰好抬眸看過來，笑容晃眼。</br>　　被抓包的遲意徹底體會到了什么叫做落荒而逃。她埋著頭，盡量讓頭發(fā)遮住微微灼熱的耳根。</br>　　直到她聽見老板樂呵的聲音：“阿遂的小面，其他人都是米粉?！?lt;/br>　　“謝謝梁叔！”</br>　　“大家慢慢吃，需要什么喊我?！?lt;/br>　　原來他看的不是自己。遲意越發(fā)囧了，沒再偷聽接下來的對話。</br>　　宜佳禾還沒有回復(fù)她那句“你現(xiàn)在還在北央嗎”，遲意也拿不準(zhǔn)她現(xiàn)在是在外省自駕游，還是在北央什么地方。打遲意有記憶起，宜佳禾便是這樣，行蹤不定。</br>　　遲意想到剛剛霸座男和那男生的聊天，覺得自己要不索性也撥個熱線報失蹤案算了。</br>　　她給宜佳禾發(fā)了四合院的地址，便收了手機(jī)，抬手掖了下頭發(fā)，拿起筷子準(zhǔn)備吃米粉，卻不想米粉店老板停在他旁邊沒走。</br>　　“同學(xué)你好。”老板看了眼客人一哆嗦掉回碗上的筷子，道，“抱歉，嚇到你了？”</br>　　遲意仰頭看他，表示沒關(guān)系。</br>　　“是這樣的，我們新店開張，準(zhǔn)備了一塊留言區(qū)?？腿丝梢詫⑿脑富蛘咦８懺诒愫灱埳腺N到墻上?！崩习逡恢腹衽_旁邊的一小塊黑板墻，又說，“另一桌客人已經(jīng)在寫了，你有興趣參與一下嗎？下次來店消費(fèi)打八折。”</br>　　“好。”遲意應(yīng)下后，潛意識覺得自己應(yīng)該再說點(diǎn)什么，讓老板不要誤會自己是因為八折才答應(yīng)的，但等遲意組織好措辭準(zhǔn)備開口時，老板正看向另一桌打鬧的人嚷：“你們一人寫一張就行了！”隨后他又看向遲意，遞過便利貼和筆：“挑一張你喜歡的顏色?！?lt;/br>　　錯過了最佳解釋時機(jī)，遲意放棄：“謝謝?！?lt;/br>　　寫完便利貼后，遲意磨蹭著把那一碗不正宗的米粉吃光，旁邊那桌客人已經(jīng)嬉鬧著動身去球場。</br>　　老板收了他們的碗，將桌子擦干凈，從遲意旁邊經(jīng)過：“吃完了？”</br>　　遲意沖老板點(diǎn)點(diǎn)頭，先違心地說了句：“很好吃，以后會常來的?！闭f完，她又看向留言區(qū)，捏著手機(jī)的指節(jié)隱隱泛白，問道，“我可以拍一張照片嗎？”</br>　　那是一二年的北央城，這家開在胡同深處不太好吃的米粉店沒多久便歇業(yè)了，但這張照片被遲意一遍遍地從舊手機(jī)傳到新手機(jī)存了很久很久。</br>　　那是一張藍(lán)色的便簽紙，上面的字體蒼勁有力：“愿祖國繁榮昌盛，世界和平?！??！?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