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從前的家
在唐緲腦中,這塊朱泥將變成一只暖色調(diào)的南瓜,擁有胖胖的壺身,藤蔓為柄,與壺鈕相連,一截藤正好位于壺嘴的位置。
“開工!加油!”唐緲為自己打著氣,打算把手機也關(guān)掉,靜心制坯。
她的手還沒碰到手機,沙城紫砂協(xié)會的李會長就打來了電話。
寒喧后,李會長笑著直入主題:“小唐,協(xié)會有個任務(wù)想交給你去辦。”
李會長像她的長輩,經(jīng)常耐心指點她制壺,唐緲?biāo)貋碜鹬兀骸澳f。”
原來云霄壺藝在展覽李玉壺時,章霄宇在開幕式上發(fā)言,談起現(xiàn)在紫砂壺藝師的現(xiàn)狀處境。提到設(shè)立紫砂壺基金,贊助推廣紫砂陶藝。紫砂壺協(xié)會覺得這主意不錯,有意促成這件事。李會長的意思是讓唐緲去找章霄宇談一談以協(xié)會名義設(shè)立基金的事。
讓她去?為什么?唐緲不太明白:“李老師您是會長,和云霄公司談身份正合適啊。”
李會長有點尷尬:“小唐啊。那天你和章總不是一起共進午餐聊得不錯嗎?開壺展的時侯章總還向我問起你怎么沒來。你們都是年輕人,好說話嘛。你先聯(lián)系下章總,談?wù)剠f(xié)會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愿意以咱們協(xié)會的名義設(shè)立基金,具體事宜協(xié)會再出面商議。”
唐緲明白了。八字還沒一撇。協(xié)會這是聽者有意,讓自己先去探口風(fēng)的。
可是她也不想再見到章霄宇那個混蛋啊。
電話里李會長的聲音低落下去:“咱們協(xié)會只是愛好者的民間組織,每次搞活動都四處拉贊助。現(xiàn)在工藝壺太多,手工壺成名大師的還好。普通制壺師的壺也賣不起價。不少有手藝的人都轉(zhuǎn)行做別的去了。如果能拉到這筆錢設(shè)立基金,能資助更多的制壺匠師再好不過的事。”
想想那些熱愛手工制壺卻潦倒的制壺師,唐緲咽回了推辭的話。他敢說設(shè)立基金,她為什么不敢登門要?能從那混蛋手里拉到一筆錢為眾多手工匠人謀福利,也當(dāng)為他的行為贖罪了。唐緲反過來一想,不僅氣平了,還充滿了戰(zhàn)斗力:“好勒!您等著聽好消息吧。我用盡三寸不爛之舌也要把這事落實了。”
“哈哈,好。我等你的好消息。辦成了協(xié)會給你慶功!”李會長高高興興地掛了電話。
掛掉電話唐緲卻不知所措了:“我上次罵了他。這次又巴巴地主動找他,有點拉不下臉啊。怎么辦?不對。協(xié)會里年輕人也多,李會長找到我是因為覺得我和章霄宇熟。也不對,是章霄宇開壺展時向李會長刻意提到了我。他為什么要問我去不去看壺展呢?他該不是在拍賣會時對我一見鐘情吧?他等了我整整三天,才等到機會惡整我啊。我和他沒仇吧?這人真是奇怪。不行,我得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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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屏山籠罩在夜色中。蘇念竹從二樓陽臺望下去。章霄宇和韓休正在院子里烤肉喝酒。回頭看到她,章霄宇搖了搖酒瓶:“念竹,不下來喝兩杯?”
猶豫了下,蘇念竹下了樓。
她不是話多的人。韓休也不是。喝酒吃烤肉各自沉默地傾聽章霄宇帶著醉意的聲音。
“我從前的家,就在這里。”章霄宇望著云層陰影中的南屏山,腦中回憶翻江倒海地涌現(xiàn),“這兒叫南山村。全村只有四十八戶人家。我家住在村頭,和村里人家隔得遠。院壩里堆放了樹根。我爸是做根雕的。西廂房是我媽的陶藝工作室。我小時侯貪玩,常把泥料當(dāng)成普通泥巴,幾種料混在一起。我媽氣哭了。我爸狠揍了我一頓。我媽又護著我。教我辨認(rèn)泥料,捏泥坯做壺。屋后有座窯,照古法建的。燒的炭都是請當(dāng)?shù)氐臒亢檬痔匾庾龅摹!?/p>
蘇念竹環(huán)顧四周。這里已經(jīng)看不到半點村落的痕跡。西式的別墅群掩映在綠化帶的朦朧燈光中。
“二十年,南山村變成了南山別墅小區(qū)。”
那場記憶中的大火被時光,被新建的別墅小區(qū)徹底覆蓋,找不到半點痕跡了。
章霄宇自嘲地笑了笑:“當(dāng)年我媽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也無人知道她的行蹤。有村民聽到當(dāng)晚我爸和她吵架。我爸就成了犯罪嫌疑人。他受不了就自殺了。一把火將房子燒了個干凈。他真是自私。我才八歲不到,無親無故的。就沒想過我怎么生活。”
“好在后來章老先生收養(yǎng)了你。”明明資料上都有,可親口聽到章霄宇說出來。蘇念竹仍然心疼。
說起義父,章霄宇無限感激。沒有義父,他大概就是個殘了雙腿無法接受教育的廢人:“我被送去了福利院。一個月后被人拐走,砸斷了雙腿。醒來時,我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里。不知道救我的人是誰。后來,義父就來了,接我離開了沙城,撫養(yǎng)我長大。”
蘇念竹細(xì)長的眉擰得緊了:“為什么要這樣對一個不知情的孩子?”
章霄宇冷笑:“那時侯我雖然還小,沒全聽明白我爸媽吵架的內(nèi)容。后來反復(fù)回憶,我記得母親提到了曼生壺。但是失蹤案里,卻沒有曼生壺的存在。所以,曼生壺是尋找我母親失蹤的唯一線索。想弄死我的人肯定和我媽失蹤有關(guān)系。和這曼生壺有關(guān)系。”
蘇念竹對紫砂壺毫無了解,不由好奇問他:“曼生壺是什么樣的壺?比李玉壺更好?”
章霄宇仰頭將剩下的啤酒一氣喝完,指著蘇念竹認(rèn)真地說:“我要扣你的薪水!你不務(wù)正業(yè)!”
她第一次看到這樣孩子氣的章霄宇,心底的柔軟再一次被觸動:“我會做好功課。你醉了。回去睡吧。”
“我沒醉!”章霄宇的眼睛亮得很,臉頰浮著酡紅的酒色,“曼生壺是紫砂壺最璀璨的明珠。我要收集所有的曼生壺!”
韓休突然起身。章霄宇毫無預(yù)警地倒下。他一伸手剛好扶住。
“老板最多三瓶啤酒的量。今天喝了四瓶。”韓休難得地開口解釋了句,扶著章霄宇回去了。
“是因為這里曾是他從前的家。難怪他要指定買下這里的別墅。”蘇念竹喃喃說了句。她的目光望向一個方向,心驀然被刺了一下。她搖了搖頭,像是這樣就能把她心里的那絲痛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