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酒后真言
顏飛卿和蘇云媗的婚期幾經(jīng)變遷,最早是定在了六月,結(jié)果六月的時候,他們正在前往白帝城的途中,所以又改到了九月,只是誰也沒想到,白帝城一行非常順利,兩人得以早早脫身,而正邪局勢變化莫測,若是江湖大變再起,恐怕又不知要耽擱到什么時候。正所謂遲則生變,于是再次更改婚期,又從九月提前到了七月。
七月二十一,立秋,大吉,諸事皆宜。
太平宗宗主沈無憂遲遲未至。金剛宗悟真已經(jīng)提前與顏飛卿說過,自己要閉關(guān)療傷,只是派了弟子前來。原本定好要親自前來的玄女宗宗主蕭時雨因為在瀟州境內(nèi)發(fā)現(xiàn)了牝女宗弟子和叛徒石無月的蹤跡,她要處理這件大事,讓剛剛從齊州返回瀟州的玉清寧代她前來。除此之外,還有有一位特殊客人,卻是代表太后娘娘謝雉前來祝賀的青鸞衛(wèi)右都督陸雁冰。
因為種種緣故,十二位正道宗主,除去正一宗和慈航宗,最終能夠親自前來的宗主竟是一個也無。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如此。
不過不管怎么說,大典還是定在了七月二十一,照常進(jìn)行。
這日青塵時分,霞光初照,便有一行仙鶴飛上鼻孔,鶴鳴之聲響徹大真人府。眾多正一宗弟子昨夜就開始忙碌起來,將準(zhǔn)備舉行大典的大堂妝點一新,又在宴廳和外面天井設(shè)置座位,后廚更是早早就開始準(zhǔn)備各種冷盤果蔬,更有一壇壇被深藏于地窖中的佳釀得以重見天日。這些酒可不是凡俗之酒,而是正一宗以各種珍惜材料輔以名貴藥材精心煉制之后的藥酒,對于尋常江湖人有提升修為的妙用,這也是許多江湖中人想方設(shè)法要混一杯喜酒喝的緣故,這可是切切實實的好處,平日里若有此等機(jī)緣,少不得要有許多人相爭,哪里像喝喜酒這么簡單,而且錯過了這次,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可能是十幾年之后,也可能使幾十年,江湖上少有善終之人,到時候自己是否還在人世也不好說了。
這酒也分為三種,一種叫做百花露,以數(shù)十種花蜜和露水調(diào)和而成,許多花本身就是藥材,一種叫百草釀,與百花釀類似,是以數(shù)十種草藥輔以酒水釀成,還有一種叫百鳥釀,卻是以數(shù)十種鳥類的口水釀成,此酒口味略重。
其中最受歡迎的是百花露,酒味略甜,口感柔綿,適合女和孩童飲用,唯一不足是,此酒后勁略大,極易醉倒,雖然不存在宿醉頭痛之憂,但也很難被氣機(jī)化解,除非是天人境的修為,否則都要量力而行。
昨夜的時候,李玄都等人小宴一場,已經(jīng)嘗過百花露的滋味。按照道理來說,秦素應(yīng)該去慈航宗那邊赴宴,可是她只認(rèn)識蘇云媗和玉清寧兩人,又有白繡裳在,她便要求留在李玄都這邊,李玄都自然不會強(qiáng)求,一口答應(yīng)下來。
正一派的道士不禁婚嫁,也不禁酒肉,顏飛卿便提議喝一點酒好了。顏飛卿是主人,客人自然不好拂了主人的面子,李玄都和陸雁冰都沒有異議,便是平日里從不喝酒的秦素也答應(yīng)下來。
當(dāng)時除了顏飛卿、李玄都、秦素之外,還有張非山、張遠(yuǎn)山、張翠山、張岱山等同輩之人,玉清寧去了蘇云媗那邊,代表太后娘謝雉而非代表清微宗的陸雁冰則是混了過來,江湖中人,沒有太過苛求禮數(shù)而分出男女兩席,都是同席而坐,眾人紛紛響應(yīng),張岱山提議道:“不如來兩壇百花露?!?br/>
“兩壇?”顏飛卿有些震驚:“太多了點吧?若是喝酒誤事……”
張岱山一擺手:“不妨事的,幾人分上一分,也沒有多少?!?br/>
于是兩壇百花露便被送到了桌上。
兩壇酒不多,可是換成醉人的百花露之后,就相當(dāng)多了。一場酒宴下來,兩壇百花露被眾人飲盡,一個人平均下來大概有四兩左右,張遠(yuǎn)山、張翠山、張岱山幾人直接醉死過去。
顏飛卿還好,一則是他距離天人境只剩下一步之遙,可以抵御酒力,二來是他記掛著明日的大典,也不敢多喝。所以二兩美酒入腹,顏飛卿除了臉色發(fā)紅之外,倒還能站穩(wěn)。
陸雁冰雖然還能行動自如,但神智已經(jīng)不大清醒,嘴里咕咕噥噥說著胡話,時而發(fā)笑,時而悲戚。
至于秦素,卻是讓李玄都稍感吃驚,他沒想到這位大小姐竟然也會喝酒,而且酒量不俗,顏飛卿也好,李玄都也罷,喝酒之后都談不上面不改色,多少都會臉色發(fā)紅,可秦素卻是越喝臉色越白,四兩酒下肚,秦素已經(jīng)是臉色雪白,活像個冰美人,嚇得李玄都不敢讓她再喝,雖說百花露有益無害,但也不敢說是不是秦素體質(zhì)特殊,與這百花露相沖。
酒宴散去之后,李玄都和秦素一左一右扶著陸雁冰向客居行去,陸雁冰半個身子都依靠在李玄都的身上,一只手掌還不斷胡亂揮舞,不時拍打著李玄都的臉龐,醉醺醺道:“李玄都,你知不知道!素素是個好姑娘?!?br/>
也許是酒壯慫人膽,此時的陸雁冰竟然敢直呼李玄都的性命,不過李玄都也不在意這些,他只是覺得有些不對,話是不錯,似乎不該是陸雁冰來說。不過他還是點頭贊同道:“這是自然?!?br/>
陸雁冰接著說道:“我是一直不贊同這門親事的,不過你們兩個既然下定了決心,那你就要好好待她,你知道嗎?”
秦素雪白的臉上終于有了幾分微紅顏色,李玄都有些哭笑不得道:“我知道?!?br/>
陸雁冰還不肯罷休:“你若是負(fù)了她,負(fù)了她……我就,我就……”
李玄都問道:“你就怎樣?”
陸雁冰猛地高聲道:“我就打死你,雖然我知道我肯定打不過你,但我就是要打死你……你就知道欺負(fù)我,從小就欺負(fù)我,長大了還來搶我的素素,搶我的素素也就罷了,還要跟我講道理,那我這不是白長大了嗎?”
李玄都愈發(fā)哭笑不得:“是是是,你不是婆家人,你是娘家人,我要是敢有半點對不起素素,一個要殺了我,一個要打死我,最可憐的人應(yīng)該是我吧?”
初秋的夜風(fēng)略有涼意,秦素臉色微紅。
“李玄都!”陸雁冰猛地站直了身子,伸手指著李玄都,大聲道:“只可惜我不是男子身,不然哪有你什么事,你就活該孤獨終老。”
李玄都神色震驚地望向秦素。
秦素也是滿臉驚訝,連連搖頭擺手,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陸雁冰“嘿嘿”笑了兩聲,又轉(zhuǎn)頭望向秦素:“素素唉,什么叫有緣無分,這就叫有緣無分。什么叫造化弄人,這就叫造化弄人?!?br/>
秦素柔聲道:“冰雁,你醉了?!?br/>
“我沒醉。”陸雁冰一揮手:“不過我陸雁冰也不是小氣人,大女子何患無妻又無夫,天涯何處無芳草,兔子不吃窩邊草,你不要我,我要找就找一個比李玄都還好的男人,羨慕死你?!?br/>
秦素好氣又好笑道:“你這家伙,整天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陸雁冰咕噥了兩聲,向前伏倒在秦素的懷里,沉沉睡去。
秦素望向李玄都。
李玄都無辜道:“看我做什么,這是你的小情人。”
“胡說八道什么呢?”秦素嗔道:“這可是和你青梅竹馬的師妹?!?br/>
李玄都無奈道:“這丫頭在清微宗沒什么朋友,也許只有你這一個好姐妹,你這些日子冷落她,又是因為我這個不被她喜歡的師兄,她便有些委屈了。罷了罷了,先送她回去,在別人家里發(fā)酒瘋,像什么話?!?br/>
兩人把陸雁冰送回客房,剛把她放到床上,陸雁冰便如詐尸一般從床上坐了起來,大概是大醉至醉醒了,口齒清晰許多,看著兩人露出一個飽含深意的笑意:“良辰美景,不該辜負(fù)月色才是。”
說罷,又一頭倒了下去,徹底昏睡過去。
李玄都和秦素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