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觀音百劍
東玄道人開口道:“貧道已經(jīng)用小千世界的神通禁住此地,不怕殃及無辜。白宗主,你便指點(diǎn)他一二罷。”
白繡裳微微一笑,抬手朝著李玄都虛虛一點(diǎn),一股凜冽劍氣破空而至,瞬間來到李玄都的面前三尺。
李玄都屈指一彈,將掌中小如種子的“人間世”射出,與劍氣撞到一起,劍氣砰然炸裂,可這道細(xì)微劍氣在炸裂之后卻不消散,而是化作更多細(xì)微劍氣,劍氣滾滾,如巨浪滔天。
“這便是天人造化境的手段???”李玄都心中一凜,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御回“人間世”,使其由一顆種子大小化作一根長棍長短,與武將常用的長槊相差無多,然后就見“人間世”自行而動,在李玄都身前不斷畫圓,瞬間在他身前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個劍光圓圈,大小相套,層疊相交。滾滾劍氣拍在這些圓圈之上,只是使得圓圈搖而不散,動而不潰,如同抽刀斷水,縱能斬?cái)嘁粫r,卻不能長久。
“人間世”越來越快,所幻的圓圈越來越多,過不多時,李玄都全身已隱在無數(shù)劍光所畫的圓圈之中,圓圈一個未消,另一個復(fù)而生出,“人間世”雖變化極快,卻聽不到絲毫劈空裂風(fēng)之聲,足見劍勁之柔韌,已臻至化境。
當(dāng)初李玄都與唐秦交手時,便曾用過這招“劍心太玄意”,只是那時他還要以手握劍,此時卻是全憑氣機(jī)御劍,高下立判。
這時觀戰(zhàn)的東莞道人已經(jīng)瞧不出劍法中空隙,只覺似有千百柄長劍護(hù)住了李玄都的全身。然后千百個劍光圓圈猶如浪潮一般,緩緩涌來。此時的李玄都并非一招一招的相攻,而是以七小劍組成一大劍,七大劍成一劍陣,劍陣守則是四十九劍齊守,劍陣攻則是四十九劍齊攻,以守為攻,渾然天成。
東玄道人大感驚異,暗忖若是自己對上,只能以符箓護(hù)住周身,或是拉開距離,再圖其他。
白繡裳仍是面帶微笑,不見她如何動作,無數(shù)細(xì)微劍氣開始自行變向,或是直來直往,或是曲折迂回,或是盤旋環(huán)繞,不斷與“人間世”交鋒,只聽得金石炸裂之聲不絕于耳,劍光如水銀崩裂,照亮了夜空。
如此僵持片刻之后,李玄都的劍勢如夏日驟雨,不可長久,而白繡裳的劍氣卻如春雨一般,綿綿不絕,仿佛無窮無盡,漸漸打破僵持之局。李玄都忽覺肩頭一痛,已然被劍氣打傷,而那劍氣來無影去無蹤,竟是不傷他的衣著分毫,只傷及皮肉,實(shí)在是玄妙非常。
李玄都心知這一番交手是自己輸了一籌,不再以氣機(jī)御劍,終是伸手握住了“人間世”,同時使“人間世”變回正常的三尺之長,然后欺身而進(jìn),不再與白繡裳比拼劍氣,而是改為比拼劍招。
白繡裳身為前輩,也不強(qiáng)攻,散去劍氣,任由李玄都攻至自己面前。
只見李玄都的一劍歪歪斜斜,顯然全無力氣,更加不成章法,白繡裳知道李玄都出身于清微宗,用的自然是清微宗的劍術(shù),心中一直在思忖清微宗的各路劍訣,豈知這一劍之出,渾不是這么一回事,非但不是清微宗大名鼎鼎的“北斗三十六劍訣”,甚至不是“太陰十三劍”。
白繡裳略微思量,瞬間明悟:“這是宋政的‘天地任我行’,倒是有些意思?!?br/>
只見白繡裳的手中多出一把碧玉長劍,她的佩劍本是“妙法蓮華”,只是在她悟出天人造化之后,便將其傳給了自己的弟子蘇云媗,此時所用之劍,固然材質(zhì)不俗,但較之“人間世”,卻是相差不可以道里計(jì)。
白繡裳只出一劍,便封住了李玄都的所用出劍方向,然后斜劍輕拍,壓在他劍脊之上,這一拍的時機(jī)方位拿捏得不錯分毫,其實(shí)李玄都長劍遞到此處,多數(shù)氣機(jī)皆是徑行貫注于劍尖,劍脊處卻無半分力道。只聽得一聲輕響,他手中“人間世”立時沉了下去。
白繡裳長劍向外一擺,掃向他胸口。李玄都只得向后稍退,同時長劍已在身前連劃三個圓圈,幻作三個光圈,好似滿月。
三輪滿月似是有形之物,凝在空中停得片刻,不僅擋下了白繡裳的一劍,而且還向白繡裳身前反攻過去。這幾個劍氣化成的光圈驟視之似不及先前四十九劍的氣勢浩大,但劍氣凌厲襲體,已是變成了殺伐第一的“逆天劫”。
白繡裳絲毫不懼,一劍斜削過去,那正是李玄都舊氣已逝而新氣未生的空隙。李玄都只得向后避開,劍氣滿月跟著他退開,隨即見三輪滿月陡然一縮,繼而膨脹,立時向白繡裳涌去。白繡裳手腕一抖,長劍再刺,直指三輪滿月的破綻,李玄都只得又急躍退開。
如此倏進(jìn)倏退,李玄都攻得快,退得也是越快,片刻之間,李玄都已是來回十二次,每次都留下三輪劍氣滿月,已是有三十六輪劍氣滿月,映得他臉上好似籠罩了一層霧氣。李玄都一聲斷喝,三十六個大大小小的劍氣滿月齊向白繡裳襲到。此劍已是李玄都的登峰造極之作,將“北斗三十六劍訣”和他已經(jīng)學(xué)會的“太陰十二劍”合而為一。這三十六道劍氣滿月中均藏有一道太陰劍訣,每一招均有變化,聚而為一,端的是繁復(fù)無比。
白繡裳眼神中透出激賞之色,若論劍術(shù),她已經(jīng)無法可破,但她應(yīng)對也是簡單,以繁御繁就是。
只見白繡裳右手負(fù)劍,左掌豎立身前,立時有梵音禪唱,天女散花,繼而白光灑落,一尊高有六丈的觀音法相生出,拔除眾生之苦,面帶慈悲。與金剛宗、靜禪宗的金色法相不同,這尊觀音法相通體潔白,初時觀音只有雙手合十,然后背后生出四手、八手、十六手,轉(zhuǎn)眼之間,這尊觀音法相已是有百手之多,這尊百手觀音的手上沒有任何佛家法器,也不見柳枝凈瓶,只有一柄柄形態(tài)各異的長劍,或古拙厚重,或輕靈單薄,或扭曲如蛇,都無一例外散發(fā)著凜冽劍氣。
李玄都也是從蘇云媗那里學(xué)過部分“慈航普度劍典”,立時認(rèn)出了這一劍,正是“百劍觀音”,此劍有四種種變化,一者是以氣機(jī)化作百手;一者是以氣機(jī)化作百劍,一者是此時白繡裳的用法,直接化出一尊手持百劍的觀音法相。還有一種用法,干脆是兩者合一,自身化出百手法身,威力無窮。
觀音法相現(xiàn)世之后,百手輪轉(zhuǎn),百劍隨之而動,任由李玄都的三十六輪劍氣滿月涌來,一劍對一劍,將其一一化解,剩余六十四劍齊齊而動,劍影絢爛,縱橫交織出一張細(xì)密劍網(wǎng),帶著凌厲劍氣,朝著李玄都當(dāng)頭罩下。
李玄都身陷劍網(wǎng)之中,又從“十八樓”中取出了“白骨流光”,手持雙劍,身形急轉(zhuǎn),雙劍齊旋,化作一個巨大的圓月,金風(fēng)四溢,劍氣激射,與劍網(wǎng)相撞,不計(jì)其數(shù)的金鐵交鳴之聲響成連綿一片。李玄都只覺得自己陷入萬千人廝殺的沙場之中,四面八方皆是敵手,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此時何止四手?
白繡裳駕馭觀音法相,劍法劍勢之繁復(fù)多變,實(shí)到了一種難以想象的地步,六十四劍便是六十四種劍法,或大開大闔,或以慢打快,或如梨花綻放,或如疾風(fēng)勁草,或古拙凝滯,或迅如雷霆,似清風(fēng)明月,又似金戈鐵馬,時而劍勢如大江大潮激蕩三千里;時而劍勢如小橋流水綿綿不絕。一眾風(fēng)格迥異的劍法由觀音法相同時施展,糅合一處,不見半點(diǎn)沖突,極變化莫測之能事,若論劍法之玄妙,實(shí)乃李玄都行走江湖來遇到的第一人。
尋常人等一心兩用已是難得,李玄都本身就是擅長一心多用之人,可較之白繡裳這般一心化作六十四用,亦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難怪此人能在太玄榜上位列第二,僅次于“天刀”秦清。
李玄都自知若論繁復(fù)變化,自己已是輸了,只能以簡馭繁,雙劍一變,改為張海石自創(chuàng)的“四海潮生劍”,此劍是張海石觀潮起潮落而悟,劍勢浩大如海,所謂海乃百川,有容乃大,任你是何種劍法,皆是以此劍容納其中。
此時東玄道人已經(jīng)從空中降下,高度與渡船齊平,對于眼前戰(zhàn)況也是驚愕難言,他原本料想李玄都突破了天人境界,就算戰(zhàn)力驚人,與他相比也不過在伯仲之間,最多就是稍勝一籌,但想不到李玄都竟是這般強(qiáng)悍,竟然能在短時間內(nèi)與白繡裳不分勝負(fù),要知道白繡裳可是天人造化境,就算有意留手,沒有用出全部實(shí)力,也不是尋常天任逍遙境可以力敵。
秦素仰頭觀戰(zhàn),眉頭微皺,在她看來,玄哥哥雖然還能維持均勢,但如果沒有其他變數(shù),敗下陣來也是遲早之事。不過秦素也不是太過擔(dān)心,她曾經(jīng)見過父親全力出手時的威勢,此時再看白繡裳,還是多有留手,沒有咄咄逼人,倒是不怕李玄都有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