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永安宮中
一夜時間,轉(zhuǎn)眼而過。第二日清晨,顏飛卿等人相繼下樓,與秦不二等人互相見禮。
寧憶則坐在獨自坐在門外醒酒,一手捂著額頭,問道:“我昨晚喝了多少?”
站在他旁邊的李玄都伸出兩根手指。
寧憶問道:“兩壇?”
李玄都嘆氣道:“準(zhǔn)確來說,是兩缸,客棧的存酒都被你們兩個喝完了,真乃海量也?!?br/>
寧憶晃了晃腦袋:“難怪我覺得自己就像從酒里撈出來的一樣?!?br/>
李玄都道:“昨晚你和石無月斗酒,石無月先手作弊,通過“移經(jīng)錯脈”之法將酒逼出體外,后來你也有樣學(xué)樣,弄了一地酒水,你們說是喝了兩缸酒,起碼有九成的酒是被你們浪費掉了?!?br/>
寧憶捂著腦袋:“這么多酒,足夠喝死一頭牛了。我都不記得上次如此肆無忌憚地喝酒是什么時候了。”
李玄都的神情有些復(fù)雜。秦素嘴上說不管他,可到了后半夜的時候,滿屋酒氣,秦素就變了口風(fēng),說酒這種東西,百害而無一利,什么喝酒喝出了瀟灑意味,喝出了大風(fēng)流,都是胡說八道,喝酒之后醉態(tài)百出,出丑還差不多,不喝才是好事。李玄都自然唯唯諾諾,點頭應(yīng)是。
寧憶沒有運轉(zhuǎn)氣機驅(qū)散酒意,只是依靠身體自行化解,還有些享受這些宿醉的感覺,問道:“石前輩呢?”
李玄都指了指韓月身后背著的那口大箱子。
寧憶了然,站起身來,往客棧二樓行去,再回來時,已經(jīng)換了一身干凈衣衫,身上的酒臭被一掃而空。
一行人在略作收拾之后,繼續(xù)動身趕路。
此時距離白帝城只剩下不足四百里。
……
白帝城,永安宮。
此地位于白帝城中地勢最高的永安山上,在此可以輕易眺望城外情況,極為適合督戰(zhàn)指揮,當(dāng)年大名鼎鼎的蜀國先主也是病逝于此,留下了白帝城托孤的千古佳話。
如今永安宮成為了青陽教的總壇,也是天公將軍唐周的居處。
在永安宮深處有一座空曠大殿,殿內(nèi)懸掛著各色輕紗,殿內(nèi)的地板上、穹頂上、梁柱上、墻壁上貼著各種符箓,符箓閃爍著金色光芒,使得整座大殿變得金光熠熠,好似滿堂貼金。
在大殿正中位置,還有一座石門,說是石門,其實只有一個以長條石塊砌成的門框,類似于一個牌坊的物事,在兩根支撐石柱上面上刻滿了各種晦澀符箓。
“牌坊”的最上方刻著四個大字:“天光開鑒”。
此時這座牌坊前站著一名女子,披頭散發(fā),光著雙腳,披著法衣。她的右手握著一柄七星法劍,劍分兩面,一面黑色,一面白色,劍柄位置則是被塑造成一個陰陽兩魚的形狀,在劍首位置更是鑲嵌了一塊奇異玉石,仿佛一只碧色眼睛。她的左手則握著厚厚一沓符箓,不斷有符箓從她手中飛出,卻不落地,而是自行懸浮半空,圍繞著她緩緩轉(zhuǎn)動。
待到女子手中的符箓?cè)可⒈M,忽而有風(fēng)平地而起,將女子的法衣吹得獵獵作響,一頭青絲瘋狂亂舞。
這便是方士與武夫的區(qū)別,若論正面交手,方士如果沒有各種法寶,根本不是武夫的對手,可方士的用途卻是更廣,若是換成一名武夫在此,就算是天人境大宗師,也難以在短時間內(nèi)建成一座永固的“陰陽門”。
隨著女子以手中法劍指向“牌坊”,牌坊的“門洞”中生出一片藍(lán)色光幕,仿佛是一面水幕,波光粼粼,然后就見一道黑影從“水幕”中浮現(xiàn),似要通過這道門戶跨越數(shù)千里的距離,直接來到此地。
在女子不遠(yuǎn)處,披甲的天公將軍唐周扶刀而立,臉色凝重。
下一刻,那道黑影完全浮出藍(lán)色的“水幕”,不是人,而是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表面黑亮光滑,繪著各種詭異圖案,似是人形,又扭曲猙獰。
棺材懸浮于半空之中,好像被人從后面一點點推出藍(lán)色的“水幕”,隨著棺材的出現(xiàn),整座大殿的溫度驟然降低許多,原本這座偏殿就比外面陰冷許多,此時更是變得陰寒刺骨。當(dāng)棺材全部離開“水幕”之后,轟然落地,一瞬之間,一圈濃重的煞氣自棺材的縫隙之中逸散開來,猶若實質(zhì)一般,若不是這座偏殿中已經(jīng)提前布置好了各種符箓,僅僅是這些煞氣便足以籠罩整座永安宮。
至于女子和唐周,因為境界修為高絕,又有殿內(nèi)的符箓壓制煞氣,卻是不怕這些。
唐周邁開腳步向棺材走去,只是因為煞氣彌漫的緣故,他的腳步卻是格外沉重,渾然不似一位天人無量境大宗師該有的樣子,每一步落下,都會激起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機漣漪,身上的甲胄也隨著他的動作嘩啦作響。
當(dāng)唐周走到棺材前的時候,他的甲胄上已經(jīng)被覆蓋了一層白色寒霜,他對此無動于衷,緩緩開口問道:“這是什么?”
女子,也就是上官莞,因為施法的緣故,臉色微微蒼白,她收起手中法劍,回答道:“這便是我許諾給將軍的東西,可以幫助將軍破開現(xiàn)在的瓶頸,直達天人造化境。”
“哦?”唐周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不置可否道:“看這樣子,是地師借花獻佛,拿了皂閣宗的東西?!?br/>
上官莞微笑道:“不管它以前屬于誰,從現(xiàn)在開始,它只屬于將軍一人?!?br/>
唐周“呵”了一聲,聽不出到底是嘲諷還是認(rèn)可,又問道:“無道宗的‘麒麟血’會使人狂性大發(fā),不知這樣物事會有什么隱患?”
上官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將軍不妨先看一看里面的東西,然后再下定論不遲?!?br/>
唐周輕哼一聲,微微一晃,將覆蓋在身上的寒霜悉數(shù)震碎搖落,然后伸手按照棺蓋上面,緩緩一推。
隨著棺蓋的滑動,棺材中到底盛放了什么也終于真相大白,竟然是一名女子,花容月貌,除了皮膚沒有血色之外,竟是與常人無異,好似一個病美人正在沉睡。
唐周的臉上流露出幾分不悅,說道:“又是這一套,養(yǎng)鬼胎?我可不是藏老人?!?br/>
上官莞搖頭道:“請將軍放心,絕非如此,她其實不是人?!?br/>
“不是人?”唐周微微一怔:“那是什么?”
上官莞道:“她其實是一只修煉有成的狐妖,已經(jīng)能夠化成人形,后來被正一宗道士以‘五雷天心正法’打成重傷,瀕死之際,被地師救走。天雷乃是妖物克星,地師也無法救她,只能以陰陽宗的‘陰陽逆轉(zhuǎn)’之術(shù)將其保持在假死狀態(tài),然后委托藏宗主以皂閣宗秘術(shù)將其封存,使其身軀不朽?!?br/>
唐周點了點頭,臉色稍緩,道:“那我該做什么?”
“地師之所以救她,并非地師慈悲心腸,而是因為妖物死后,妖丹會迅速枯萎,就如人老珠黃,難以保存,所以地師才會吊住她的性命,使其體內(nèi)妖丹不至于枯萎,為的就是今日?!鄙瞎佥傅溃骸爸劣谟梅ǎ埠芎唵?,將軍剖開她的胸腹,取出她體內(nèi)的妖丹,直接服下也可,輔以其他藥材煉成丹藥也可,全憑將軍喜好?!?br/>
唐周聞言發(fā)笑,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拔出腰間的佩刀。
在這個陰寒刺骨的大殿之中,冰冷的刀光又平添一分寒意。饒是上官莞,也有了一絲涼意,一個男人,可以看著同胞兄弟去死,也可以對美色無動于衷,這樣的男人,心有多狠?
唐周在動手之前,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吟了一首本朝太祖皇帝的詩:“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山僧不識英雄漢,只憑曉曉問姓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