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江湖盛事
這當(dāng)然不是正一宗的“替天行道”令旗,“替天行道”令旗在老天師張靜修的手中,顏飛卿手中的只是一桿副旗,不過同樣具有效力,只是不能請動各大宗門的宗主而已。
若是“替天行道”令旗在此,見令旗如見盟主,任何人都要謹(jǐn)遵號令,其中意味幾乎等同于全面開始正邪大戰(zhàn),故等閑不能輕用。
顏飛卿拿出令旗之后,環(huán)視眾人,道:“既然如此,那就請諸位與我同去召集各宗弟子,同去北邙山?!?br/>
包括陸夫人在內(nèi),盡皆應(yīng)是。唯有李玄都搖頭道:“我就不去了,我的身份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不太合適?!?br/>
顏飛卿稍稍沉默,知道李玄都說的是正理,當(dāng)年他在江北結(jié)下了那么多的仇家,后來身陷“四六之爭”和帝京之變,說是仇家遍天下也不為過,若是公然在眾人面前露面,被人認(rèn)出,就是一樁不小的麻煩事。所以顏飛卿也沒有勉強(qiáng),道:“那就請紫府兄暫且等待一二。”
李玄都笑著點(diǎn)頭。
就在這時,蘇云媗忽然對蘇云姣說道:“云姣,你留在這兒陪著紫府?!?br/>
本想跟著去湊湊熱鬧的蘇小仙子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不過又不敢忤逆姐姐,只能懨懨地應(yīng)了一聲。
李玄都也不好掃了蘇大仙子的面子,便沒有替蘇小仙子說話。
待到李玄都和蘇云媗等人離去,蘇云姣立時黑了臉,不過也不敢招惹這個李師兄,畢竟這位李師兄是真會打人的,兩人第一次見面,就直接把她打暈過去,可見其心狠手辣,那可是實實在在的肉疼。
無處撒瀉火氣的少女用鞋尖提著腳下的石子,悶聲悶氣道:“我們干什么去?”
李玄都笑道:“看熱鬧去。”
李玄都和蘇云姣都沒有想到,這次問罪伐惡之舉,竟然會演變?yōu)橐粯督⑹隆?br/>
在上次玉虛斗劍之后,江湖在近十年來沒有發(fā)生過什么大的“戰(zhàn)事”,頂多就是平安縣城龍氏這種小打小鬧,過去正邪兩道慘烈廝殺的血腥記憶漸漸淡去,只剩下對于正道中大俠客、大豪杰的贊頌,年輕一輩的江湖人滿腔熱血,不知道生死之恐怖,也不知痛失親人師長之撕心裂肺,耳朵聽?wèi)T了先輩們的種種事跡,也渴望著能用自己手中握著的刀劍來揚(yáng)名天下,故而當(dāng)顏飛卿動用“正一”令旗召集正道同盟時,一傳十,十傳百,最終竟是有數(shù)百人響應(yīng)號召,蜂擁而至。
緊接著又有許多地方門派也跟著參與其中,不管是想要湊熱鬧,還是想要趁機(jī)與正道十二宗結(jié)下一些香火情,總之這股人流越來越壯大,足有近千人之多,動靜之大,就連龍門府境內(nèi)的駐軍都給驚動了,據(jù)說也有許多青鸞衛(wèi)也悄悄加入其中,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魚龍混雜,共襄盛舉。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到一個名為“黑白譜”的榜單,這不是棋譜,而是一份類似于老玄、太玄、少玄的榜單,不過不同于前三者,這份黑白譜并不為所有人公認(rèn),也并非是出自太平宗之手,故而其中許多排名存有爭議。
之所以會有黑白譜,是因為“三玄”榜單太過高高在上。
先說老玄榜上的長生境高人,不提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如今公認(rèn)的有四位,分別是大天師張靜修、大劍仙李道虛、地氣宗師徐無鬼、圣君澹臺云,這四人都已經(jīng)不能算是純粹的江湖人,都是神仙中人。而接下來的太玄榜,無一不是一方豪強(qiáng)宗門之主,平日里深居簡出,同樣云遮霧繞。少玄榜上的年輕俊杰們倒是經(jīng)常在江湖上走動,可少玄榜與太玄榜之間,還有一道巨大的鴻溝。這些年來,除了上任少玄榜榜首李玄都曾經(jīng)登頂太玄榜,得以將兩份榜單連接在一起,其他時候都呈現(xiàn)出一種割裂態(tài)勢,中間有大批高手兩邊不靠,故而這份黑白譜便應(yīng)運(yùn)而生,取自無論黑白正邪,皆榜上有名之意。
黑白譜把老玄榜、太玄榜、少玄榜上地位超然的各大宗師人物都摒棄在外,只取未曾登上“三玄”榜單之人,共百人,循序遞補(bǔ),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份榜單在普通江湖人之中,有著極為廣泛的傳播,口口相傳之下,倒是比高高在上的“三玄”榜單更為廣為人知。
在黑白譜之中,皂閣宗的洪成仇、范文成、孫不見就分別排在黑白譜的第七十二位、第八十七位、第八十九位,只是如今三人俱已身死,過不了多久,便會有旁人頂替他們的位置。
此次顏飛卿召集正道弟子齊聚白古鎮(zhèn),前來參與的黑白譜上有名之人,就足足有八位之多。
當(dāng)顏飛卿催動手中“正一”令旗,一道紅光沖天而起。過了大概兩個時辰之后,正在小鎮(zhèn)入口處的李玄都和蘇云姣頓時便目瞪口呆,只見通往小鎮(zhèn)的道路上揚(yáng)起一大片煙塵,然后便是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正在朝這邊趕來,有騎馬的,有步行的,偶爾也有直接飛掠過來的;有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有身形曼妙的女子,也有剃度的出家人;當(dāng)然,最多的還是腰間掛劍佩刀的年輕江湖郎,高頭駿馬,錦衣長靴,絲絳束發(fā),又佩戴護(hù)腕、護(hù)額等等物事,好一個英氣勃勃,正應(yīng)了詩仙的那句:“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br/>
這些人因為腳力有快有慢的緣故,逐漸拉成了一條長龍。
李玄都是老江湖不假,但他走過的江湖,大多都是“江湖夜雨十年燈”,凄風(fēng)苦雨、刀光劍影、尸體鮮血,打交道的人,無論是結(jié)怨還是結(jié)緣,都是江湖中的頂尖人物,哪怕是那些死在他劍下的冤魂,也大多都是一地豪強(qiáng)。到后來,李玄都更是棄江湖于不顧,投身于廟堂之中,距離這等底層的江湖,已是越來越遠(yuǎn)。
像今天這般“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的盛況,如此多的普通江湖人一起涌來,還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了。
李玄都望著這些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人,感慨良多。
雖然他也并不比他們大上許多的,但他卻感覺自己已經(jīng)老了,此時的心態(tài)就像是一個歸隱的江湖前輩在看一眾后輩。其實細(xì)細(xì)一想,也是這么個道理,李玄都在前不久的一天之中,就幾經(jīng)生死反轉(zhuǎn),一天就經(jīng)歷了許多人一輩子都經(jīng)歷不到的事情,而這種生死一線的日子,又絕不僅僅只有這一次,經(jīng)歷的次數(shù)多了,如何能不心態(tài)蒼老?
不過每當(dāng)看到這些朝氣蓬勃的臉龐時,李玄都又恍然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
說到底,他也才二十五歲而已,還是當(dāng)?shù)闷鹨粋€“年輕人”的稱呼。
至于蘇云姣,作為一個剛?cè)虢痪玫男氯?,眼前的一幕無疑滿足了她對江湖的絕大部分想象,原本晦暗的心情一掃而空,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恨不得立刻加入其中。
李玄都帶著蘇云姣避讓到路邊,讓蘇云姣從她的須彌寶物中又翻出了那頂帷帽戴在頭上,然后在大部隊浩浩蕩蕩經(jīng)過的時候,兩人便悄然不覺地混入其中。
恰好有位買不起駿馬也置辦不起行頭的年輕少俠正孤身趕路,李玄都便主動上前搭了個話,變?yōu)槿送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