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望向李元嬰，李元嬰沒有避讓，選擇與李玄都對(duì)視。
    過了片刻，李玄都道：“師兄似乎受傷不輕，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平日里多讀書，不要參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br/>     李元嬰臉色微變，想要反駁，可最終沒能多說什么，默默地向后退去，無聲離去。
    李玄都目光掃過眾人，再無人敢跟李玄都對(duì)視，紛紛低下頭去。
    雖然這里是帝京城，但好像李玄都才是此地的主人。
    最終，李玄都的目光落在了陳眠等人的身上，開口道：“當(dāng)初在‘玄都紫府’之中，我曾與你們打過交道，不知你們還認(rèn)不認(rèn)得我？”
    陳眠開口道：“自是認(rèn)得。當(dāng)時(shí)清平先生只是天人造化境，待到第二次在玉虛峰上見面的時(shí)候，清平先生已經(jīng)躋身長生境，讓我們這等百年都未能躋身長生境之人，只能感嘆造化弄人?！?br/>     李玄都笑了笑，“如今是天寶八載，天寶六年的時(shí)候，我只有中三境的修為，不說你們這些偽仙，便是隨便來一個(gè)青鸞衛(wèi)，我都應(yīng)付艱難。對(duì)不對(duì)，冰雁？”
    陸雁冰趕忙說道：“亞圣有云，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dòng)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這些不過是些許磨礪罷了，師兄能有今日，并非巧合，而是早已注定。”
    這一刻，張白晝最佩服李玄都，因?yàn)槔钚家怀鰣?chǎng)，便震懾全場(chǎng)，剛才還威風(fēng)凜凜的大人物們不敢有絲毫異動(dòng)，堂堂司禮監(jiān)首席秉筆真成了一個(gè)奴婢，三先生李元嬰被隨意斥退，至于丁策，現(xiàn)在還僵在這那里。
    至于第二敬佩的，便是陸雁冰了。變臉之快，言語之諂媚，堪稱無恥。他是無論如何也學(xué)不來的。
    李玄都不太在意陸雁冰的話語，無論是嘲諷，還是拍馬屁，都是如此。
    陳眠沉默了片刻，問道：“不知清平先生有什么見教？”
    “見教不敢當(dāng)?！崩钚紝?duì)身后的張白晝道，“白晝，你過來?！?br/>     張白晝一怔，然后看到陸雁冰正沖自己使眼色，以及周圍眾人的恭敬態(tài)度之后，他終于開始明白李玄都到底有著怎樣的地位，趕忙來到李玄都身旁，稍稍落后了李玄都半個(gè)身位。
    李玄都說道：“剛才你們讓他留下，意欲何為？”
    陳眠臉色微變，隨即說道：“我們只是奉命行事，還請(qǐng)清平先生見諒。”
    “奉了誰的命令？”李玄都加重了語氣，“是哪位王爺
    ？還是當(dāng)今陛下？亦或是太后娘娘？”
    陳眠不說話了。
    李玄都把目光轉(zhuǎn)向唐王，“這位是……”
    陸雁冰接口道：“這位是唐王殿下，剛才兩位儒門先生出來說和，便是這位王爺不同意的?！?br/>     “原來是唐王殿下?！崩钚夹α诵?，“看來這些偽仙也是聽從了唐王的命令？”
    徐載詡面對(duì)李玄都的視線，只覺得自己好似置身于茫茫雪原之中，四周無人，孤苦伶仃，他定了定心神，緩緩說道：“清平先生，請(qǐng)聽本王解釋……”
    李玄都直接打斷道：“我只問是還是不是，殿下也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這么簡單?！?br/>     徐載詡頓時(shí)陷入沉默之中。
    他身旁的女子剛想要開口，便被蘭玄霜提前打斷，“清平先生問的是唐王殿下，不是你?！?br/>     女子只能悻悻然地把嘴中的話語又咽了回去。
    李玄都道：“唐王殿下不說話，我就當(dāng)是殿下默認(rèn)了?！?br/>     徐載詡一驚，趕忙道：“不是，并非本王下令?！?br/>     “不是？”李玄都也不質(zhì)疑，而是問道：“那么是誰？”
    唐王徐載詡的額頭上滲出冷汗，顧不得擦拭，硬著頭皮說道：“本王，小王只是適逢其會(huì)，根本不知道此中情形，只是看到青鸞衛(wèi)都督府的都督丁策出手抓人，這才……這才……”
    李玄都道：“原來是丁策。”
    徐載詡再無方才的鎮(zhèn)定，連連點(diǎn)頭道：“正是。”
    李玄都望向黃石元和齊佛言，拱手道：“方才兩位先生仗義執(zhí)言，多謝了?！?br/>     兩人都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李玄都這般有禮，難怪當(dāng)年許多儒門中人都說他是半個(gè)儒門弟子，紛紛還禮道：“不敢當(dāng)?！?br/>     李玄都問道：“倒要請(qǐng)教兩位先生，唐王殿下所言是否屬實(shí)？”
    兩人沒想到李玄都立刻給他們出了一個(gè)難題，不過兩人都是人老成精，對(duì)視一眼之后已經(jīng)有了決斷，順著徐載詡的話說道：“屬實(shí)?！?br/>     到了此時(sh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青鸞衛(wèi)都督府的丁都督已經(jīng)成了棄子。
    那些人望向丁策的目光，便十分復(fù)雜，有兔死狐悲，也有幸災(zāi)樂禍。
    李玄都轉(zhuǎn)身走到丁策身旁，重新把手按在丁策的肩膀上，然后丁策發(fā)現(xiàn)自己重新得以行動(dòng)，剛要開口為自己辯解，就聽李玄都說道：“丁都督，上次在齊州的時(shí)候，我放了你一馬，你還記不記得我當(dāng)時(shí)說過什么？”
    丁策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清平先生說……讓我好自為之?！?br/>     李玄都問道：“那么你好自為之了嗎？”
    丁策趕忙道：“先生，我……”
    李玄都抬起手，止住丁策的辯解，又道：“我想請(qǐng)教一件事，還請(qǐng)丁都督不吝指教?！?br/>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先生有什么話，盡管問就是，丁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倍〔呒甭曊f道。
    “很好。”李玄都一手按著丁策的肩膀，一手指向張白晝，“剛才你叫他什么？”
    丁策一怔，卻也不敢否認(rèn)，只能低聲道：“張、張家余孽。”
    “好一個(gè)張家余孽?！崩钚紱]有絲毫怒意，“蘭夫人，什么是張家余孽？”
    蘭玄霜立刻回答道：“方才這位丁都督說，張家余孽就是白晝，白晝就是張家余孽。”
    李玄都望向丁策，拔高了音調(diào)，“丁都督，我想請(qǐng)你解釋一下，什么叫張家余孽？”
    丁策臉色蒼白，不知該如何回答。
    李玄都抬手在丁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丁策立時(shí)雙腳陷入地面，只剩下膝蓋以上的位置還高出地面，就像一棵樹。
    李玄都又問道：“丁都督，什么是張家余孽？”
    丁策討?zhàn)埖溃骸扒迤较壬?，是我錯(cuò)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李玄都又是虛拍了一掌，然后丁策整個(gè)下半身都陷入地面，只剩下上半身露出地面。
    李玄都加重語氣問道：“我不想知道你是否錯(cuò)了，我只想知道，什么是張家余孽？”
    丁策艱難說道：“沒有張家余孽?！?br/>     李玄都還是一掌，這次丁策只有胸口以上還露出地面，接著道：“有沒有張家余孽，不重要，我要知道什么是張家余孽？”
    丁策被激起了兇性，怒聲道：“張家余孽就是你身旁的少年，他就是張家余孽！張家余孽就是早已死卻沒死的張家人?！?br/>     李玄都最后一掌拍下，丁策只剩下頭顱還露出地面，雖然地面看上去完好無損，只是丁策像一顆釘子被生生“釘”在其中，但整個(gè)平臺(tái)連同下方的地基已經(jīng)被李玄都的掌力震得變?yōu)槿缤娣垡话愕募?xì)沙。
    李玄都恍然道：“原來這就是張家余孽，多謝丁都督解惑?！?br/>     丁策已經(jīng)沒了聲息。
    然后李玄都轉(zhuǎn)頭向樓船方向望了一眼。
    天寶帝猛地移開眼前的“千里望”，眼神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