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醒來
秦素本來還在半睡半醒之間,可在這一撞之下,算是徹底清醒了,下意識地雙手捂著額頭,“痛……”
李玄都能以體魄硬接“三寶如意”,就算比不得仙物,也算是寶物,秦素好似是自己拿著寶物朝自己額頭打了一記,焉能不痛。
李玄都趕忙扶住她,“素素,你醒了?”
秦素聽到李玄都的聲音,心中一定,方才的驚恐漸漸消退,“玄哥哥?”
“是我。”李玄都柔聲道,“你剛才做噩夢了?”
“嗯……”秦素輕輕應(yīng)了一聲,“是做了一個噩夢,我夢到我站在一條大河邊,想要過河,只有一座橋,橋邊站著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嫗,她端著一個黑漆漆的瓷碗,里面盛著黑色的湯藥,非要我讓我喝下去,我差點(diǎn)就喝下去了,然后在最后關(guān)頭我還是清醒過來,這碗里的湯藥肯定有毒,于是我一把奪過藥碗,給那個老嫗灌了下去……”
說到這兒,秦素有些不好意思,“那個老嫗喝了藥后就變得癡癡傻傻,這藥果然有毒,然后我一路跑過了橋,忽然出現(xiàn)了很多披甲人,要捉拿我,我打不過他們,就只能一路跑,忽然看到一塊大石頭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停不下來,一頭撞了上去,然后我就醒了?!?br/>
說話間,秦素又輕輕觸碰了下額頭的紅腫位置,輕吸了一口涼氣,“真是奇怪了,夢里的傷勢還能影響到現(xiàn)世么?”
李玄都略感尷尬,輕咳一聲,“閻羅十殿,第十殿轉(zhuǎn)輪王獨(dú)居幽冥沃石之外,審判孤魂野鬼,核定男女壽夭,區(qū)分富貴貧賤,發(fā)往輪回投生,掌生死判之權(quán)柄?!?br/>
秦素輕輕“啊”了一聲,“難道我做的夢是去了陰間地府?那個老嫗就是傳說中的孟婆,我撞上的石頭就是幽冥沃石?”
李玄都認(rèn)真地點(diǎn)頭道:“應(yīng)該是了?!?br/>
“可那只是夢,我頭上的傷勢從哪里來的?”秦素仍舊疑惑。
李玄都隨口胡說,“所謂道術(shù)就是弄假成真,鬼仙也好,神仙也罷,都是信則靈,你身懷‘宿命通’,夢境真實(shí)無比,想來是你自己深信不疑,所以夢中的傷勢也會顯化出來,也可以算是弄假為真了。”
“是這樣嗎?”秦素還是有點(diǎn)半信半疑。
李玄都把話題轉(zhuǎn)開,“你傷勢未愈,先好好歇著,我在外面還給你熬了藥?!?br/>
秦素立時想起了先前的大戰(zhàn),趕忙問道:“這是哪里?”
“這是大真人府?!崩钚蓟卮鸬?,“是玄機(jī)和靄筠的居處,暫借給我們的?!?br/>
秦素是聰慧之人,立刻明白,那一戰(zhàn)肯定是勝了,否則李玄都和她不可能如安然無恙地留在大真人府中,她稍稍放心,又問道:“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沒事,唯一有事的就是你,所以你就放心好了,只管好好養(yǎng)傷。”李玄都溫聲說道,“我去給你盛藥?!?br/>
說罷,李玄都離開了內(nèi)室來到外間,這會兒工夫,藥鼎里的“清心普善丹”已經(jīng)完全化開,化作湯藥,李玄都取過蘇云媗放在桌上的玉碗,慢慢倒了大半碗,然后又轉(zhuǎn)身回了內(nèi)室。
內(nèi)室中,秦素靠坐在床上,怔了一會兒,眼神漸漸清明,見李玄都進(jìn)來,問道:“紫府,你說實(shí)話,剛才是不是你撞了我一下?”
李玄都端著藥碗,坐在床邊,面不改色,疑惑道:“你這是什么話,我無緣無故撞你做什么?”
“不對,我剛才回想起來了,那不是什么幽冥沃石,就是有人撞了一下,只是我沒看清那人長什么樣子?!鼻厮?fù)u頭道,“這屋里就你一個人,不是你還能是誰?”
李玄都嘆了口氣,“枉我為你出生入死,不惜拼了性命去鎮(zhèn)魔臺上尋找救你的法門,后來又直下鎮(zhèn)魔井,與鎮(zhèn)魔井里的十八路邪魔大戰(zhàn),最終才從鎮(zhèn)魔井的井底取來了還魂草,讓你起死回生,你卻還在懷疑我!沒想到你是這等無情之人,只當(dāng)是我看錯了人。唉,我真是何苦來哉?!?br/>
李玄都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秦素立刻說道:“好啊,果然是你撞了我一下!”
李玄都聞聽此言,也不再狡辯,笑問道:“你怎么就認(rèn)定是我呢?”
秦素輕哼一聲,“我知道,你是不喜歡給自己表功的,就是吃了再多苦,也不會掛在嘴上半句,所以聽你說什么千難萬險,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我眼前的李玄都是假的,另一種可能是你在說假話?!?br/>
李玄都笑了笑,終于承認(rèn)道:“沒錯,是我撞了你,誰讓你起身這么急,我都沒來得及躲閃,你一頭撞在我的頭上,吃虧的就是你自己了?!?br/>
秦素沒有說話,而是比劃了下兩人的姿勢,臉上浮現(xiàn)紅暈,“我起身會撞到你的額頭,你要是站著,我怎么會撞到你?這個姿勢……你、你想要干什么壞事?”
李玄都笑道:“你猜?”
秦素扭過臉去,“我才不猜?!?br/>
李玄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又把她的臉給轉(zhuǎn)向自己,望著她的雙眼,“你不猜我就告訴你,你要是再不醒啊,我就把你生吞活剝了,然后吃干抹凈,神不知鬼不覺。”
秦素這般年紀(jì)哪里還有不懂的,這次不僅是面紅過耳,就連脖子都通紅一片,羞惱道:“你、你、你說什么呢!”
李玄都松開秦素的下巴,笑道:“我說,該吃藥了?!?br/>
秦素這才注意到李玄都手中端著的玉碗,扁了扁嘴,“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好了?!?br/>
“你現(xiàn)在只是小好,離大好還遠(yuǎn)著呢。”李玄都稍稍加重了語氣,“聽話,吃藥?!?br/>
秦素沒有說話。
李玄都用湯匙舀了一匙,送到秦素的嘴邊。
秦素忽然問道:“玄哥哥,你不會真去鎮(zhèn)魔井了吧?”
李玄都一怔,啞然失笑道:“我去鎮(zhèn)魔井做什么,你覺得鎮(zhèn)魔井中當(dāng)真有什么還魂草?都是我編出來的。再者說了,就算有還魂草,你又沒死,還哪門子的魂?”
秦素這才松了一口氣,伸手去接李玄都手中的玉碗,說道:“我自己來吧?!崩钚级汩W開來,說道:“這藥不能一氣飲盡,還是我來吧?!?br/>
秦素臉色微紅,不過也沒有拒絕,喝了一口藥后,只覺得入口淡而無味,好似飲水,倒是與苦湯子半點(diǎn)不沾邊,然后她問道:“玄哥哥,你怎么破去‘太上三清龍虎大陣’的?”
“我說,你一邊喝藥一邊聽?!崩钚加忠艘怀姿偷角厮刈爝?。
此時只有兩人,秦素羞澀之情漸去,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就聽李玄都開始講述破陣的過程,不過李玄都把許多危險境地都一語帶過,倒是顯得他神機(jī)妙算,一切早有安排,宋政不過是自投羅網(wǎng)、自討苦吃之輩。然后李玄都又說了自己在鎮(zhèn)魔臺上得了“龍虎劍訣”之事,這倒沒有刪減,大體是實(shí)話實(shí)說。
秦素聽完她昏死過去的諸多事情之后,一碗藥湯也已經(jīng)見底。李玄都話鋒一轉(zhuǎn),開始囑咐秦素好好休養(yǎng),不要妄動氣機(jī)。她受了張靜沉駕馭仙劍的傾力一劍,她又沒有“漏盡通”,若不是“三寶如意”從中擋了一下,只怕要當(dāng)場身死??扇耘f是受創(chuàng)極重,雖有李玄都以“長生石”的元?dú)獐熤?,又有正一宗諸般珍稀藥材進(jìn)補(bǔ),然而這等傷勢仍需休養(yǎng)相當(dāng)時日,而且須極小心,不然的話,雖然不至于性命之憂,但免不得要再受一番苦頭。
而且此事李玄都未敢對秦清提及,倒不是李玄都怕了老丈人的境界修為,真要生死相拼,誰勝誰敗還很難說,而是李玄都無顏面對,無言以對,人家將女兒交到自己手中,卻弄成這般局面,李玄都還能說什么。
李玄都將玉碗隨手放在旁邊,任由秦素靠在自己身上,從這個方向望去,只能看到秦素的半邊側(cè)臉,美是極美的,不過李玄都心中不生半點(diǎn)旖旎之念,只覺得安靜祥和。人生求一知己難得,求一紅顏知己更是難上加難,若是能成雙入對、結(jié)成連理,那便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如果不是天下大亂,生靈涂炭,他倒是真想就此止步不前了。
便在這時,就聽秦素輕聲說道:“玄哥哥,這是靄筠和玄機(jī)的新房嗎?”
“是?!崩钚辑h(huán)顧四周,一應(yīng)家具擺設(shè)都是新的,少有老物件,不是正一宗沒有這般底蘊(yùn),就是要討個吉利。
秦素嘆了口氣,“那我們的新居,你想好了嗎?”
李玄都說道:“雖然之前選了三個地方,包括太平宗,可我覺得那些地方終究不是我們的,所以我想……”
“劍秀山是嗎?”秦素立刻猜到了李玄都的心思。
李玄都微微一笑,“知我者,素素也。你覺得呢?”
秦素道:“忘劍峰上的云海是極美的,我很喜歡?!?br/>
李玄都心中一寬,他本覺得張白月的墳?zāi)咕驮谕鼊Ψ迳?,秦素心中可能會有芥蒂,卻沒想到秦素主動提了出來,反正忘劍峰上頗為開闊,可以建造在洗劍池旁,不會驚擾到長睡的張白月,一邊是浩渺碧波,一邊是滾滾云海,當(dāng)真是人間美景。
李玄都道:“等新居落成,我們就成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