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如此行徑
李玄都這時候已經(jīng)是動了殺心,要將這僧人置于死地。不過就在此時,李玄都的病情發(fā)作起來,一股洶涌寒意蔓延至四肢手足,使得李玄都的動作有了片刻的凝滯。
秦素趁此時機說道:“玄哥哥,且慢動手。”
李玄都停下手中動作,轉(zhuǎn)頭望向秦素。
秦素來到李玄都身旁,說道:“聞香堂的‘留影石’都是成雙成對,另一半應(yīng)該在張靜沉或是其他什么人的手中,想要毀去被記錄的音像,非要將兩塊‘留影石’全部毀去不可,如果我們現(xiàn)在直接殺了他,恐怕會有些麻煩?!?br/>
李玄都聞言后沉吟了片刻,然后點了點頭,同意留下這名僧人一條性命。
無論是志在天下,還是為了日后的道門大掌教尊位,沒有足夠的聲望是不行的,李玄都做成了三件大事,分別是遠赴金帳、促成道門和談一統(tǒng)、參加玉虛斗劍,這三件事讓李玄都在天下間聲名大振,聲望大漲。只是李玄都起勢的時間太短,根基淺薄,太過年輕,不似張靜修、李道虛等人已形成固有印象,許多人還是對他懷有疑慮,所以李玄都要注意維護自己的名聲,不能肆意妄為。
正因為如此,殺一個法空固然不難,關(guān)鍵是值不值得。更何況就算不殺法空,法空的性命還是操于李玄都的手中,也不存在什么放虎歸山的說法。
秦素低聲道:“沒想到韓邀月的生身之父竟然是張靜沉,難怪張靜沉會被老天師囚禁在鎮(zhèn)魔臺上。不過玉虛斗劍已經(jīng)結(jié)束,大局已定,張靜沉為何選擇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攪風攪雨?”
李玄都道:“不是張靜沉不想在玉虛斗劍的時候發(fā)難,而是他來不及發(fā)難。昆侖洞天中的變故,實在是太過出人意料,無論是我,還是岳父、師父、圣君他們,都不曾料到。對于張靜沉而言,他也絕料不到老天師竟然會突然飛升,事前沒有相應(yīng)準備,突遭變故,千頭萬緒,張靜沉勢必會陷于分身乏術(shù)的境地之中,他需要時間去整合正一宗上下,而老天師飛升的時候,已經(jīng)距離玉虛斗劍不遠,所以張靜沉能做的只是不參加玉虛斗劍?!?br/>
秦素點了點頭,“看來現(xiàn)在張靜沉已經(jīng)騰出手來。”
“正是?!崩钚键c頭道,“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這次的昆侖洞天之行,利弊皆有,雖然地師飛升,讓我們憑空少了一個強敵,但大天師飛升之后,原本被他壓制的各種反對聲音也逐一顯現(xiàn)出來,大致就是缺席玉虛斗劍之人?,F(xiàn)在看來,沒有人能代替老天師穩(wěn)定局勢。師父不行,我也不行,如果玄機還是正一宗掌教,倒是另外一個說法?!?br/>
秦素輕聲道:“幸好慈航宗和玄女宗還在我們這邊,缺席的玉虛斗劍的幾個宗門分別是:正一宗、金剛宗、真言宗?!?br/>
李玄都補充道:“其實靜禪宗和法相宗也靠不住,那日在大報恩寺中,靜禪宗就當場發(fā)難,只是如今的靜禪宗勢單力孤,被我壓了下去而已。
”
秦素也想起來了,“是了,我記得你剛從金帳回來不久的時候,沈元重與張靜沉勾結(jié),靜禪宗也參與其中了。如果靜禪宗不曾被地師滅掉,現(xiàn)在還不知要怎樣上躥下跳呢?!?br/>
李玄都嘆了一聲,“這世上之事,就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br/>
秦素道:“如今看來,從玉虛斗劍至今的半個月時間,已經(jīng)足以讓張靜沉掌控正一宗,然后又與那些反對道門一統(tǒng)之人暗中結(jié)盟?!?br/>
李玄都道:“從時間上來說,應(yīng)該如此?!?br/>
秦素問道:“我們該怎么辦?直接上門去討一個說法?正一宗的大真人府畢竟是千年經(jīng)營,雖然有過地師攻打大真人府的先例,但如果正一宗有了防備,恐怕很難得手?!?br/>
李玄都道:“就算是地師,也是以有心算無心,并且集合了陰陽宗的舉宗之力,十殿明官悉數(shù)出動不說,還動用了火炮,如此分散正一宗的注意力。正如你所言,如今的正一宗肯定有了防備,我們做不到以有心算無心,而且我們手頭的嫡系力量也不能與當日的地師相比。更為關(guān)鍵的一點,戰(zhàn)端一啟,正中他們的下懷,他們就能光明正大地反對道門一統(tǒng),邪道中人肯定會趁機介入其中,很有可能讓我們所做的一切毀于一旦?!?br/>
秦素心知李玄都說的是實情,這世上的問題當然可以用武力去解決,李玄都的武力也的確很強,但還沒強到無所不能的地步。如果此時的李玄都是能與心學(xué)圣人媲美的二劫地仙,那么就可以打上門去,“替天行道”,復(fù)制當年的寧王之亂。當然,如果李玄都真有如此境界,恐怕就沒有人敢于生出異心了。
李玄都說道:“不管是為了對抗道門一統(tǒng)也好,還是為了私人恩怨也罷,如今敵對之勢已成,不過無論是陰謀陽謀,都要借力打力,做不到無中生有。他們想要借力,無非是儒門、邪道中人,他們困于玉虛斗劍的誓言,不可能明面出手,最多就是暗中助力。七隱士不好說,宋政肯定會參與到此事中來,關(guān)鍵是澹臺云的態(tài)度?!?br/>
秦素忽然道:“你拒絕了宮姑娘的好意,會不會有影響?”
李玄都一怔,“你都知道了?”
秦素輕笑一聲,“我倒是想不知道,沒奈何耳報神太多,不想知道也不行。如今你可是炙手可熱,不到三十歲的未來大掌教,不僅地師想讓你做女婿,圣君只怕是也不例外?!?br/>
李玄都苦笑一聲,正色道:“在這件事上,我是他們的目標,但關(guān)鍵不在我的身上,而在你的身上。他們的謀算并不復(fù)雜,不外乎就是拿你與韓邀月的恩怨做文章?!?br/>
秦素沉思片刻,搖頭道:“恐怕沒有那么簡單?!?br/>
李玄都問道:“你有其他的想法?”
秦素道:“他們想要動我,勢必會把爹爹牽扯進來,秦李兩家結(jié)親,也牽扯到了李家,那么師父也不能坐視不管,牽扯太多,不是一個張靜沉可以掌控局勢
的。所以我猜測,正一宗可能會多管齊下,我只是其中的一個點?!?br/>
自從李玄都和秦素定親之后,秦素便隨著李玄都改口稱呼李道虛為師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道虛對待秦素也的確不同尋常,就連仙物都可以相借,真正的師徒也不過如此了。
李玄都點了點頭,表示認可,“正所謂一計不成再生一計,他們肯定還有其他后手?!?br/>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李玄都已經(jīng)出手設(shè)下了禁制,旁邊的法空無法聽到兩人的對話內(nèi)容。
便在此時,一道劍光自天際閃過,然后停在秦素的面前不遠處,是一封飛劍傳書。
秦素從飛劍上取過傳書,飛快瀏覽一遍之后,臉色微變。
李玄都問道:“誰的傳書?”
秦素回答道:“是女菀的傳書?!?br/>
雖然玉清寧與李玄都也有交情,但是自從李玄都修養(yǎng)以來,一切傳信都是由秦素代為收發(fā),再加上玉清寧與秦素的關(guān)系也是極好,所以還是直接給秦素傳書。
李玄都略感意外,問道:“女菀有什么事?”
秦素猶豫了一下,“是淑寧出事了?!?br/>
李玄都皺起眉頭,立時就想到了張靜沉之事,問道:“他們把主意打到淑寧的身上去了?”
秦素將玉清寧的傳書交給李玄都,“雖然還沒有證據(jù)證明是張靜沉指使的,但多半與他脫不開干系。”
李玄都接過玉清寧的傳書,大體看了一遍,臉色微寒,“素素,你立刻給女菀回信,請她動身前往江州,我們也去江州,面談此事?!?br/>
“好。”秦素干脆利落地應(yīng)下,開始準備回信。
傳書的內(nèi)容十分簡單,大概就是說周淑寧在外游歷的時候,不知什么原因與正一宗的弟子起了沖突,結(jié)果是正一宗弟子身死,周淑寧則被隨后趕到的正一宗高手擒拿,已經(jīng)被帶回到云錦山。如今蕭時雨還在蜀州天蒼山治傷,玉清寧代為主持玄女宗,遇到這樣的事情,又牽涉到正一宗,她覺得事關(guān)重大,便想請李玄都出面。
如果是以前,李玄都恐怕不會多想,只當是晚輩之間的事情,可現(xiàn)在李玄都卻是不能不多想了。
秦素很快便給玉清寧回信完畢,然后說道:“現(xiàn)在形勢已經(jīng)明朗了,張靜沉的計策就是廣撒網(wǎng),總有你看護不到的地方,只要他能拿住你的軟肋,就能要挾你,讓你投鼠忌器?!?br/>
李玄都語氣冰冷,“難怪張靜沉不曾親自前來,原來他另有‘要事’,這與江湖中的綁票行徑有什么區(qū)別?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被綁了,我們很快就能收到勒索信了?!?br/>
秦素安慰道:“沒想到張靜沉竟然如此下作,走到了這一步。不過大勢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張靜沉此舉無疑是將玄女宗推向了我們,俗語道:‘崽賣爺田不心疼’,經(jīng)張靜沉這么一折騰,老天師耗費無數(shù)心血整合的正道六宗,已經(jīng)是分離崩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