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皆是故人
李玄都對于這個答案并不意外,以張靜修的為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與宋政同流合污的,至于張靜沉,實非大天師合適人選。
李玄都問道:“那么上任大天師呢?”
管事弟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上任大天師是張靜沉的堂兄張靜修,已經(jīng)飛升離世?!?br/>
李玄都又問道:“按照年紀(jì)來算,上代大天師張靜修還未百年期滿,是為何提前飛升?”
管事弟子的臉上露出嘆息的神色,“三年前,‘玄都紫府’現(xiàn)世,老宗主、老天師、司徒宗主、秦宗主等人進(jìn)入‘玄都紫府’,最后只有司徒宗主和秦宗主返回人間,據(jù)兩位宗主所言,老宗主和老天師在‘玄都紫府’中飛升離世,不過張靜沉卻認(rèn)為是我們合謀害死了老天師?!?br/>
李玄都心中泛起了疑惑。
“玄都紫府”之中到底有什么,李玄都作為親歷之人是再清楚不過的,不過這個幻境與現(xiàn)世不同,李玄都也不敢十分肯定“玄都紫府”中還有沒有開明六巫和陸吾神,如果沒有,那么“玄都紫府”縱然神奇,對于長生境高人來說,也不是什么險境。
李玄都遲疑了一下,問道:“如今的年號是?”
管是弟子回答道:“今年是天寶十一載?!?br/>
李玄都再次陷入沉思之中,如果“玄都紫府”現(xiàn)世的時間沒有改變的話,那么此處的天寶十一載應(yīng)該是對應(yīng)現(xiàn)世的三年之后。與此同時,李玄都也逐漸察覺出不對,這里似乎不是幻境,所謂的幻境看似龐大,實則真正出現(xiàn)在李玄都面前的只有寥寥幾人,其余種種皆是背景罷了,李玄都所經(jīng)歷的種種幻境莫不是如此??衫钚及l(fā)現(xiàn)眼前這個幻境有些太大了,他只是隨便找了一艘清微宗的航船,船上之人竟是仿佛真實存在的活人一般,其言談也沒什么明顯漏洞。這讓李玄都不由得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這里果真是幻境嗎?還是一個洞天所在?
李玄都念頭紛亂,身形再度化作陰火,四散消失。
然后李玄都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的限制小了許多,在現(xiàn)世之中,他最多只能挪移百里左右,可在這個世界,卻能達(dá)到千里之?dāng)?shù),下一刻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劍秀山上。
李玄都環(huán)顧左右,劍秀山上沒有半點人跡,沒有李玄都隱居的茅屋和張白月的孤墳,也沒有地師修建的村莊,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地師貴為攝政王,執(zhí)掌廟堂,自然沒有心情再來這里隱居。
李玄都沒有停留,身形再度化作陰火,出現(xiàn)在北邙山的翠云峰上。
這里是陰陽宗的地盤,與皂閣宗毗鄰而居。
上清宮中,陰陽宗的本代宗主趙純孝負(fù)手站在祖師畫像之前,面沉如水。上次玉虛斗劍,前任宗主王天笑與正一宗張鸞山同歸于盡,群龍無首,十大明官為了爭奪宗主之位起了內(nèi)訌,排名靠前的幾位明官,死的死,傷的傷,他在師妹的支持下,壓過了其他幾位明官,這才繼承了宗主大位,可他時至今日還
未修成“太陰十三劍”,難以服眾,導(dǎo)致幾位明官反出陰陽宗。
便在這時,又有一名女子來到他的身后,說道:“師兄,你又在看祖師畫像?!?br/>
趙純孝嘆了口氣,“師妹,你來了?!?br/>
他們兩人既是師兄妹,又是夫妻,同門結(jié)縭,只是多年以來叫慣了,成婚后仍是師兄妹相稱。
女子正是上官莞,她來到趙純孝身旁,幽幽一嘆,“師兄,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宋政意欲吞并四宗,五宗合一,然后與司徒玄策、秦清鼎足而三,分庭抗禮。他這謀劃由來已久,早已是路人皆知,他先是扶持澹臺云做了道種宗的宗主,又讓石無月做了牝女宗的宗主,五宗已有其三,只剩下皂閣宗和我們陰陽宗,前些日子他派了唐家兄弟前來,就是為了此事?!?br/>
趙純孝道:“正是如此,歷代祖師傳下的基業(yè),若是毀在了我的手中,我豈不是千古罪人,又有何顏面去見歷代祖師?”
上官莞遲疑了一下,說道:“徐師伯與本宗大有淵源,不如我們?nèi)デ笏嘀俊?br/>
趙純孝搖頭道:“徐師伯如今貴為攝政王,哪里還會理會這些江湖之事。”
上官莞道:“宋政接下來就要對付皂閣宗了,皂閣宗的藏宗主性情直率,只怕不是宋政的對手。”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忽然察覺到護(hù)山大陣有異動,竟是有人闖入了翠云峰,這一驚著實是非同小可,世上有如此修為之人,屈指可數(shù),難道是宋政親至?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憂慮,如果是宋政親至,那就意味著宋政終于是不耐煩了,要大開殺戒,強(qiáng)行攻打陰陽宗。
兩人攜手出門,就見一人站在上清宮外,身著玄黑鶴氅,鶴氅乍看之下無甚異常,可細(xì)看之下,卻有淡淡黑影上下流轉(zhuǎn)。兩人立時大驚失色,異口同聲道:“陰陽仙衣?”
“陰陽仙衣”是陰陽宗前輩祖師自“玄都紫府”中得來,與陰陽宗大有干系,只是在上上代宗主身死之后,便不知去向,沒想到會出現(xiàn)在此人的身上。
李玄都沒想到此番所見卻是兩個故人,不過這兩位故人與現(xiàn)世中的境遇大不相同,上官莞沒有躋身天人造化境,趙純孝也沒有身死。再看這陰陽宗的氣象,也遠(yuǎn)遠(yuǎn)比不得現(xiàn)世中的陰陽宗,倒是有些夫妻店的意思了。
趙純孝猶豫了一下,問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李玄都道:“我乃鳳鱗州人士,初到中原,多年前曾與陰陽宗有舊,故而前來拜訪。”
趙純孝立時把李玄都當(dāng)作是一位青春常駐的前輩高人,雖然還存有警惕,但表面上的態(tài)度卻緩和許多。
李玄都見狀微微一笑,屈指一彈,從指尖上飛出一點陰火,然后陰火化作一朵黑蓮,緩緩綻放。
趙純孝和上官莞望著這朵黑蓮,震驚難言。這是“太陰十三劍”中最后一劍“心魔由我生”的手段無疑了。
根據(jù)
趙純孝和上官莞所知,當(dāng)世之間能將“太陰十三劍”修煉到這等境界的,唯有已經(jīng)遠(yuǎn)離江湖多年的徐師伯,卻不曾想眼前之人不僅有宗門失傳寶物“陰陽仙衣”,而且身懷宗門絕學(xué),難不成這是一位隱世多年的本宗祖師?
上官莞對趙純孝用了個眼色,他們夫妻二人早有默契,趙純孝不再開口,然后就聽上官莞說道:“前輩所來為何?”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上官莞也不問來人為何貿(mào)然闖入翠云峰,而是開門見山。
李玄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們知道‘魔刀’宋政嗎?”
對于趙純孝和上官莞來說,這無疑是一句廢話,誰會不知道宋政?可他們卻從這句話中聽出了話外之音。如果是宋政故友,何必來陰陽宗的翠云峰,直接去無道宗豈不是更好?
趙純孝見李玄都態(tài)度平和,沒有敵意,略微斟酌言辭之后說道:“‘魔刀’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自然是知道的?!?br/>
李玄都又問道:“二位對于宋政觀感如何?”
兩人頓時沉默不語。就連初入江湖的愣頭青小子都知道不該交淺言深的道理,更何況是他們,而且宋政事關(guān)陰陽宗的生死存亡,眼前之人又底細(xì)不明,如何能剛剛見面就直言相告?
李玄都淡淡一笑,“既然兩位不說,那我就說了,我此番來到中原,正是要與宋政做過一場。”
趙純孝和上官莞先是一驚,繼而一喜。雖說他們已經(jīng)猜測到了這種可能,但是當(dāng)他們聽到李玄都親口說出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面露喜色。
李玄都此時心中已經(jīng)有了計較,他不知此地是何處,也不知道如何離開此地,但他知道最關(guān)鍵的一點,既然是宋政將他拉入了此方世界,那么一切的關(guān)鍵就在宋政身上,只要找到宋政,就能找到答案。李玄都也知道了這個世界中是沒有李玄都此人的,卻有宋政其人。在這種情況下,李玄都的目標(biāo)就很明確了。
李玄都問道:“宋政如今身在何處?”
上官莞回答道:“如果不出意外,他應(yīng)是在無道宗的總壇白帝城。”
這倒是李玄都沒想到的,無道宗所在竟然不是西京,而是白帝城,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西北五宗攻克西京是地師一手籌劃,如今地師成了朝廷的攝政王,那么西京自然也不會陷落。在這種情況下,白帝城反而成了一個極佳的選擇。如此看來,正邪之爭還是局限于江湖范疇之內(nèi)。
李玄都問道:“澹臺云呢?可曾躋身長生境界?”
上官莞搖頭道;“澹臺云雖然天賦絕佳,但距離長生境還有一線之隔,與秦夫人相差仿佛?!?br/>
李玄都一怔,“白夫人?”
上官莞已經(jīng)相信李玄都并非中原高手,否則也不會連宋政身在何處都不清楚,立刻解釋道:“白夫人就是本代慈航宗的宗主,也是‘天刀’的夫人,故而江湖上尊稱其為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