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未竟一戰(zhàn)
青鶴居士被掛尸在懸崖絕壁之上,一時間整個玉虛峰上鴉雀無聲,只聽得呼嘯天風(fēng)聲響。
在張海石痛下殺手的時候,龍老人當(dāng)然可以出手相救,但他只要決定出手,就要面臨李道虛的雷霆一擊,隨意龍老人最終沒有出手,這也是兩位主持仲裁之人的用意所在,可以互相牽制。
不管怎么說,縱橫江湖多年的青鶴居士終究是死了,哪怕在江湖上知道他的人并不算多,也不可否認(rèn),他是儒門七隱士中最長行走于世人面前之人。就像橫秋霜?dú)庠僭趺蠢隙鴱泩?,終是不能抵擋新冬的到來。
不過張海石的境況也不算好,他為了掙脫青鶴居士的“五岳封禪手”,不惜自毀竅穴,不僅使得他體魄受創(chuàng),甚至是修為受損,再加上先前交手中所受的大小傷勢,傷上加傷,最為關(guān)鍵的是青鶴居士臨死前的一掌,震傷了張海石的心脈,此時的張海石也僅僅是還活著而已。畢竟是親手?jǐn)貧⒘艘晃蝗彘T隱士,哪怕張海石提前做了諸般準(zhǔn)備,不付出點(diǎn)代價也是不可能的。
張海石踉蹌而行。
儒門陣營中的幾位隱士神色各異,無論怎么說,青鶴居士都是他們多年的老友,此時橫死面前,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對于張海石的觀感也就尤為復(fù)雜。
正當(dāng)幾位隱士在猶豫是否出手的時候,道門陣營中行出一人,扶住了張海石,正是李玄都。而李玄都的出面,則迫使幾位隱士不得不打消了那個當(dāng)場就為青鶴居士報仇的念頭。
李玄都攙扶住張海石之后,不曾開口多言,直接幫張海石平復(fù)體內(nèi)的沸騰氣機(jī),緊接著司徒玄略、秦素、季叔夜等人也迎了上來,季叔夜從袖中取出丹藥,直接遞給李玄都,言簡意賅道:“直接服用即可,對體魄上的內(nèi)外傷勢有奇效?!?br/>
季叔夜是妙真宗之人,妙真宗則是天下間煉藥大宗,季叔夜作為下任宗主,拿出手的丹藥自然不俗。
太微真人也取出一個玉瓶,說道:“可以修補(bǔ)心脈?!?br/>
若論煉制丹藥,東華宗不在妙真宗之下,當(dāng)初李玄都煉制“五炁真丹”,便是請了東華宗代勞。
李玄都接過丹藥和玉瓶,正要說話,已經(jīng)緩過一口氣的張海石伸手將丹藥和玉瓶拿了過去,道:“我還沒到要死的地步。紫府不必?fù)?dān)心我,正事要緊?!?br/>
李玄都不是婆媽之人,沒有強(qiáng)求,只是看了秦素一眼。
秦素心領(lǐng)神會,朝李玄都微微點(diǎn)頭,表明她會照看好張海石。
李玄都便松開扶住張海石的手,轉(zhuǎn)身走去。
因為第一陣是道門先選擇出戰(zhàn)之人,儒門后選擇出戰(zhàn)之人,那么第二陣便是由儒門先選擇出戰(zhàn)之人。
龍老人頓了頓手中的龍頭拐杖,道:“第二陣,儒門出戰(zhàn)之人是陰陽宗王天笑?!?br/>
話音落下,王天笑已經(jīng)走了出來。
此時道門可以后發(fā)制人,選擇
李玄都或者秦清出戰(zhàn),而兩人出戰(zhàn)而必能拿下一局,不過在道門已經(jīng)拿下一局的情況下,倒是不必如此冒進(jìn)。李道虛轉(zhuǎn)頭望向白繡裳,目光中有訊問之意。
白繡裳已經(jīng)明白李道虛的意思,拿著手中長劍上前一步,朗聲道:“白繡裳愿意領(lǐng)教大明官絕學(xué)?!?br/>
為了今日的玉虛斗劍,白繡裳又從徒兒蘇云媗的手中借來了“妙法蓮華”,畢竟她距離秦清、李玄都的境界還差一線,不能完全不依賴于外物。
見白繡裳出陣,王天笑并不如何意外,淡笑道:“那日上清府一戰(zhàn),未能盡興,今日便繼續(xù)那未竟一戰(zhàn)?!?br/>
白繡裳拔劍出鞘,緩步上前。
王天笑卻不見用什么兵刃,只是徒手而立,道:“白宗主進(jìn)招罷。”
白繡裳也不廢話,當(dāng)下斜斜刺出一劍,繼而又生出變化,劍勢飄忽不定,卻不是慈航宗的“慈航普渡劍典”中的招式。
王天笑微覺詫異,道:“‘太陰十三劍’?!”
話音落下,王天笑用出同樣的招式,迎向白繡裳的一劍。若論“太陰十三劍”的造詣,王天笑不遜于李世興和上官莞,只是他不常使用,此時他以“陰陽一氣訣”將“玄陰劍氣”、“太陰劍氣”合作一處,化作一把黑白分明的長劍,若論凌厲,也不遜于“妙法蓮華”。只是出乎王天笑的意料之外,白繡裳竟然竟不擋格他的來招,劍尖直刺他的丹田要穴,出手之凌厲猛悍,與慈航宗的劍招劍意截然不同。
王天笑一驚,身形后掠相避,驀地里白繡裳長劍疾閃,劍尖已指到了咽喉。王天笑大驚,身形再退,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到了玉虛峰的邊緣,不見白繡裳的身影,只見得寒光點(diǎn)點(diǎn),似是一團(tuán)光雨,王天笑心知那光點(diǎn)即是“妙法蓮華”的劍尖所致,足下一點(diǎn),身子飄飛出去,懸于玉虛峰外的虛空,卻見白繡裳飄身而上,半空中舉劍上挑,劍光已封住了他身周數(shù)尺之地。
王天笑身在半空,不加思索地一劍點(diǎn)出,掌中氣劍的點(diǎn)在“妙法蓮華”尖之上,強(qiáng)行破開劍光,重新返回玉虛峰上。
白繡裳緊隨其后,縱前搶攻,連攻七劍,卻是太平宗的“七玄絕劍”,好似是七劍齊出,讓人避無可避,王天笑只得揮劍擋格,七劍過后,他掌中的黑白氣劍被生生擊潰。他右掌順手拍出,斜過來擊向白繡裳頭頂。白繡裳揮劍斜撩,削他手腕。王天笑瞧得奇準(zhǔn),伸指在“妙法蓮華”的刃面無鋒之處一彈,身子順勢倒飛了出去。白繡裳只覺得握劍的手掌一震,掌中“妙法蓮華”被他一彈之下幾欲脫手飛出,失卻了追擊之機(jī)。
這幾下交手,當(dāng)真是兔起鶻落,迅捷無倫,一剎那之間,白繡裳連續(xù)變幻劍招,從陰陽宗的“太陰十三劍”到太平宗的“七玄絕劍”,迅捷凌厲,如天神行法,似雷震電掣,雖然已過去,兀自余威迫人??赏跆煨δ軌蛞灰换?,守得滴水不漏,如同鬼魅一般,也是讓人驚
嘆。攻是攻得精巧無比,避也避得詭異之極。在這一瞬時刻之中,一眾觀戰(zhàn)之人只覺得目不暇接,修為不足之人,甚至看不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只是對于交戰(zhàn)兩人而言,這番交手其實試探意味更多,其實都沒用自己的真本事。
片刻之后,王天笑朝天伸手一抓,玉虛峰周圍的白色云氣瞬間化作黑云,滾滾下壓,好似黑云壓城。與此同時,王天笑身形上升,沒有飛至天風(fēng)肆虐的范圍之中,只是藏身黑云之中,隱去蹤跡,然后從黑云之中探出一只巨大的猙獰魔爪,覆蓋鱗甲,足能將一人握于掌中,五根指甲每一根都銳長如劍,閃爍著詭異光澤,蘊(yùn)藏種種戾氣煞氣,劃破長空,朝著白繡裳絞殺而至。
“太陰十三劍”的關(guān)鍵在于心魔和劍奴,地師徐無鬼的路數(shù)是重劍奴而輕心魔,王天笑卻是反其道而行之,以“太陰十三劍”中的陰邪殺戮之劍意養(yǎng)育心魔、壯大心魔,使得心魔得以在現(xiàn)世之中化形,擁有實體,再由心魔操縱“太陰十三劍”,幾乎將“太陰十三劍”的威力發(fā)揮到了極致,相較于抑制心魔的劍奴路數(shù),有了實質(zhì)形體的心魔威力大了何止一倍,只是如此一來,心魔失控的危險也大大增加,就算是王天笑也不敢貿(mào)然使用,只能封禁起來,當(dāng)作最后拼命一搏的手段。不過這次玉虛斗劍,儒門隱士贈予他一塊可以護(hù)住心神的玉佩,乃是當(dāng)年理學(xué)圣人隨身佩戴之物,半仙物的品相,他這才敢喚出心魔。
白繡裳揮動“妙法蓮華”護(hù)住周身上下,劍光所動之處,有朵朵白蓮綻放,任由魔爪如何絞殺,生生不絕,使得魔爪不能靠近白繡裳分毫。
雖然白繡裳守得滴水不漏,但久守必失。就在此時,心魔的小半個身形已經(jīng)探出黑云,揮手之間,一片漆黑劍雨立刻席卷而出,四散紛飛,不僅攻向白繡裳,還向更遠(yuǎn)處的眾人攻去。這些劍氣乃是“太陰十三劍”中的“玄陰劍氣”和“太陰劍氣”,只是相較于徐無鬼所用的純粹劍氣,這些劍氣變得十分污穢,蘊(yùn)含了各種煞氣、戾氣,更為陰詭難測。尋常人只要沾上一點(diǎn),就要被這劍氣侵入體內(nèi),落地生根,腐壞身軀,生不如死。
這并非是王天笑的本意,而是心魔自作主張。不過有李道虛和龍老人坐鎮(zhèn),倒是不必?fù)?dān)心,也不見兩人如何動作,這些劍氣便直接化作無形。
心魔已有自己的靈智,生出怒意,卻不敢對兩位長生地仙出手,只能遷怒于白繡裳,眾人只覺得天地轟然一震,一個披毛帶甲的巨大身影完全降世。這也可以算是身外化身的一種,只是更為兇惡無常。
便在這時,白繡裳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素手在身前一抹,在她發(fā)髻上由上而下依次排列的六支劍狀銀簪飛起,排列身前。
這六支銀簪,也可以視作是六把微縮了數(shù)倍的三寸小劍,名為“六字光明咒劍”,一劍對應(yīng)一字,六劍合一,乃是慈航宗世代相傳的半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