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追逃
就在兩人說話的這段時間,李玄都一直在嘗試解開地師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禁制,然后李玄都真得做到了。
“逍遙六虛劫”的關(guān)鍵就在于消融氣機,這是李玄都早就知道的,而“逍遙六虛劫”的六劫之力又融于他人氣機之中,難分彼此,也就無從驅(qū)逐??衫钚寂c常人不同,他已經(jīng)成功化解過一次“逍遙六虛劫”。
“逍遙六虛劫”入體之后,比之“鬼咒”更為棘手,隱藏扎根于三大丹田和奇正經(jīng)脈之中,與宿主氣機同化,難分彼此,發(fā)作之時,六氣紊亂,使得自身氣機自相殘殺,有以彼之力攻伐彼身的真意,這六道異種氣機看似各自為戰(zhàn),實則是遙相呼應(yīng),同進(jìn)共退,而且此消彼長,若是李玄都以氣機鎮(zhèn)壓其中一劫,其余五劫就會隨之壯大。
李玄都只覺得全身的氣血、氣機、血肉都要被這些異種氣機侵蝕殆盡,同時又生出六種截然不同的感覺,或是冰寒刺骨,或是酸軟無力,或是炙熱逼人,或是癢入骨髓。這讓李玄都時而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時而仿佛置身于烈火焚燒之爐,時而如萬鈞重物壓在身上,時而似寸寸割肉剔骨。
想要化解“逍遙六虛劫”,關(guān)鍵在于“御六氣之辯”,李玄都一心二用,與地師說話的時候,按照“太平青領(lǐng)經(jīng)”中的法門存神內(nèi)視,以強補弱,以實盈虛,以有余補不足,使得六股肆虐的氣機逐漸安靜,李玄都周身苦痛漸消,六道氣機歸于一處,化作一道純粹氣機,悉數(shù)注入體內(nèi)的“長生石”中。
“逍遙六虛劫”本源是六劫之力,也就是對應(yīng)六氣的六種不同氣機,尋常人只是修煉一種功法,自然就只有一種氣機,而同時修煉多種氣機,一則是極為兇險,二則是難以控制,三則是尋常人根本無法湊足如此多的上成功法。就算有人能滿足以上三個條件,又很難滿足最為艱難的條件,那就是損有余而補不足,尋常人縱使同時修煉多門功法,也是齊頭并進(jìn),維持均衡,何來“有余”和“不足”之說,一個“補”字更是無從談起。若無損有余而補不足的過程,體內(nèi)六劫之力則好似一潭死水,無法運轉(zhuǎn),也就無從掌握。
唯有李玄都修煉有“太平青領(lǐng)經(jīng)”,化用萬法,幾乎是天然克制“逍遙六虛劫”,而“長生石”的本質(zhì)就是煉化萬物生靈,雖然“長生石”不能徹底煉化六劫之力,但能弱化其威力,如此反復(fù)之后,地師留在李玄都體內(nèi)的六劫之力已經(jīng)極為衰弱,然后李玄都再以自己的六劫之力強行壓制,如此便掙脫了地師的束縛。
李玄都掙脫束縛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逃走。地師雖然沒有料到李玄都能夠化解體內(nèi)的“逍遙六虛劫”,但也不會坐視李玄都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于是兩人在萬里黃沙中展開了一場追逐大戰(zhàn)。
大漠茫茫,一隊商旅艱難行走其間,駝鈴陣陣
。商人們都攜帶兵刃,十分彪悍。
忽然之間,青天化日之下,突然響起一連串沉悶雷聲,商隊驟然停下,驚疑不定。然后就看到了讓人震驚的一幕。
有一道身影如同流星一般轟然落地,砸出一個三丈方圓的大坑,然后又有一人從天而落,一掌拍下。
坑中之人奮力躍起躲避,堪堪躲過了這一掌,然后就見地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足有半畝大小的巨大掌印,掌紋清晰可見,讓這些信佛的商人們幾乎以為是佛陀降世。
緊接著,兩人又仿佛縮地成寸一般,出現(xiàn)在極遠(yuǎn)處,小如黑點,可就是這兩個小小的“黑點”,讓一座高大沙丘徹底坍塌,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扇绻哌M(jìn)觀看,就會發(fā)現(xiàn)沙丘不僅僅是坍塌那么簡單,而且在沙丘原本所在的位置還出現(xiàn)了一個好似旋渦的向下凹陷。
這兩人正是李玄都和徐無鬼。
李玄都且戰(zhàn)且退,始終逃不脫徐無鬼的手掌心,此時又被徐無鬼追上,兩人交手,黃沙滾滾,仿佛掀起了一場沙暴。兩股截然不同的六劫之力相交,倏爾崩散。李玄都身形后掠,眼前人影忽地一閃。徐無鬼如鬼如魅,猝然逼近。李玄都橫臂一掃,卻被徐無鬼一指點中手肘。李玄都手臂頓時酸麻無力,五臟如焚,氣機幾欲潰散,可李玄都又自“長生石”中生出一股新的氣機,遂借他的一指之力,加速后掠,繼而轉(zhuǎn)身飛奔。
“跑得掉嗎?”徐無鬼從容一笑,聲音仿佛就在李玄都的耳畔響起,“你這身逃命的本事,也是李道虛的教的?”
話音未落,李玄都只覺得背后寒意大盛,如芒在背,心知徐無鬼已經(jīng)追了上來,身形不敢停頓半分,用出“星轉(zhuǎn)斗移”,強行拉開距離。
就算李玄都已經(jīng)是太玄榜第一人,面對地師也不是對手,不過他縱然不敵地師,一意逃命,還是有周旋的余地,就是地師,一時半刻之間也不能將他捉住。這就好像是一個少年對上了之壯年男子,比拼力氣肯定是不行的,不過左躲右閃,只要不被抓住,那也不至于像嬰兒那般只能任人宰割。
至于逃命的手段,卻不是李道虛教的,而是李玄都當(dāng)年被河朔群雄追殺時自己悟出來的,境界修為有高低,可逃命的手段本質(zhì)沒有什么變化。這一路上,李玄都故布迷陣,隱匿蹤跡,所有的手段都使了個遍,可只能拖延地師一二,過不久,地師就會再次追上來,讓李玄都始終無法擺脫地師,在這種情況下,李玄都也不能只朝著一個方向逃亡,而是要不斷變化方向,如此一來,在地師的圍追堵截下,李玄都距離中原越來越遠(yuǎn),已經(jīng)來到了西域腹地。
對于李玄都的修為精進(jìn)之快,徐無鬼亦覺吃驚,距離徐無鬼與李玄都初相識,還不到十年,李玄都已然距離長生境只剩下一步之遙,再有十年
,世上又要多出一位長生地仙了。徐無鬼不是那種見不得旁人好的性子,如果是其他時候,他說不定還樂見其成,只是李玄都關(guān)乎到他的一樁大計,少他不得,所以徐無鬼只能窮追不舍。
兩人一追一逃,且戰(zhàn)且走,李玄都幾次陷入絕境,又幾次僥幸逃生,慌不擇路,以至于李玄都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過李玄都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離開大漠戈壁的范圍,在視線盡頭逐漸出現(xiàn)了連綿雪山。
李玄都心知肚明,自己不是跑到了昆侖山的范圍,就是跑到了大雪山的范圍,無論是那個結(jié)果,都不是什么好事,想來這也是地師的有意為之,雖然不能擒拿住他,卻有意地把他往這個方向驅(qū)趕。
雖然李玄都已經(jīng)是天人造化境,可以溝通天地之橋,不怕氣機匱乏,可他境界不如地師,勉力逃跑不過是憑借機謀,也靠運氣,運氣終究有用完的時候,李玄都又一次故布疑陣,假裝逃走,自己卻躲藏在地下,結(jié)果被地師一眼識破,不得己,李玄都只得再度與地師交手。
李玄都所學(xué)龐雜,地師也不遑多讓,李玄都遇到其他對手時,憑借“逍遙六虛劫”幾乎是無往不利,就算青鶴居士、上官莞等人,也不過是不被其影響,可地師的“逍遙六虛劫”卻能夠反客為主,反過來壓制李玄都的“逍遙六虛劫”,李玄都的六劫之力遇到徐無鬼的六劫之力,立時土崩瓦解,潰不成軍,李玄都只能依靠“長生石”和“太平青領(lǐng)經(jīng)”勉強化解,再通過自身所學(xué)的各路劍訣勉力維持拖延,可新招對王天笑有用,對上地師這種能夠自創(chuàng)神通的長生地仙來說,就有些不夠看了。
李玄都窮極所能,又是且戰(zhàn)且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是被徐無鬼抓住一個破綻,一掌打在胸口,震傷五臟六腑,封住三大丹田。
李玄都身懷“漏盡通”,體魄堅韌,雖然不至于就此身死,但是沒有氣機,想要恢復(fù)傷勢卻難,再也沒有反抗之力。
徐無鬼伸手抓住李玄都的衣領(lǐng),把他提了起來,李玄都因為傷勢的緣故,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倒像是個大號的包裹一般,他勉強提氣說道:“技不如人,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br/>
“不至于如此?!毙鞜o鬼淡笑道,“我說過,你對我有用處,想死也不能死。再者說了,無敵于天下又有什么意思?人生無一知己,實乃苦事耳,仿佛身懷屠龍之術(shù),無龍可屠,也很寂寞痛苦。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肯拜我為師,我不僅將一身所學(xué)悉數(shù)傳授于你,待我百年之后,這座天下也是你的囊中之物。”
李玄都道:“地師誠心待我,我也不愿虛言欺瞞地師,此事是萬萬不能?!?br/>
徐無鬼點了點頭,“紫府頗有古君子之風(fēng),就是迂腐了些,不知道變通?!?br/>
李玄都閉上眼睛,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