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審訊
天罡堂掌管刑律,如果把清微宗看作是一個小朝廷,那么天罡堂就代表了刑部、大理寺、督察院的職能,而且除了三法司之外,它還兼具了部分青鸞衛(wèi)都督府的職能,所以是大權(quán)在握,位列上三堂。
天罡堂的總堂并不設(shè)在蓬萊島,但在蓬萊島上也有一處分堂,從外面看,就是一處普通小院,小院之下別有洞天,在其下二十丈的地方,有一處開辟出的地牢。
進入小院的后堂,打開暗門,地面上就裂開一道向下的門戶,先是一段蜿蜒通道,以成塊青石鑄就,如帝王陵墓甬道,遍布各種機關(guān)和符箓,防止有人通過挖地或是土遁之法進入此地。通道不斷傾斜著向下延伸,大約有將近七八百丈的距離,早已出了小院的范圍之外,不知是通向何方。
如此走過三四條岔道,才終于走出這段通道,眼前豁然開朗,燈亮通明如白晝,有大小牢房十幾間,牢房中間是一塊寬敞空地,充作刑房,放著一排架子和各種刑具,作刑審犯人之所在。
此地四面石墻,滿地石面,頂上石板,都是一色的花崗巖鋪砌而成。因為深處地下,常年不見日光,就算是干燥北地,都要常見潮濕,更何況是位于海上的蓬萊島。人關(guān)在里面,就是不動刑,時日一久也必然身體虛弱,百病纏身。
此時地牢的刑房之中,擺著一張?zhí)珟熞危懷惚妥谏厦?,此時她已經(jīng)脫去了外袍,露出貼身的內(nèi)袍和腰上的玉帶,袖子上的護腕被她解開,袖子被挽起來,露出兩條白皙的小臂,手中還提著一條黑漆漆的鞭子。
陸雁冰這個青鸞衛(wèi)右都督可不是白當(dāng)?shù)?,對于許多刑罰,如數(shù)家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并非一個好人,不過對待叛徒,正需要她這樣她這樣的人。
除了陸雁冰之外,還有一人,卻是草原人的相貌,正是跟隨李玄都來到清微宗的也遲。本來按照規(guī)矩,也吃一個外人是不能出現(xiàn)在此地的,可只要堂主應(yīng)允,就不算壞了規(guī)矩。
事情還要從李玄都上一次返回清微宗開始說起,那時候的李玄都還未被逐出清微宗,張海石想要讓他成為天罡堂的堂主,于是便向李道虛進言:“當(dāng)初老宗主讓幾位師弟各自執(zhí)掌一堂,權(quán)作歷練,當(dāng)時三師弟李元嬰相繼出任天微堂堂主和天罡堂堂主,如今老宗主退居蓬萊島,由三師弟繼承宗主大位,他便是名正言順的宗主,仍舊親掌天罡堂。按照老宗主在退讓宗主之位時增訂的三十八條宗規(guī),宗主不應(yīng)該再兼任其他職位,這條由宗主親掌天罡堂的不成文規(guī)矩便也不適用了?!彪m然最后李玄都沒有如愿成為天罡堂的堂主,但是李道虛還是以李元嬰事務(wù)繁巨為由,不再讓他兼任天罡堂的堂主,提拔陸雁冰為代堂主。只是陸雁冰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帝京,所以天罡堂還是直接聽命于李元嬰。
如今陸雁冰回到宗中,不管怎么說,天罡堂都不能違背她的命令,因為她代表了老宗主。所以李玄都才會把審問犯人的事情交到陸雁冰的手中,也遲也才能出現(xiàn)在這里。
此
時刑架上綁著的正是李謹(jǐn)風(fēng),已經(jīng)被陸雁冰親自用過了刑,披頭散發(fā),滿身血痕,極是狼狽,再也沒有半點老祖宗的長輩風(fēng)范。陸雁冰掌握的分寸很好,讓李謹(jǐn)風(fēng)吃足了皮肉之苦,卻又不會傷到他的性命。
陸雁冰抖了下手中的鞭子,說道:“李犯謹(jǐn)風(fēng),你招是不招?你若不招,我可要繼續(xù)動刑了?!?br/>
話音落下,也遲已經(jīng)很有興趣地提起一塊被燒得通紅的烙鐵,這不是普通的烙鐵,而是一件特制的靈物,就算是有修為在身之人,也能傷到,而且苦痛更甚。也遲用手指輕輕碰了烙鐵一下,立時傳來“嗤嗤”聲響,以也遲的體魄,當(dāng)然談不上什么傷勢,可卻讓他感覺針扎一般的痛楚。
李謹(jǐn)風(fēng)瞧見也遲的動作,渾身哆嗦了一下,說道:“冰雁,冰雁,看在我一大把年紀(jì)的份上,你就饒了我吧?!?br/>
陸雁冰喝道:“李犯謹(jǐn)風(fēng),冰雁也是你能叫的?我看你是不想招了,那好,用刑?!?br/>
話音落下,也遲已經(jīng)提著烙鐵向李謹(jǐn)風(fēng)走去,然后就傳來“嗤嗤”響聲和李謹(jǐn)風(fēng)的慘嚎聲。
陸雁冰的眼睛瞇成了一道線,她心里很明白,李謹(jǐn)風(fēng)是絕不會招供的,因為里通外敵是重罪,等同于叛宗,幾乎是必死無疑,他若是招了,無非是死得體面一些,可如果他一口咬死,抵死不招,那么興許能活。畢竟李元嬰還在外面,谷玉笙還在外面,李如冼等人都是李元嬰的人。
到了如今,就像是雙方玩馬吊牌,已經(jīng)是互相明牌了,沒有誰藏在暗處,都在明處。
陸雁冰既然選擇站在李玄都這邊,那就要站在李玄都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她沉思了片刻,吩咐道:“把那幾位堂主請來?!?br/>
一名天罡堂的弟子應(yīng)了一聲,不多時后,三位堂主被從牢房中請了出來,他們身上未帶刑具,也并未動刑,見到正在被用刑的李謹(jǐn)風(fēng)之后,都是臉色一變。
陸雁冰將鞭子丟給旁邊侍立的天罡堂弟子,從椅上起身,放下挽起的袖子,整了整衣衫,臉上多了幾分和氣,“幾位都是堂主、副堂主,也算是位高權(quán)重,卻犯了這樣的罪過,實在讓人扼腕,不過念在你們只是從犯,不是主謀,所以還能將功補過?!?br/>
四人聽到陸雁冰此言,都是面無表情,絲毫不為所動。
陸雁冰見狀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是有修為在身之人,甚至未必會弱于我,更是心志堅定之人,區(qū)區(qū)刑罰對你們來說,不痛不癢,沒什么大用。我也知道你們心里是怎么想的,無非是‘靠山’二字,打量著有人可以救你們,現(xiàn)在吃點苦頭,只要挺過這一關(guān),你們?nèi)耘f是堂主、副堂主,說不定還能借著此事,交好某些大人物,得以更進一步,清微宗就還是你們的天下。”
說到這兒,陸雁冰猛地拔高了嗓音,如驚雷一般炸響,“可我告訴你們,清微宗中最大的靠山就是老宗主,老宗主已經(jīng)下令徹查此事,必須要給清平先生一個交代,不僅僅是你們,還有上三堂中的吃里扒外之人,誰也
逃不過去,所以沒人能幫你,更沒有人能救你!”
聽到此言,這四人終于是變了臉色,不過仍舊沒有人說話。
陸雁冰繼續(xù)說道:“靠山石,靠山石,平時的時候可以作為依靠,如果靠山石塌了下來,第一個砸死的就是你們,你們現(xiàn)在這兒還在指望什么靠山,真是可笑。你們用你們的腦子想一想,這件事在老宗主那里掛上了號,你們的靠山能救你們嗎?如果不能,他們會怎么辦?最好的辦法就是拿你們做替罪羊,事情就到你們這兒打止,總不能他站出來替你們頂罪吧?可你們還在這兒守口如瓶,你們守給誰看?人死萬事空,你們做了替罪羊,自是難逃一死,死了以后,家中的嬌妻美眷,這么多年來攢下的家業(yè),還有子女,可都成了別人的囊中物,別人睡你們的老婆,花你們的錢,打你們的兒子和女兒,虧不虧?如果你們只是從犯,堂主、副堂主是做不成了,可性命保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看看今日的清平先生,不怕沒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
說完之后,陸雁冰又慢慢坐回到太師椅上,輕捋自己的鬢邊青絲,“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考慮,一炷香后,我再問你們,希望你們?nèi)鐚嵒卦??!?br/>
四人臉上神色各異,或是猶豫,或是遲疑,天人交戰(zhàn)。
在陸雁冰說完的時候,就有天罡堂的弟子搬來一張小案,擺在陸雁冰面前,上方放了一只香爐,燃著一炷香。
地牢里安靜下來,只有李謹(jǐn)風(fēng)的慘叫聲。
一炷香的時間匆匆而過,陸雁冰望向四位堂主,說道:“問你們一件事,你們?nèi)鐚嵒卮??!?br/>
四人都望向陸雁冰。
陸雁冰問道:“我不問李如風(fēng)是怎么死的,我也不問誰對他的尸體做了手腳,我只問你們,是誰讓你們參與到此事中來的,你們當(dāng)然可以回答說出于義憤才來為那個姓溫的女子主持公道,我都會如實向老宗主稟告?!?br/>
四人的臉色都是一凜,他們也算是清微宗的老人,當(dāng)然知道老宗主是何等心思深沉,想要用這樣的說辭開脫自己,無疑是打老祖宗的臉,把老祖宗當(dāng)傻子看待,只怕要罪加一等。
陸雁冰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拔高了嗓音說道:“今日之事,到底是你們自己所為,還是與外人勾結(jié)?亦或是奉命行事?若是奉命行事,宗規(guī)載有明文,奉命行事者是公罪,公罪不究或減罪一等?!?br/>
一名堂主低下了頭,“我是奉命行事?!?br/>
有了領(lǐng)頭之人,其他三名堂主也低下了頭,“我們也是奉命行事?!?br/>
陸雁冰問道:“奉了誰的命?所行何事?因何情由?”
還是最先開口的那位堂主回答道:“奉了三夫人的命,要我們配合李謹(jǐn)風(fēng)幫那位溫夫人討還一個公道,為的是對付清平先生,最好是壞了他的名聲,或是讓秦大小姐與清平先生產(chǎn)生間隙?!?br/>
陸雁冰抬起手,對角落里一名專門負(fù)責(zé)記錄的天罡堂弟子說道:“記錄在案,然后讓他們畫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