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拉攏
對于王庭來說,中原使者的到來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有人在意,也有人不在意。在意之人自然會主動與李玄都見面,而不在意之人則會避而不見。
李玄都拜訪了乃刺汗之后,還想再去拜訪失甘汗,結(jié)果卻吃了一個閉門羹。李玄都也不以為意,與月離別暫且離開了諸王和那顏的聚居區(qū),來到官吏和商人的聚居區(qū),也就是內(nèi)城的最外圍。
比起冷清的貴族區(qū),這片區(qū)域人來人往,頗為繁華,相較于外城,又更為整潔和安全。
因為小閼氏壽辰將近的緣故,王庭商隊來往頻繁,在這個區(qū)域,倒是金帳人、中原人皆有,李玄都的中原人相貌也不如何惹眼了。
兩人來到一片商貿(mào)區(qū),這里有許多攤販,多是售賣從中原遠(yuǎn)道而來的貨物,李玄都對于這些沒什么興趣,畢竟比起帝京和江南差得遠(yuǎn)了,不過月離別卻是很感興趣的樣子,偶爾挑上一兩樣買下。不過她身上沒帶銀錢,都是由李玄都付賬。
盡管兩人衣著不算顯眼,可是商賈之人,多是練就火眼金睛,自是看出兩人不俗,每當(dāng)月離別拿起東西,攤主都要價不菲。月離別卻是深諳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道理,只按一半的價格的殺價,攤主有心惡言幾句,見她是金帳人的相貌,又怕招惹是非,氣悶無比。
月離別身為那顏千戶,自是不缺金銀,討價還價也不過是頑心罷了。她買了半塊茶磚和二尺花布,放在一只臨時買來的小籃子里,倒像是個小媳婦似的。然后又在一個攤子站定,這是個首飾攤子。說是首飾攤子,不過是些簪子、耳環(huán)、鐲子、絹花什么的,頂好的就是一支銀簪和一對玉鐲。
月離別的視線落在銀簪上,伸手拾起,比劃著想要插在頭發(fā)上。若是中原女子,青絲盤成發(fā)髻,插簪子再簡單不過,可金帳人多是披發(fā)束辮,這個簪子就有點無處可插的意思。
李玄都只是看著,但笑不語。
攤販看到這一幕卻是覺得奇怪,一個中原人,一個金帳人,難道是夫妻不成?這可是稀奇少見,大魏人和金帳人多半是相看兩相厭,誰也看不上誰。
月離別費了好大功夫,才把這支銀簪歪歪斜斜地插在頭發(fā)上,沒有厚臉皮地問李玄都好不好看,而是問道:“秦公子,你說秦素是你的堂姐,那你應(yīng)該知道李玄都這個人了?”
李玄都不動聲色,只是點了點頭。
月離別道:雖然我遠(yuǎn)在王庭,但我也聽說過他。他先
是做了張肅卿的女婿,后來又做了秦清的女婿?!?br/>
李玄都不得不為自己的名聲辯解一句:“李玄都在過去不是張肅卿的女婿,現(xiàn)在也不算是秦清的女婿,他和秦素還沒定親,遑論成親?!?br/>
月離別擺了擺手:“差別不大,關(guān)鍵也不是這個。我聽說李玄都在幾年前狼狽離開帝京,而他的愿望便是重返帝京?!?br/>
李玄都心中生疑,雖然他不曾隱瞞自己想要重回帝京的意圖,但也不至于舉世皆知,就連遠(yuǎn)在金帳的月離別都聽說了。
月離別看出李玄都的疑惑,解釋道:“我也是偶然間知道的,小閼氏頗為關(guān)注你這位未來的堂姐夫,她曾對藥木忽汗提起李玄都,而藥木忽汗在一次醉酒后又對旁人提起?!?br/>
李玄都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個小閼氏為何會關(guān)注自己,如果說自己是地師、大天師這等人物也就罷了,亦或是顏飛卿、李元嬰等人,也算是情有可原,可李玄都在前幾年都處于蟄伏狀態(tài),哪怕是清微宗之人,也都快把他給遺忘了,遠(yuǎn)在萬里之外的小閼氏為什么會關(guān)注他?
想到這兒,李玄都問道:“你第一次聽說李玄都這個人是在什么時候?”
月離別回憶了一下:“大概在半年前?!?br/>
李玄都想了想,半年前正是他要接掌太平宗的時候,不過這是月離別聽人提起李玄都的時間,小閼氏關(guān)注李玄都的時間還要前推,只是不知是他重回江湖的時候,還是逐出師門的時候。
現(xiàn)在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李玄都轉(zhuǎn)開了話題,問道:“你打聽李玄都做什么?”
“好奇而已?!痹码x別道:“你了解他嗎?他重返帝京,是為了報仇,還是為了利益?”
李玄都一怔,卻是沒想到她會問出這么一番話,略微沉吟之后,方才說道:“報仇,在乎的是過程,享受那個看著仇人在折磨中死去的過程,同時打開自己的心結(jié)。而為了利益卻不在乎過程,只是關(guān)心結(jié)果。李玄都到底是報仇,還是為了利益,你看他如何行事就知道了?!?br/>
月離別說道:“李玄都的仇人太多了,如果他想要報仇,難道他能將帝京的權(quán)貴全都?xì)⒘耍俊?br/>
李玄都完全用第三人的口吻說自己的事情,好像那是別人的故事,與他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我猜,李玄都自己也沒想明白到底該如何取舍,一邊是仇恨,一邊是妥協(xié),他如果是個純粹的江湖人,就快意恩仇,他如果是個純粹的廟堂中人,就一笑泯恩仇
??伤麅蓚€都不是,就像他要迎娶秦清的女兒,互相鐘情是真,借岳家之力也是真,他的心未必骯臟,卻也不干凈?!?br/>
月離別撇了撇嘴,不屑道:“如果秦素只是一個村姑,李玄都還會娶她嗎?如果李玄都只是一個農(nóng)夫,秦素會嫁給他嗎?”
李玄都嘆息一聲:“大約是不會的。”
月別離的眼睛細(xì)長,人如其名,瞇起雙眼的時候就像一對彎彎的月牙兒,輕聲道:“秦清只有一個女兒,他現(xiàn)在招了李玄都為婿,其實是為女兒引來強援,日后的秦家還是在他女兒的掌握之中。秦公子雖然是秦家子弟,但也難有出頭之日。”
李玄都看了她一眼,問道:“那顏的意思?”
月離別笑瞇瞇地說道:“秦公子沒想過留在金帳嗎?也可以效仿李玄都事。”
這話說得已是露骨,李玄都哪里聽不出其中意思,他想也不想就拒絕道:“正所謂家國天下,家事之上還有國事,那顏助我,我自當(dāng)敬重那顏,只是此事休要再提?!?br/>
月離別臉上神情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早有預(yù)料,沒有再去多言,只是取下了頭上的銀釵,隨手丟到籃子之中。
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沉悶起來,誰也不曾開口說話。月離別畢竟是王庭貴女,已經(jīng)放低了姿態(tài),可人家不領(lǐng)情,自然不會再去做那倒貼的勾當(dāng)。
李玄都不知道月離別心中如何想,他卻是沒想到月離別會反過頭來拉攏他,他原本還想將月離別拉入清平會中,現(xiàn)在要好生斟酌一番了。
再走了一段,李玄都忽然從月離別的手中的將那只小籃子給奪了過來。
月離別一怔:“你要做什么?”
李玄都說道:“你記得乃刺汗在送我們出門的時候說了什么嗎?”
月離別略微回憶,立時想起了“可惜”二字,臉色微變:“有危險?”
李玄都不曾說話,只是說了一句:“跟著我?!?br/>
說罷,李玄都加快了步伐,月離別雖然滿心疑惑,但也只能跟在李玄都的身后。不一會兒,兩人便來到商貿(mào)區(qū)與貴族區(qū)的交接地帶,這兒不能說人跡罕至,卻也行人不多。
李玄都手中還是提著那只竹籃,對月離別說道:“那顏,站在我身后,我保你毫發(fā)無傷?!?br/>
月離別下意識地問道:“真的?”
李玄都沉聲道:“我說話向來算數(shù)?!?br/>
月離別真就站在李玄都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