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兀述
哈勒楞回憶剛才交手的過程,自己這一拳中幾千斤力氣猶似打入了**大海,無影無蹤,無聲無息,反倒被人家借力打力,身子被自己的拳力帶得斜移三步。若是此人趁此時機出手,只怕自己要出個大丑。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沒有出手,但哈勒楞已經(jīng)沒有一絲一毫的輕視之意,直把將眼前之人當作是生平大敵。
哈勒楞略微平復(fù)心境,深吸一口氣之后,蹂身而上,快拳連攻,臂影晃動,便似有數(shù)十條手臂、數(shù)十個拳頭同時擊出一般。
李玄都不愿意顯露真本事,自己的拿手絕學(xué)一概不用,而是將他這些年來所學(xué)的許多尋常雜學(xué)招數(shù)匯聚一處,到了他這般境界之后,不說萬法歸宗,但也是信手拈來,眾多不成體系的招數(shù)被他用出之后,竟也是行云流水,瀟灑無比。
一瞬之間,哈勒楞只覺得自己自己處處受制,根本施展不開手腳,有力使不出,只得憑借蠻力和體魄橫沖直撞,只盼著能與他以傷換傷。
李玄都卻是招數(shù)緊湊,雙手一圈成環(huán)抱之勢,一股雄渾無比的力道組成了一個飛速旋轉(zhuǎn)的氣旋,只帶得哈勒楞在原地急轉(zhuǎn)十幾圈,如轉(zhuǎn)陀螺一般,待到哈勒楞定住身形,已是滿臉脹得通紅,狼狽萬狀。
偏偏此時,月離別開口譏諷道:“這就是堂堂怯薛軍都尉嗎?還真是厲害呢,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不過老汗的安危卻是讓人擔憂,我聽說中原有幾大高手,來無影去無蹤,如仙人一般,看來我還是要勸諫老汗多多加強護衛(wèi)才行?!?br/>
哈勒楞被氣得臉色自紅轉(zhuǎn)青,怒吼一聲,再度縱身撲上,氣勢如虹。
李玄都深諳神霄宗武學(xué)中以柔克剛的要義,將哈勒楞的出拳悉數(shù)擋下。若說以一敵眾,自然是沙場上磨礪出的武技更為厲害,可要說到一對一,發(fā)源于江湖的武學(xué)卻是更勝一籌,許多招數(shù)本就是為了比武而設(shè),此時哈勒楞與李玄都單打獨斗,且不說李玄都沒有顯露出真本事,就是展露出的冰山一角,已經(jīng)足以對付哈勒楞。
此時的哈勒楞有苦自知,別看自己現(xiàn)在攻勢如潮,似乎占盡上風(fēng),實則每次都出手都是徒勞無功,對方真要反擊,只怕他就要一潰千里。哈勒楞此時已經(jīng)沒了殺人的意思,只想著如何能就坡下驢,保住自己的名聲,若是真在大庭廣眾之下敗給一個無名小卒,他還有什么臉面自稱“怒熊”?正當哈勒楞打算咬牙拼命的時候,就聽一個聲音響起:“哈勒楞都尉和月離別那顏都在這里,這是真是好興致?!?br/>
聽到
這個聲音,李玄都和哈勒楞不約而同地停手,然后就見一名年輕人打馬行來。
哈勒楞見到此人之后,冷冷說道:“兀述,你來做什么?”
月離別的態(tài)度就較為溫和有禮:“兀述那顏?!?br/>
來人同樣是一位那顏千戶,與哈勒楞和月離別是同一層次之人,都是金帳王庭中的尊貴之人。
李玄都打量了一眼這個年輕人,一身白色棉布長袍,在一眾身著皮袍的金帳人中分外顯眼,看面容大約二十六七歲的樣子,相貌也算是俊秀。然后李玄都不聲不響地退到月離別身旁,遞出一個詢問的眼神。
月離別輕聲解釋道:“兀述是藥木忽汗的心腹?!?br/>
只是一句話,李玄都就已經(jīng)明白。
兀述騎馬來走近,笑問道:“哈勒楞那顏,與你交手之人是誰?”
哈勒楞粗聲粗氣道:“一個中原人派來的奸細?!?br/>
兀述又望向月離別,沒有說話,眼神卻是在詢問月離別是否認可。
月離別立刻說道:“兀述那顏,請你不要相信哈勒楞那顏的誣陷,這位是老汗的客人?!?br/>
哈勒楞冷笑一聲:“客人?!?br/>
月離別瞥了他一眼:“哈勒楞那顏,我會將你的所作所為悉數(shù)告知老汗,你到底是怎樣的用心,瞞不過英明的老汗?!?br/>
哈勒楞冷笑不語,終是沒有還嘴,露出了幾分忌憚。
兀述已經(jīng)從兩人的對話中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經(jīng)過,望向站在月離別身旁的李玄都,笑道:“遠道而來的客人?!?br/>
月離別補充道:“老汗曾經(jīng)親口保證客人的安全。”
當初老汗派遣月離別出使遼東并非隱秘之事,但是具體過程和老汗的要求,卻只有月離別才知道。此時她說老汗許諾,別人也不知道真假,更不可能當面向老汗求證。對于金帳人來說,老汗即是神明,不能質(zhì)疑,不能忤逆,不能背叛,只能服從。
兀述點了點頭,說道:“藥木忽汗已經(jīng)知道月離別那顏返回王庭的事情,他本想邀請月離別那顏前往他的行宮做客,現(xiàn)在有了客人,自然也要請客人同行。”
月離別剛剛現(xiàn)身不久,身處內(nèi)城的藥木忽汗就已經(jīng)得到消息,不由讓人聯(lián)想到那些神出鬼沒的王庭女侍。
月離別那顏看了李玄都一眼,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點頭道:“這是我的榮幸?!?br/>
兀述將目光轉(zhuǎn)向李玄都,問道:“不知客人來自何方?”
李玄都回答道:“遼東?!?br/>
兀述的神色未變,只是又將李玄都上下打量幾眼,說道:“客人,不,閣下能與哈勒楞那顏不分勝負,真是勇武,想來定是出身名門。”
李玄都的回答依舊簡潔:“我姓秦,那顏可以叫我秦玄策?!?br/>
哪怕是在金帳,也聽說過秦家的大名,兀述肅然起敬道:“遼東的使者,秦家的子弟,原來是了不起的人物大駕光臨?!?br/>
李玄都一時間沒能分辨出這位兀述那顏是在嘲諷,還是在贊嘆。如果非要用一個說法來形容,李玄都愿意稱其為:陰陽怪氣。清微宗之人慣會如此,李玄都自小就在清微宗中,早已對此類話語麻木,半點波瀾都欠缺。
月離別顯然十分了解這位兀述那顏,怕他觸怒李玄都,轉(zhuǎn)開話題:“既是藥木忽汗的邀請,還請兀述那顏引路?!?br/>
兀述正要答應(yīng),就聽哈勒楞喝道:“且慢!”
月離別望向哈勒楞:“哈勒楞那顏要阻攔老汗的客人入城嗎?將尊貴的客人留在卑賤之人聚居之地可不是王庭的待客之道?!?br/>
哈勒楞冷笑道:“老汗的客人當然可以入城,但是月離別那顏怎么證明他就是老汗的客人?”
李玄都從袖中取出自己的路引。
哈勒楞搖頭道:“這種東西完全可以偽造?!?br/>
月離別反唇相譏道:“那我也可以說老汗的忠仆哈勒楞已經(jīng)被人掉包,在我眼前的只是一個冒牌貨,如果你想反對,請你拿出證據(jù),而你的任何證據(jù)都能偽造,不足為信。”
哈勒楞勃然大怒,正要開口,就聽兀述說道:“無論這位秦公子是不是老汗的客人,現(xiàn)在他都是藥木忽汗的客人,哈勒楞那顏,藥木忽汗的客人有沒有資格進入王庭?而我,兀述那顏,有沒有資格證明這位客人是藥木忽汗的客人?”
月離別的臉上有了幾分笑意。兀述是藥木忽汗的心腹,月離別所在的月即別汗家族則是藥木忽汗的盟友,此時兀述自然偏向月離別。
哈勒楞啞口無言,臉色幾度變化,最終只能說道:“兀述那顏當然可以證明藥木忽汗客人的身份,藥木忽汗的客人也有資格進入王庭?!?br/>
兀述那顏對于這個回答十分滿意,用手中的馬鞭指了指城門的守衛(wèi)。
哈勒楞只能強壓了怒氣,一揮手:“放行?!?br/>
城門守衛(wèi)只好讓開道路。
在兀述的引領(lǐng)之下,李玄都終于踏入了金帳汗國的王庭。